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纸云烟君似旧》岑聂

5、城外梨花雪

　　想到哥哥还生着病，小七得了银子便回到了城隍庙中。
　　庙里面很温暖，大家在里面生了一堆火，小七从来没有此刻觉得她是如此需要温暖与关怀。
　　冬日里的白昼本就比黑夜短暂，此时已接近傍晚了，天渐渐黑了下来。
　　小七在庙里寻找着哥哥小六的身影。
　　小六靠在柱子上，他刚醒过来，小安正端着一个破碗喂他喝着黑乎乎的药汁。
　　“哥哥你醒啦！”小七糯糯的声音满带着哭腔和委屈。
　　“哥哥我有钱给你请大夫了，哥哥你好点了吗？”小七到小六身边，拉着他的手，可怜又可爱地问道。
　　黎川裹着被子翻着白眼嚷道：“你哥好着呢！大夫早来过了！”他现在心里正十分惆怅。早些时候，小七不在庙里，他那是正躲在被窝里啃馒头，安安静静地城隍庙里只听见赵小六一个劲儿地说梦话，一会儿喊小七，一会儿喊爹娘，一会儿又低低的哭两嗓子，听得他烦不胜烦。黎川摸了摸小六的额头，滚烫的温度惊得他跳起来，他原本以为小六就是普通的着了凉生了点小病，睡一觉就没事了，没想到这么严重。
　　他更小一些的时候，那时候小六小七还没有来城隍庙这个乞丐窝，有个瘸腿的老乞丐在冬日里受了凉，浑身发烫，嘴里却只喊着冷，发烧发了一夜，第二天就那么死了。那是黎川第一次见到就那么活活病死的人，印象至今深刻。他见小六的情形与那老乞丐相似，所以他二话没说就给小六裹了厚厚的被子，拿出自己存了许久的，准备将来娶媳妇用的银子，背着小六去了西街的药馆。
　　如今黎川没有了老婆本，只觉得心都少了一块，十分心疼。

