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美眷》轻浅格格

4、宫墙雪（4）

　　长笛清音漫过竹涛林海将她从睡梦中唤醒，夜已深，她从梧桐树粗犷茂密的枝桠上飞身落下来时，悠悠宫灯掩映在一片浓林密阴里，天边繁星璀璨。
　　“也不知百合氏那个老皇帝睡了没有，害的姐姐我在树梢上挂了一天”，她舒展舒展筋骨，扑打好身上穿着的清晨时在宫内盗取的宫服，一番整理后决定再去清泉宫看看。
　　脚下交错铺展的青色石砖跟家中后花园里的并无区别，她提着灯笼迈着碎步沿着幽静湖道走着，前方不远拐角处就是清泉宫了，白天她已经踩好了点，此刻特意腾出一只手又摸了摸腰间的蓝色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泉”字，心再次放了下来。
　　清泉宫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建筑也普普通通，她突然明白爷爷为何会一直如此俭省了，作为一个路痴，很自然的又迷路了，在一处偏殿门口，终于逮着一个低头抱着被子匆匆行走的白衣宫女，
　　“姐姐，这么晚了，您可是要去哪里”？她一把拉过那宫女的衣袖，发现她竟满脸泪痕，心里吃了一惊，
　　“我不想活了”！那宫女把被子猛的往她怀里一放，捂着脸头也不回的跑了。
　　跑了？
　　“姐姐”？她喊了一声，瞧见那宫女虽背影赢弱但奈何脚力深厚竟跑的贼快啊，转眼便连个衣裳角也不见，心里正郁闷，突然身后闪出一群绿衣宫人，个个凶神恶煞模样，为首的女子道：“你这个贱人刚从王上寝宫出来，王上他可还在屋里”？
　　“恩，王上寝宫”？原来王上就住在这里啊，她来不及打量眼前宫人神态，来不及计较对方口中呼叫她的贱人称谓，心里掩饰不住的大喜，赶紧回头将那扇貌似还裸着漆的大红铁门看个清楚，只见门楣上刻着两个字：紫来！
　　这下记住了，百合氏住在紫来殿。
　　“我并没有见过王上，也不知他有没有回宫”，她抬眼细细将眼前的绿衣宫女们打量一番，发现她们竟长的都一个样，营养不良瘦如尖刀的脸，察觉她们正同她一般同样审视她时，赶紧低下头，
　　“好个狡猾的丫头，难道你以为我们眼瞎吗，你明知被王上临幸后都要在门前跪地候着的规矩，却还要私自逃跑，你怎敢藐视王后的尊严”？为首的绿衣宫女一凌眉顷刻就变成了个吊销眼，她忍着笑，“王后的尊严”？这才明白刚刚的哭着离去的宫女是怎么回事。
　　“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要跑了，我明明是在进宫的路上，况且这棉被不是我的，刚刚一个白衣宫女抱着被子哭泣，这被子是路过时她塞过来的”。她边说边赶紧把手中还热乎的棉被往那绿衣女子怀里一放，看见绿衣一脸嫌恶顺势往身后一倒，她这才意思到污杂肮脏，心里也跟着恶心起来，又想到这随从刚刚竟直呼她为“贱人”，气一上来恨不得将那脏乱的一团直接铺到她头上。
　　“你休要蒙蔽我们”！绿衣从旁跳出来个丫头，单不提长相，声音听起来就是个苦瓜，且同样凶巴巴的。
　　她当即揣测王后一定是个刻薄的女人，经常虐待下人，她边想边瞧见苦瓜一把接过那团被嫌弃的污杂被子，竟仿若宝贝般，生怕旁人跟她抢，紧紧搂着。
　　“我为什么要蒙你们呢，不信我们就去找王上对质一下，看看他今晚宠幸的人到底是谁”？得找个机会进去瞧瞧，她想，能光明正大最好。
　　“姑娘，你可拉倒吧”，绿衣又开了嗓，翻起了吊销眼，“若不是我们王上吃醉了酒，你们这些个贱奴才怎么有机会爬的了龙床”！
　　明明自己就是个奴才，骂起他人时倒显得自个真的成了主子似的！
