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诏》清和晴天

8、琴瑟和鸣

　　庄茗觉得此人很是可疑，可当他想要仔细盘问时，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只好把盒子收起来，等候母亲发话。
　　秦朗上前，仔细查看了庄箐庄吟二位公子的伤势，发现他们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并无皮肉之伤，但最要紧的是庄箐，小腿上两个深深的咬痕，走路一跛一跛，且他体内的中的阴毒已经开始成熟，逐渐向表皮聚集，皮肤上有少许瘀点瘀斑，甚至有的地方还出现了将要溃烂的迹象。
　　这种阴毒是亡灵、邪祟身上所携带的毒气，通过皮肤的伤口渗入人体，中毒之人虽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如果不及时处理，则会导致浑身多处脓肿破溃，限制行动，处理方法便是中毒之后，等待毒气完全聚集在体表，方能施针将其逼出，这施针的时机早一步或者晚一步，都不能达到良好的效果，预后不佳，施针者须是精通医术的仙门医者，寻常郎中并不能攻其要害。
　　又或者服用特定的化毒丹，这种丹药既可彻底解毒，又可帮助已经毒发的伤口愈合，但这种丹药几近失传，只有少数人掌握制作方法，且制作成本高昂，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
　　秦朗见如此情形，决定一路护送他们三人到余杭，他想：若留庄茗一人，既要照顾一个毒发走不了路的，还要保护一个不会法术的，他自己又负伤中毒，若路上耽搁太久，自然不能让人放心。于是便决定与他们同行，主动提出要一同前往余杭，不但不说实话，还生生编了个理由：去观赏江南美景。惊的庄箐庄吟两位公子相视一愣，他们怎么没想到这秦公子竟是这般游手好闲，随性放纵，可又不好推辞，便只好礼貌的应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气氛。
　　秦朗转头偷瞄了一眼庄茗，想看他作何反应，心里琢磨着：自己不但要追着他寻找弟弟，现在还要跟到他们余杭蹭吃蹭喝，他心里肯定又会想‘这个人怎么这般厚颜无耻，不知礼数？’说不定现在都烦透了自己了！
　　谁知那庄茗并没有拦他，让庄箐上了马，自己则牵着缰绳，秦朗让庄吟坐自己的马：“云闲兄，我是习武之人，素日里跋山涉水惯了，你又受了伤，还是坐我的马上吧，我们明日去附近的城里看看，有没有长安特产的针灸包，等毒气成熟，拿来给忆南兄逼毒，到了余杭再给他慢慢疗养吧。”
　　四人同行，过了两座城，秦朗也从一个小药铺的老汉那里讨得一包银针，说是讨要，人家又不想给他，他扔了一包银子就逃走了，简直就是强买强卖！怨不得别人说他是混世魔王！
　　几人到了一片山谷里，走了一日左右，已到日落时分，却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惆怅晚上莫不是又要风餐露宿了，庄吟坐在马上，忽然间抬头看到小路尽头的竹林里飘出来袅袅青烟，又传来琴瑟和鸣的声音，曲调悠扬平静，连忙惊呼：“前方！朝前走！”
　　秦朗侧耳，听出来曲子是《桃花源》，中原一带歌颂美好生活的民谣，只是奏琴者弹错了一段曲谱，还未等他开口指出，走在后面的庄茗就淡淡地说了一句：“曲有误”。
　　秦朗会心一笑：果真是个琴痴！
　　他说：“既有人奏乐，前面必有人家，我们快去看看吧，运气好的话，或许还可以借宿一晚。”
　　四人走进竹林深处，看见一座宽敞的茅屋，院子周边围着低矮的栅栏，庭院里养着鸡鸭鹅雀，正在啄玉米吃，正厅门口的台阶上一只大黄狗卧在秸秆堆里，沐浴着平和的暮色，好一个温馨的农家小院。
　　走近，听得屋里头琴瑟和鸣，一个奶声奶气的小男孩儿在伴着琴瑟的声音唱歌儿：“落英缤纷桃花林，十里春风春水悠悠，朝花夕拾杯中酿，勤劳的人儿在黄昏后……”
　　秦朗听得入迷，沉浸在这和悦的暮色里，丝毫忘了自己要借宿的事，庄茗上前，敲了门，里头的歌声停住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跑出来开门，庄茗行了礼，表明自己一行人想要借宿。忽然间，正厅里出来一名年轻的白衣男子，玉树临风，不染凡尘，说道：“几位请里边坐吧。”
