《众生》大条的粽子

1、第一章

　　施缘是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冻醒的。
　　她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一片，左不过才卯时初。
　　“快点起来！”女子把刚刚扯过的被子随地一扔，拉起施缘就往门外去，“叫你也不答应，出大事了！”洁白的被单上黑了一块，还扬起不少灰尘，施缘现下却连心疼的功夫都没有了，卫长梓这姑娘做事一向稳重，如今这般慌张定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她便不敢耽搁，胡乱整理了一下就往外走。
　　卫长梓说的地方不远，就在村子里面，等她们火急火燎赶过去之后，屋里已经挤了一大圈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在看到施缘赶来之后，便都不作声了，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路来，露出了圈里面的两个人，一个中年男子躺在床上，衣着单薄，看上去本来没打算出门太久，身上的棉被还是刚盖上去的，他的嘴唇青紫，冻得不轻的样子，估计晕过去好一会儿了。另一个坐在床边的男人约莫二十五岁，名叫庄文，字涵墨，皱着眉，握着男子的手给他输送灵力。
　　“伯父是玄门中人，法力虽然不高，但是一般人应该伤不了他。”卫长梓犹豫半天才开口，施缘这时却已经走到床边坐下，庄涵墨也收回了手。
　　“卫伯父灵力并未受损，现场也没有打斗的痕迹，看来那人并不想杀他，他会晕过去也只是因为这个。”庄涵墨递给施缘一根针，“在他脖子上发现的，上面涂了麻药，用量不是很多，一个时辰左右就会醒了。”
　　“可看出是何人所为？”人群中有人开口。
　　“看不出。”施缘摇摇头，把针还给庄涵墨，“这种暗器几乎是个门派都会用。”
　　“难不成真是他们找过来了！”此话一出，屋内又骚动了起来，惊慌失措的声音此起彼伏，恐惧霎时间蔓延了整个屋子。
　　“都七年过去了，他们还不肯放过我们！”
　　“不会吧，真是这样，那五个人过来的话我们还能活命吗……”
　　“肯定是他们，修仙之人，法力在卫兄之上，费尽心思到这个山沟沟里来，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怎么办，我们逃吧……”
　　“逃什么！”
　　“逃不走的……”
　　“都吵什么！”卫长梓实在听不下去，手心聚力拍向一旁的桌子，把桌子拍了个粉碎，“谁再在这里危言耸听我打谁，当初他们要罚也罚了，再说了，他们要是真的想杀我们我们早就死了，你说是吧，施……”卫长梓的目光在施缘身上停住了，她从刚刚开始便一句话都没有讲过，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着，一动不动，只留给众人半个捉摸不透的背影。
　　众人在一片寂静中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开口，他们这群人窝在这个村子里苟活的机会，是施缘拼上性命换来的，七年前发生的事情更是施缘一生之痛，他们刚刚说的那一段话无异于在揭她的伤疤。
　　在一片尴尬诡异的氛围之中，床上传来的一声咳嗽打破了沉默，施缘也像是回过神来，忙端起桌上的水递给他，却被推开了，卫伯父喘着粗气，指着门，脸涨得通红，估计是麻药作用还没消散，他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喉咙口挤出几个字：“向柏……”
　　施缘猛然发现自己这么长时间都没见过向柏，平时遇到这种事她早就窜过来了，屋子里的人也才反应过来的样子，在人群中张望起来，一阵悉悉索索之后，一齐茫然地看向床上的卫伯父。
　　没有一个人今晚见到过她。
　　“岂有此理，连一个小女孩都不放过！”
　　“我们要去救向柏！”
　　“得了吧，我们之中有几个人法力在向柏之上的，她都打不过的人我们怎么可能！”
　　“她逃走了。”床上的卫伯父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却仍喘着粗气，很着急的样子，“我去的时候那人正要一剑刺向向柏，还好我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向柏也机灵，抓着机会跑了。”
　　听到这话满屋子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人你可认得？”若是卫伯父认识的人，说不定查起来会方便一些，施缘心道。
　　卫伯父回想了一下，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认识的人不多，那姑娘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跟我们不是一辈的，就更不认识了。”这话说完，他反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施缘心急。
　　“你是不是有什么没说。”
　　“我也不确定，只看了一眼，就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她长什么样子！”年龄，法力，会出手害他们的人，这些特征都与施缘记忆中的一个人重合起来。