　　“哥哥没事的。”小六被小七拉着，冷冰冰的触感让小六很是心疼。看到一直以来疼爱的妹妹如此关心自己，小六觉得很是欣慰。
　　小七从怀里摸出那锭银子，说：“有个小哥哥给了我一锭银子，哥哥你拿去看大夫吧！”
　　黎川眼睛一亮，伸手从小七手中夺了去，“这个给我吧，你哥哥已经抓了药，不需要看大夫了，这个给我存着娶媳妇吧！”
　　“那是给哥哥的！”小七急得大叫，追着黎川四处跑，想要追回银子来。
　　黎川灵活的躲开小七，就是不让她抓到自己。
　　小六实在没有精力理会眼前的两人，加上喝的药有安神的作用，他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
　　冬去春来，春末夏始。
　　两年的时光一晃而过。
　　城隍庙的乞丐又多了两个。庙里的孩子在这一方天地里艰难地成长着。
　　小七还是那么地无忧无虑，好像只要有吃有喝她就能活得特别满足。
　　京都城里有座皇宫，她们生活在归云国的天子脚下，城里的名门望族很多。小七生活在市井，自然不知道大家闺秀的生活是怎样的。城隍庙里有上了年纪的老乞丐，每当夜晚无事的时候总是会给小孩子们讲很多他们没见识过的事情。
　　老乞丐说名门公子从小读书习武，七八岁便能够熟读四书五经，能耍得一套完整的剑法。每当这时，黎川总是不屑地哼出声来。
　　“会耍剑法又怎样？”黎川亮出自己的拳头，“打架打得过我吗？”
　　老乞丐从来懒得理他。继续说名门闺秀大都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老乞丐摸了摸小七的脑袋，笑着打趣：“总之是不会像我们小七这般好吃！”
　　黎川大笑：“是啊，都快长成一个球了！”
　　然而小七却并不理会黎川说自己长得像球，反而很满意这种说法。一则是小七总是听别人讲能吃是福，觉得自己爱吃又吃得如此多，将来肯定福气满满，而对小七来讲，她的福气就是能吃很多好吃的，吃得多福气也多，福气多好吃的越多，此乃一个良性循环也。二则小七本来就生得好看，小孩子长得圆嘟嘟十分讨人喜爱，她每每上街都有大娘大婶拉着她夸她可爱，给她塞小零嘴。她觉得十分受用。
　　不过生活也不是处处都尽如人意。
　　小七不如意的时候就是她哥小六每天都逼着她识字。
　　庙里有个年迈的老乞丐，胡子头发花白，是在两年前流落到城隍庙里的。小六恭敬地唤他刘先生，因为刘先生会识文断字，小六自他来后就照顾着他，求他教自己读书习字，偶尔赞到钱时，小六会去买本书来。两年下来，小六也能顺利读通一些浅显的文章。小六自己读书习字，也希望妹妹能够知晓些道理，从前还在沙塘村时，他便听村里那个夫子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觉得很有道理。他每每见小七每日只知道吃喝，在这样艰难地环境下讨生活却不懂人情世故，不识人心，他便觉得忧愁，希望她能通过读书长些脑子，啊不，长些知识！
　　然而小七并不能如他所愿，小六只能越发地哀愁！
　　这一年春回大地时，小七圆润的身材终于消瘦了些，她终于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长得如球一般。想来小七也已经十一岁了，眉眼开始舒展开来，身体朝着纤瘦的方向发展，个子也长得快，竟比小六还高上一些。
　　小六小七长得七八分像，他俩容貌五官都生得极好看，小六走在街上时常有油腻的大叔或者纨绔的公子或者衣着华丽的女人调戏为难，有好几次他都脱不了身，幸亏在京都混了也不是一年两年，在黎川的帮助下都一一脱险了。因为如此，小六更是不敢让小七独自离开城隍庙，看着越长越美的小七，小六每日过得惊心胆颤，像他们这样活着的人，容貌生得出色不是一件好事！
　　偏偏小七却不自知！
　　春，实在是个好时节！
　　关不住少女的心！
　　小七携了喵喵和小安去城外，城外的梨花开了，像一场温暖又不会化的倾城之雪。京都好多人都带了家眷去城外赏梨花，她们这种吃饱了就没事做的清闲野孩子就喜欢往热闹的地方凑。
　　白日里出入城门是自由的。小七和小伙伴们从城门出去时，她们前面是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马车上挂着纸灯笼，上面写了一个“赵”字，如果有点见识的人都能认得出这是归云国赵丞相府上的马车。
　　喵喵羡慕的说：“要是我也能生在这样的人家就好了，出门就能坐这样好看又舒服的马车！”
　　小七却对喵喵的这种艳羡并无感觉，她认为如果能投生在这样富贵的人家，绝不是为了能出门便有豪华马车可以乘坐，而是三餐都有美味佳肴和山珍海味。
　　在小六十分艰难的教导下，小七已经能将“好吃的东西”替换成“美味佳肴”和“山珍海味”了。然而她的文化水平也仅限于“美味佳肴”和“山珍海味”。
　　到了城外的梨花坡，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相约着来赏梨花的游客们搭着简易的棚子在把酒言欢，也有大户人家的姑娘们聚在一起吟诗作词，相谈甚欢。
　　小七和她的小伙伴们穿着粗布烂衫穿梭在其中与这些高雅做派显得格格不入。不过这梨花坡的风景乃是野生也长，只要不做些煞风景的事倒是什么人都可以来欣赏游玩。
　　喵喵拉着两个好朋友坐下来看梨花，满坡的梨花如诗如画，就算三个孩子没有那般高雅的情趣，但人类对美好事物的向往都是本能的，都安静地坐着聊天，安静地看着清风拂过，几乎要落满天地的梨花雪。
　　就在小七难得地生出了一丝欣赏食物以外的美好事物的兴趣时，一只白嫩的手从身旁伸过来，抬起了小七的下巴。
　　“这妞长得真水灵，就是略微圆润了些！不过将来定是个大美人！”
　　赵西岭捏着小七的下巴认真品评道！他身后的一众公子哥儿赞同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