　　“这么说来，倒是存在着自愿与非自愿咯，我们的王上已经到了那种岁数，想必大概非自愿的多吧”。爷爷向来看不惯王上，果然是有道理的，她想，最讨厌醉酒的男人打着醉酒的幌子，沾女人，关键是最后还不负责任！
　　“你竟敢对王上不敬”！绿衣伸出一巴掌想呼她，但被她一抬手钳住了手腕，“姐姐啊，与其白费口舌在这里跟我争辩，不如赶紧去寻了那女子，要不然，我们的好王上又该多了一个儿子，这等喜事定是要普天同贺呀，若是王后知道了会不会拉着姐姐们跟着一起笑呢，必然会的吧”！
　　她笑嘻嘻的目送一群绿衣惊慌走远，拍拍手推开刻着“紫来”大字的大门，来不及反思为何没有守卫看守这种反常事件，宫内入眼水深幽林中一派朗月清光，泉眼深处如银碗般硕大的夜明珠似另一颗落入人间的月亮，此刻正护着一株血红色蔷薇，雪蔷薇？娘家族的圣物，怎么会，她吃了一惊，不敢确定。
　　“你不是这宫里的人”，背对着她的白衣男人转过身来，一张孔雀图案的面具脸。
　　“刚刚的笛子是你吹的”？她不知对方何人、何种身份，又怎么会在王上的寝宫出现。
　　“聪明”，男人点点头，“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醉酒后的王上最好被劫色了”。
　　孔雀说完，她当下明白，这个白衣或许是王上的私人护卫，江湖又叫贴身保镖。
　　“我对王上不敢兴趣，我对王上感兴趣的东西感兴趣”。因暂时不清楚这孔雀男的实力，她想还是不要妄动的好，关于寂月王室，爷爷跟她讲过许多，但从未提到过有这样一位神秘孔雀面具男。
　　莫非连爷爷都不知孔雀男此人身份？
　　“女人”？孔雀语气里多了些戏谑的疑惑，她明白他一定是想多了。
　　“是”，她答，“我来取挂在王上床塌前的一幅女子肖像画，这画乃我师傅十几年前所做，如今他老人家要取回”。她发现自己说谎话的本领越来越强，她只不过是要取回她娘亲的画像罢了，却要跟一个陌生人说一通废话。
　　“你师傅是”？孔雀终于一本正经起来。
　　“洛城云天外”。她说完，孔雀又好生将她打量半晌，终于，他开口道：“好，我替姑娘取来便是”。说完，他大步朝着内院走去。
　　她当即满是惊喜激动，没想到王上的贴身保镖权利这么大，省去她不少麻烦，这是她第一次进王城，偷偷背着爷爷，管家福叔虽然替她安排好了一切，可是临行前福叔他紧张的脚都迈不开，估计此刻福叔还在紧张中。
　　“大小姐，王城不是那么好闯的，再说夫人都不介意，你又何必只身犯险”！她的脾气福叔一直知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可是，福叔还是一遍遍的懊恼说，“大小姐，我真糊涂，不应该告诉您跟老爷还有这样一桩事情”！
　　“福叔，人人都说王上是个冷血的变态，如今这个变态竟然私藏着我娘的画像，这就是对我爹娘的挑衅，我已经长大了，绝不能让我娘再继续受人冤枉”！出发前，她再次告诉福叔表明立场，她们杜家养出来的人何时怕过谁，
　　不过若说真有怕的，她想了想，那就只有蛇了，只因为在她很小的时候曾经无意打死过一条小蛇，后来一直内疚，一想到此便要深度忏悔一番，久了便怕起这种动物来了。
　　“姑娘，这是不是你要的”？孔雀男终于出来了，手上多了一幅卷轴，她睁大眼睛掩饰不住激动，当即颤抖着双手接了过来，哪知开解黄色丝带的手竟不听使唤，背后出了一身的汗，孔雀男看不下去了，大手一伸，夜色下，画卷顺势铺展开来。
　　“这是”？古黄色的画像栩栩如生的立在眼前，一个女子站在山间古道上，梳着盘云髻，眉眼清淡有些熟悉，她一时想不起。
　　“这不是我娘”，她连忙将那画像左右前后好生查看一番，确定并无玄机后脱口而出，虽然画像上的必然也是个美女，但并不是所有的美女都是她娘。