　　“长相看不大清，只记得面容姣好，穿着蓝色的衣服，腰间还别着一枚玉佩……”卫长梓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施缘，而施缘的思绪早就在停止在“蓝色”这两个字出来的瞬间了。
　　这说的还能是谁，只能是苍岩派的现任掌门，柳若空。
　　要说这柳若空和施缘的仇怨，那可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当年两人师从同一门派，施缘一片真心待她，把自己擅长的会的全部教给了柳若空，可以说如果没有施缘，她有再高的天赋也发挥不出来，谁知她恩将仇报，为了掌门之位杀了施缘师兄，在各大门派追讨施缘的时候把重伤的她骗到五位尊者面前，亲手罚了三记散魂棍，还得一个“大公无私”的好名声，在万人拥戴下当上了掌门，这还不算，她当上掌门之后便把琴啊，萧啊，笛啊这些施缘曾经教过她的法器全部弃了，改用书画为介，还被称赞为“开拓创新”，这还不够，她现在还要来把他们赶尽杀绝……
　　施缘狠狠地拍了一下床板，没用丝毫灵力，却响得吓人，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疾步出门了。
　　“别过来。”卫长梓追出门的时候只听到这三个字，再一抬头发现施缘已经御剑走远了，其实她本来就不敢追过去，即便她知道施缘一定会去苍岩山，但七年前的事情现在想想还是毛骨悚然，她根本没有这个决心和胆量。
　　九年前。
　　自先人悟通仙术以来，修仙之人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普通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各类妖怪的困扰，玄门中人行侠仗义，凭借仙术腾云驾雾，一日千里，凭空化物，翻江倒海，可以说无所不能。
　　但在人数增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有人心生歹念，不再满足于自己现在的地位，只要会法术的人都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两个第一相遇会如何？打啊，打得昏天黑地，比妖怪作乱还可怕，修仙的人越来越急功近利，修的法术法器越来越多，开始修仙的年龄越来越小，最终在心神不稳下失控，不顾一切，不识一人，只知杀戮。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五位尊者出现，据前人所述，他们五人法力高强，可以以一敌千，却从未想过称霸，也不愿和人比试，在乱世之中丹心犹热，修仙只为行正义事。他们走遍了所有有修仙之人打斗的地方，以教化为先，绝不滥杀，最终以德服人，强行把战乱压了下去。
　　事件平息之后，他们五人本决议退隐，却被众人极力挽留，在他们的监督之下，各大门派兴起，由掌门带领，驻扎在山上，不干扰百姓生活，不争名利，只为除暴安良，除此之外，为了防止年龄过小的人控制不好，玄门中人统一规定不论男女，十八之前主习仙理，除清心法外任何法术不得用于实战，见此情形，五位尊者也算放心，应下了他们的要求，留在尘世之中，作为这个和平盛世的维护者。
　　苍岩派便是当初第一批建立的门派之一，基于井陉苍岩山上，苍岩山山势高耸，山顶云雾缭绕，朦胧一片，看上去就很有仙气，再加上门中弟子在门派对决中佳绩不断，法力高超非一般门派可比，那座山便显得更加不可侵犯，只可远观，普通的百姓别说上去了，连接近都不敢。
　　“今天又有新的师弟师妹来了吗。”“是啊，可热闹了，要不去看……”叶琅脸上的笑容在看到身旁人的一瞬间凝固了，并迅速转变为了藏都藏不住的嫌弃，“施缘，你又偷大师兄衣服穿了！”施缘穿着略大的衣服，尺寸极其不符的布料被勒紧的腰封强行撑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再加上施缘把胸挺得贴到天上去了，更添了一份说不出的滑稽。
　　“罢了，她要穿就穿吧，她也难得有这个时间去骗骗小师妹。”那件在施缘身上怎么看怎么难看的衣服穿在赫连拓的身上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质地柔软的浅蓝色布料在微风吹拂下与远处随风波动的湖面融为一体，再加上他一向温柔的话语和微微带笑的面庞，眼角眉梢都带着柔和，给人一种忍不住亲近的感觉。
　　“子皓师兄。”叶琅见到赫连子皓，强行把刚刚的嫌弃收回去几分，规规矩矩地向他行了个礼，“施缘她也太放肆了，那些春心萌动的小姑娘不知道有几个被她骗得清心寡欲的！”
　　“我那是让她们提前明白这个世界的险恶！”施缘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成功获得了叶琅的一个白眼，“再说我那是天生丽质，她们之后看不上那群男的也和我……”施缘这话说出来摆明了就是欠揍，叶琅便成全了她，手正欲伸向剑柄，却见施缘脚底抹了油似的一溜烟跑了，冲的正是师妹们待的地方。
　　“好了，她这种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赫连子皓看着施缘跑走的方向轻笑了一声，“你也别气了，她这样也算是交朋友的一种方式，你不就是和她这么认识的吗？”“师兄你还取笑我！”这话一说可不得了了，自己曾经害羞的样子一经回想就让叶琅羞耻得恨不得一巴掌扇死当初的自己，她敢确定，如果不是当初施缘跑得快，她肯定先一巴掌扇死她。