　　秦朗栓好了马，推门进了院子，看见正厅门前挂着一副对联：“虚空唯心纳一尘，甜水井中一大天”，果真参透禅机，真是好手笔！必是心胸疏阔之人才能写出这般境界高远的词句！
　　那人领他们进屋，屋子里拥着围炉，炉上煮茶，冒着热气，一名黑衣男子长袍箭袖，坐在一把琴前，这家人好像刚用过晚膳，碗碟尚未整理，黑衣男子身旁放着一个婴儿床，吱悠吱悠地晃者，小床上睡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婴，咬着手指头笑，秦朗忍不住上前去逗她，那黑衣男子说道：“她叫晓蝶，我们可爱的小女儿，方才唱歌的叫华年，是哥哥。”他的声音轻柔而清澈，抬头看了看那名白衣男子，眼里尽是温柔笑意。
　　秦朗注意到旁边的琴，他伸手去摸，琴身光滑锃亮，木质纹路流畅，看起来是用上等的柳木做成，琴弦紧致，拨一下，泛音平整毫无杂音，琴的侧面刻了名字，
　　“折柳琴？”
　　“折柳琴？莫非你是……闾丘越前辈？”
　　黑衣男子点点头。
　　“那这位就是……寒江雪仙长？”
　　四人惊呆了，这闾丘越和寒江雪两位仙长名满天下，虽未皈依任何门派，也非世家，却受仙界各家尊重，二人青梅竹马，少时即相识，后来一同游历江湖，除妖除祟，只是这几年逐渐销声匿迹，不再抛头露面，修真界只剩下他们的传说，却不想在这荒山竹林里隐居，过起了耕田种地的生活。
　　能在这里碰到传闻中人，四人惊讶不已，从来只是听说这二位仙长气质不俗，今日见了真人，才知道这世间何为“仙风道骨”二字。
　　秦朗：“那想来这把便是云锦瑟了，仙长为何不刻上名字？”
　　“故人所赠，他已驾鹤西去，往事随风，此名便不必留于俗世。”
　　秦朗转过头对闾丘越说：“我方才听闻前辈弹琴，琴声流畅，只是弹错了一段曲谱，不过以前辈的琴技，定非无心之失，必是有意为之了，思来想去不知玄机何在，前辈可否赐教？”
　　闾丘越笑道：“能听出微妙的差别来，看来阁下也非泛泛之辈了，这首曲子名叫《桃花源》，曲调带有中原一带的风俗，方才所说的这一段原本是高音调，而曲子传到南楚，便被改成了低音调，且改了曲谱，前些日子带华年去南楚大街上，他看到有姑娘演奏这首曲子，非要学着唱，我与江雪便教他弹唱罢了，别无他意。”
　　“原来如此。”
　　寒江雪：“几位赶路辛苦，还请炉边坐下，酒水随意拿取，莫要拘束。我二人已隐去姓名多年，许久未见仙门中人，今日一见几位公子的品貌，才知修真界果真青出于蓝，人才辈出，看来，也不需惧怕仙门无后了。”
　　闾丘越：“你们方才一进门，我便感受到几位当中，有两位灵力为冰系，可是余杭西子一门？”
　　庄茗道：“前辈果然洞察秋毫，晚辈西子派庄茗，字浥尘，这二位是我弟弟，二弟庄箐，字忆南，三弟庄吟，字云闲。”
　　闾丘越：“你们庄家一门向来温文尔雅，待人谦恭谨慎，想当年，我和阿越与庄老先生曾有过彻夜畅谈，聆听过他的教诲，老先生满腹经纶，集思广益，吾等受益匪浅，只是今日……若他能看到你们三人成长为这番风华绝代的谦谦君子，想必在天有灵，定会非常欣慰。”
　　三人拱手，行大礼。
　　“这位公子，天生火相，是何方人士？”
　　“晚辈华清派弟子秦朗，秦子清。”
　　“长安啊，怪不得是位精通音律之人。华清派也是世家，公子眉宇间透着潇洒随性，火系灵力百年难遇，可莫要负了上天赏赐的才华啊，走正道，方为长久。”
　　“晚辈铭记。”
　　寒江雪：“诸位公子不必如此恭敬，我们虽在修真界闯荡多年，可说到底与诸位也差不了几岁，大可直呼姓名，且我二人这些年在山野散漫惯了，这般尊敬，到没的叫人约束。今日既能相见，便是有缘，我先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
　　饮完杯中茶水，他便起身，道：“阿越，你先招呼几位公子，我去厨房替他们做些晚饭接风洗尘，公子们一路奔波，用完晚膳，便可早些歇息。”
　　庄吟跟着他去了厨房，打点下手，庄箐也离席，出去喂马。

---

作者有话要说：　　曲有误，公子顾。都是喜好音律之人，高山流水能觅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