　　“你娘”？孔雀语气上扬，眉毛上挑，他头顶上方好似有无数个“怎么可能”正在飘飞，一圈、一圈。
　　“啊”，她自知失言，“我的意思是，师傅他老人家骗我说这画像是我娘的所以才来取的，实际上不是，我不过是安慰自己有勇气深入虎穴罢了”。
　　“哦”，孔雀一脸意味深长，“虎穴”？戴着面具的他又好似在笑。
　　“不过王上寝宫里只有这一幅女子画像吗”？她不解，昨天她跟爷爷聊天，福叔亲口说，“老爷，据我那在王城宫里当差的一个远方表姐说，那王上至今仍在寝宫里挂着少夫人的画像呢”。
　　福叔怎么可能说假话。
　　“姑娘你若不信，可随我去里面查看清楚便是”。虽然看不见脸，但听孔雀男语气，便能想象此刻他一定一脸冷傲模样，爷爷说宫里的人都这样，个个自我感觉良好。
　　“王上不在里面吗”？她问的牵强，“我去不太合适吧”？这么好的机会她怎能错过。
　　“王上他睡着了，雷都叫不醒”。孔雀语气坚定。
　　“哦”。她点点头，踏步跟那孔雀朝内院走了进去。她看见孔雀推开一扇镶金雕花的红木门，空气顷刻变得很是阴冷。
　　“爷爷，王上已经相当有银子了，这寂月城都是他的，为什么我们家还要给他送礼物啊”！她跟着孔雀走过一条室内连廊，门洞很窄，两面细水潺潺，百合香炉散着百合的香荡在水里面。
　　她想起昨日，仿若已隔了很是久远，她记得管家福叔亲自装车，一箱一箱又再亲自盘点一遍，她看着那纯金的山茶花树一棵又一棵的被装入乌木的雕花匣子里，整整十二棵，她的心一直在滴血！
　　“傻丫头，寂月城是我们所有人的，而王上只是王上，你明白么”？爷爷说的有些太深奥了，她有些不太懂。
　　“丫头，再有半个月王太子就大婚了，爷爷我见你也没有什么动静，虽然王太子没有看上咱们家，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回头我安排福叔亲自带你去一趟寂寞城天香阁，好好选一件衣服”。
　　爷爷从不远处的菜地里爬上来，穿着白长卦，扎着马步，握着锄头，活脱脱一个农民，农民突然说要放她出一趟远门，还钦点寂寞城天香阁那么贵的衣裳，她突然多了几丝疑虑，天香阁主营业务并非服装，爷爷他老人家为何安排她去天香阁？
　　“爷爷，这不是正好，但王太子他成亲，我为什么要买衣裳，且还要去寂寞城买呢”？她将农民爷爷好生仔细看了看，这不是他的风格。
　　“原本你是不用去的，我们杜家历来跟王室就不多亲近，只是王上亲自点了你的名，他想见见你”，爷爷用挂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擦头顶上冒出的汗，继续道，“你知道，爷爷原本是可以拒绝的，但是那乔北这一走都一个多月了，我可不能耽误了我家宝贝孙女的婚姻大事”！
　　“爷爷，乔北哥哥是您的爱徒，再说了您若不相信他的为人当初为何将他纳入门下”！她嘟起嘴巴，双手叉腰，准备跟爷爷好生理论一番。
　　“好好好，我的臭丫头，不提乔北了，王上此前一直打算将你许配给他那宝贵儿子，这些年他一直将这王太子藏的很好，即便爷爷我这些年也无法百分百断定哪个才是真的太子殿下，品行又如何，但幸好那王太子另有所爱，说来这也正是我们杜家的幸，但是王上对此却耿耿于怀，十多年前他惦记你娘不成，如今，我怕这个老东西并未真的死心”！
　　“爷爷，您的意思是，若那王太子不娶我的话，王上就会打我主意是吗”？
　　“正是”！爷爷点点头。
　　“那我嫁给乔北哥哥不就好啦，爷爷”。
　　“乔北”？爷爷顿了会，眼里有了不多见的疑惑，“爷爷我现在越来越搞不懂他，相较而言，现在爷爷发觉你还是嫁给那谁也不知的王太子也比嫁给乔北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