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后》Xerxes

2、贰

　　窦氏明敏善断，有远见，尚在世时，对唐国公帮助甚大。
　　后者喜爱豢养名马。窦氏为此担忧。
　　-陛下有此同好，你私藏不献，也许会惹怒他，留之何益？
　　唐国公不以为意，日常依旧坐遣。
　　-无妨。
　　后来，唐国公见隋政益乱，杨广以一己之私欲动劳天下，担忧祸及己身，便将自己名下鹰犬名马献上。杨广大喜，擢升其位至将军。
　　彼时，窦氏已离开人世。
　　唐国公感念妻子旧日所言，泫然泪下，诸子都在旁，听到他开口。
　　-如若当初听你们母亲的话，早已得此位。

　　大业七年，大运河工程方结束。大业八年，杨广募集大军，御驾远征高丽。后者震动，全民反抗，导致隋军之惨败。非仁义之师，不能胜哀兵，次年，御驾移师再征辽东，然国内动乱，杨玄感祸起，不得不撤兵内战平乱。大业十年，杨广志未筹，再征兵马，三征高丽，无功而返。
　　师出无名，仅为横征暴敛，或为一己之功业，帝王之好大喜功，导致血流遍地，伏尸千里。与国与民却毫无益处。由此激起民愤，叛逆四起，烽烟滚滚。杨广亦郁郁不得欢，自暴自弃，沉湎酒色。当时常揽镜自照。
　　-好头颈，谁当斩之？
　　朝风从未喜欢过杨广，他们虽有父女之名，却实在算不上亲近。杨广从未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父亲，君王，他的人生一塌糊涂，支离破碎，充满了肮脏和阴谋，再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比他更失败。

　　大业十一年，杨广被突厥始毕可汗困雁门关时，无人来救，世民时年十九，率兵救之。当时出奇计，趁夜幕笼罩，四野苍茫，虚张己军声势，吓退敌军，否则，不能胜。
　　事后，杨广为感念世民救驾有功，以另一帝女许之。

　　然而，之后也是他与裴寂合谋，设下陷阱切断唐国公后路，令之与宫人醉酒共宿，次日，唐国公醒来，便知自己已无路可退。
　　世民之名意味济世安民，然而他心怀天下，固然有仁，野心更大，绝不甘于困守池中。审时度势明察秋毫，兼之刚猛骁勇，计深似海，方能在日后执掌江山。
　　长孙一直很敬佩良人，以为天下英雄，群雄逐鹿，并无出其右者。
　　事实也是如此。

　　大业十三年，唐国公立隋宗室子杨侑为帝，改元义宁，密招守卫河东之建成与元吉至太原。任世民为敦煌郡公，右领军都督，统领右三军，起兵抗杨广。
　　临行前，世民执长孙双手，凝视其双眸。
　　-阿敏，你我躬逢末世，必会有流离颠沛之苦，你可后悔？
　　-不后悔。
　　-有此一言，我死而无憾。

　　朝风之弟，杨杲，萧贵嫔子。性和貌美，至纯至孝，聪颖过人。杨广甚爱之。大业十四年，杨广避祸江都，他常伴君父之侧。及至宇文化及攻入江都，叛将兵变，杨广身死当日，避入西阁，他亦在旁恸哭不止。

　　裴虔通斩之，鲜血溅在杨广衣袍上。死时年十二。
　　朝风从未羡慕过他的位置，亦永不想与之交换人生。

　　杨广自知罪孽深重，然则面对叛将，还有些意外。
　　-朕实负天下，然尔等高官厚禄，显赫无匹，奈何至此？
　　又问。
　　-今日之事，谁是首邪？
　　无人回答，唯独宇文化及轻笑一声。
　　-尔乃国贼，人可诛之。

　　杨广请毒酒，宇文化及不准，杨广无奈，解下练巾递给令狐行达，宇文化及从后者手中取过练巾，缢毙之。
　　杨广死后，江都太守陈秣找到帝柩，粗略按帝王之制葬在江都宫西吴公台下。与之一起殒命的王公随葬左右。

　　杨广死时，宇文化及囚禁萧皇后并隋宫旧人于江都宫中，朝风也在其中。
　　彼时她与元吉成婚已三年，然婚后第二年唐国公反隋，招建成，元吉归太原，再未重逢，杨广忌恨唐国公，不许她赴太原与之团聚，是以两人分离已久。
　　然朝风最思念之人，并非元吉，却是长孙。

　　杨广死后，唐国公所立隋帝杨侑逊位。
　　武德元年，唐国公乃称帝，改元武德，是为高祖。立建成为太子，封世民为秦王，元吉为齐王。此后十年，借世民之史上绝无仅有之空前战功，灭薛仁杲、李轨、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萧铳，梁师都等人，一统江山。

　　宇文化及此人一生，轻薄狂傲。因少年时身世显赫，受尽宠爱，故而桀骜不驯，无人可以束缚。兼之诡计多端，毫无慈悲仁耻，只以一己私利为念，为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为将，运度帷幄稍逊一筹。
　　杀杨广，领兵西归，时常有叹。
　　-人总要死，为何不做一日之君？死而无憾！
　　后鸩杀伪帝杨浩，自立为帝。
　　武德二年，为唐将李神通所讨，避之聊城，遇夏王窦建德，被擒，与两子承基，承址一起，被斩于襄国。

　　武德三年五月，世民屠夏县，六月入江都，重新安葬隋帝并宫人殉臣，是为雷塘。并召集所有生还者，出宫女五百，赐东征将士有功者为妻。

　　盛夏骄阳炽烈如火，朝风和萧皇后一起，站在一株开到灿烂已至凋零的樱树下，白衣如雪，纤尘不染。黑发柔亮飞扬在午后微热的风中。
　　世民入庭院，走到她面前，长久的凝视她愈加美艳的容颜。
　　-殿下，别来无恙？
　　朝风慢慢抬起头，对上他黑的浓丽耀眼的双眸，然后，看到他高大身影后微笑着的长孙。
　　长孙，长孙。
　　这一刻，她泪盈于睫。
　　-你为何如今才来？
　　这句话，她是对长孙所说。
　　然而，长孙微笑忽然凝结，因为世民伸臂，修长手指轻拢她鬓边柔发。
　　-无论如何，我还是来了，殿下。
　　朝风莫名悚然。
　　人生只须一抬手，便再也回不去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