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后》Xerxes

3、叁

　　元吉少年时，与世民甚为亲厚。
　　其后当高祖对裴寂言世民“儿久典兵，为儒生所误，非复我昔日子”之时，亦是太子，元吉与世民棠棣之乱祸始之初。

　　太子名建成，小字毗沙门，空有出众之才貌，德实不堪。妄尊自大，桀骜不驯，嫉贤妒能，好杀伐，猎，酒色，不治常检。
　　隋末，高祖起兵太原，当是时，世民为右军都督，太子居左军都督，封陇西郡公，定西河，平京师，功勋一时亦曾昭然。后晋封太子，备位东宫，以储君之尊，统兵克敌，属勇猛之辈。然性实骄狂，不悯下士，破鄠州之时斩虏千计，使得降军转投梁师都。
　　后齐鲁讨伐刘黑闼之战，初遣元吉讨伐，黑闼虽败，余孽犹狂，元吉言，降者无罪，无人信之。后太子至，因听从洗马魏征之言，悯怀降虏，使百姓心悦归之，又安抚妻子，于是贼散，黑闼被擒。

　　待平定天下，世民居功至伟，授天策上将，赐天策元帅府，出入仪仗辉煌，仅次于帝王，已是封无可封。
　　太子在侧，黯然失色，空有长子之名，实非储君之最佳人选。

　　高祖晚年多宠妃，时时宴乐，太子元吉同乐，然世民感怀太穆皇后早逝，不得享天下，独泣哀叹。高祖不悦，宠妃亦趁机挑拨。
　　-若陛下离去，秦王得志，臣妾属无遗类。
　　-何出此言？
　　-陛下安定天下，当自娱，秦王之伤感，必为嫉妒臣妾得陛下宠爱之故。
　　-然也，当如何是好？
　　-东宫心怀仁慈，陛下万载之后，必能全养。
　　宠妃言毕，哀泣不止，高祖视之，心中岂能无恻隐之念？遂无更储之心，太子东宫之位安。

　　高祖居上台，太子居东宫，世民居承乾，元吉居武德。四者之间昼夜往来皆携刀兵，相见如家人礼。太子私募长安恶少两千人结长林军，又募突厥三百人，将攻西宫，有人告于高祖，是为祸起。
　　有华阴杨文干，司农卿宇文颖，左卫车骑冯世立等谋反，东宫素爱文干，是以高祖知太子首谋。为薄其罪欲杀此三人，乃诏太子，东宫惧，不敢往。文干陷宁州，高祖惊惧，遣世民平乱。
　　-父皇不必担忧，文干竖子耳，官司当即禽之，就使假刻漏之久，正须遣一将可办。
　　-若乱平，吾以尔为太子，使建成王蜀，蜀地狭，不足为变，若不能事汝，取之易也。
　　后文干败，世民仍为王，然兄弟反目，自此往后，再无退路，棠棣之乱祸起，互不相容，必有一生，必有一死。

　　太子与元吉等邀世民赴宴。
　　-需令其甘愿畅饮毒酒。
　　-世民警惕，恐怕很难。
　　-可令朝风劝酒，世民纵使怀疑，也必饮无疑。
　　-为何？
　　-呵，三胡，汝不知，世民之心所向么？
　　元吉默然良久。

　　当日，朝风对镜理妆，元吉入殿，自其身后对视之于镜中。
　　-王妃？
　　-何事？
　　-今晚秦王在座之时，你可向其劝酒。
　　朝风回眸，暮霭沉沉，元吉身长玉立，站在阴影之中，阴郁如魔神。他从未对朝风提过任何要求，一直是若有若无的疏离，只因太子以为朝风乃先朝戾帝之女，于元吉无益，然元吉爱之，故不忍亲近，以引起太子加害之心。
　　-此乃太子之意？
　　-然。
　　朝风手微颤，珠钗之尖端划伤手背，一缕细细血痕浮现。

　　宴毕，世民暴疾，吐血数升，淮南王送之返家。长孙大惊，莫名忧惧，世民歇息之后，随淮南王至门外。
　　灯影憧憧，风凉花落。
　　-殿下何至于此？
　　-席间，齐王妃进酒数升，殿下尽饮，谁知却是东宫之计，酒中恐有毒。
　　长孙闻言，沉默良久，然心意已决。

　　数日后，长孙密约朝风至楼观台寺中一叙。
　　朝风至，见微雨之中，长孙独自立于银杏树下，青叶飘落，白衣如雪，风姿绝世。然却又如梦似幻，仿若流年似水，往事更迭，早已非昔日一心保护自己之长孙。心中恻然，停步微笑，却无言以对。
　　-朝风，你所做之事，吾已有耳闻。太子险恶，你焉能不知？
　　朝风沉默片刻。
　　-此乃李家男儿恩怨，与我何干？
　　-他年若天下尽归世民，朝风，你将无处可逃。
　　-何出此言？
　　长孙缓缓摇头。
　　-世民他心怀天下，但却不无痴狂，日后你自会知晓。
　　-你要我如何做？
　　长孙沉默，风过处，吹皱一池潭水，她心意忽乱，便如此水。
　　-吾不知。
　　朝风无言，回想自己十年心事，竟仿佛终是虚化。
　　-长孙，我自会为你着想，保重。

　　当是时，突厥寇边，太子荐元吉带兵讨伐，欲借其力谋反。世民麾下谋臣劝其先下手为强，世民反复思虑。
　　-并非我愿骨肉相残，实在是他们迫我玉石俱焚。
　　意乃决。

　　武德九年六月初一，太白经天。世民密告高祖。
　　-此乃太子齐王与后嫔私乱故，欲成变革，使天下更王。
　　六月初四，高祖诏太子，世民，元吉入宫对质。
　　迟明，世民领九百人先至，伏兵于玄武门，射杀太子，元吉中箭仓皇逃走，敬德斩之。

　　高祖得讯，欲与众臣合谋后路。
　　-裴寂，事今奈何？
　　-可逊位，使秦王为帝。
　　高祖叹息良久。

　　秦王不受君位，仅居东宫，先太子与齐王之子尽诛，斩草除根。家眷充为宫人。
　　玄武之变当日，黄昏时，护军回报朝风。
　　-齐王为秦王所杀，太子亦身亡，王妃请速逃命。
　　暮霭沉沉，落花重重。
　　朝风坐在花园石桌边，直至茶凉，不发一语。
　　长孙有言，他年若天下尽归世民，朝风，你将无处可逃。
　　的确如此。
　　朝风摇头。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焉有臣妾容身之处
　　护军执白练，上前跪拜，涕泪交流。
　　-若王妃舍生成仁，臣愿助王妃，九泉之下，自当向齐王殿下请罪。
　　朝风沉默良久。
　　她固不愿事世民，然心中万般不舍长孙。抉择有二：或忍辱偷生，或生离死别，两害相权，取其轻也。
　　-你去吧，我自有较计。
　　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是焉，非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