　　赫连子皓说的不错，施缘确实已经是惯犯了，他们二人先后被掌门收留，从小便生活在这里，他几乎是看着施缘欠下这一桩桩债的，自从施缘不知道哪天犯抽想出这个点子之后，就把同门的师姐骗了个遍，不过很少有上当的，于是不死心的施缘把重点转到了刚入山的师妹身上，倒是成功了不少次，就是后续澄清道歉的时候逃得有点累。但不得不说，这一闹剧迅速让施缘和她们熟络了起来，有了不少能交心的朋友。
　　在收获了一众师妹的青睐之后，施缘得意得走没走相，头扬得像是要看不清前面的路了，施缘逗她们逗得乐此不疲，但话是这么说，皮了那么久之后施缘还是有些累了的，算着人数也不少了，该认识的基本上也都认识了，施缘便洗了衣服，准备在天黑之前抓着机会出去走走，放松一下。
　　她是被一阵琴声吸引到那片竹林的，此人琴技略显生疏，应该是刚刚开始修琴的修士。苍岩派训规，凡为苍岩门中子弟，必不可忘记立派之本，必修的便是古琴和仙剑，苍岩派第一任掌门由乐理入灵，以乐器为介，在众多以刀锤等为武器的门派中脱颖而出，而后拜入门中的修士趁热打铁，在此之上接连研习出萧、笛、琵琶的用法，苍岩派从此一骑绝尘，位于仙门前列。
　　施缘循着声音走近一看，那人正背对着她，穿着浅蓝色的衣服——苍岩派修士的统一服装，身子挺得笔直，身前放着一张古琴，再远处的地方好像有一块石头，那女子对着石头的方向拨动琴弦，一下又一下，锲而不舍，应该是想震碎那块石头，尽管它连一条裂缝都没出现……
　　“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见是自己今天没见到的师妹，施缘又摆出一副装腔作势的样子，着实把那人吓得不轻，一股灵力偏了方向，打到了旁边的竹子，落下来不少竹叶，那姑娘站起身来回头，看到施缘，如花似玉的面容上带了些惊讶，施缘这才想起，自己早就把赫连子皓的衣服脱了，现在说这句话，总显得有些古怪，“我看你方才在练琴，有些地方始终不得要领。”
　　施缘自己都觉得这个话题转的生硬。
　　好在对方没有拂她面子，作了揖开口道：“还请师姐请教。”
　　“师妹不必客气。”施缘同样作揖回礼，“在下施缘，年方二十。”
　　“在下柳若空，年方十九。”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用不用。”施缘把人按到琴前坐下，“还是要你自己来，对于修仙之人来说，琴是法器而不是乐器，你大可不必那么在意音准，拨弦要快，离弦也是，手指肌肉也应收紧，便于发力。”
　　“这样吗……”柳若空按着她刚刚所讲，汇聚灵力拨弦，弦音高昂，清澈不含杂音，在把石头震碎成粉末之后，伴随着灰尘和爆裂声，在对面的山上留下一道不浅的缺口。
　　施缘直接呆在了原地。
　　“你好厉害！”施缘这话并不是夸张，一般的修士再修五年，也难以达到这样的水平，“你之前没有学过吗！”
　　“师姐谬赞了！”柳若空被这突如其来的夸赞搞得手足无措，“十八之前修习容易心神不稳，铸成大错，我怎么敢提前练习呢！”
　　“也是……”施缘心中还有些后怕，只觉幸亏自己当年意志坚定。当初她和大师兄刚被收养的时候，别说这些玄门规矩了，就连修仙是个啥都不知道，不过好在施缘“积极上进”，“不畏强权”，赫连子皓在她的挑唆下一天到晚跟着她去门中弟子练功的地方偷师，加上平日里掌门教他们的仙理，依葫芦画瓢竟也学得零星半点，掌门原先还会严厉斥责他们，时间长了也就懒得管了，就这么十年半载过去，等施缘到了十五，赫连子皓到了十七，二人修为法力竟已高于一般修士，尤其是赫连子皓，十八一过，就像是终于挣脱了十几年的束缚，在切磋的时候把所有门中弟子打了个遍，无一败绩，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们的大师兄，掌门的接班人。
　　但即便如此，施缘也从未见过赫连子皓有这般高强的法力，正欲再做惊叹的时候，就被突然飞来的一把剑打断了。
　　那剑剑尖直指施缘头部，不过被她很轻易地躲过去了，接过来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佩剑——行云。
　　“不错，功夫没有退步。”从竹林中走出一个穿蓝色衣服的中年男子，腰间还别着一枚玉佩。
　　“多谢掌门送来行云，我正欲与师妹切磋。”施缘简单向掌门作揖，便转身走向柳若空。
　　“参见掌门。”柳若空在见到掌门之时竟有些慌张，连行礼也忘了，还是看到施缘动作才想起来，赶忙规规矩矩作了揖，直到掌门示意她起身才如释重负般挺直身子，然后就看到了向她走来的施缘。
　　她这才反应过来施缘刚刚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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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第一次发文章，所以有些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包涵，文章是不定时更新的，应该可以做到周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