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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

  •   多年后,师兄被我气得跳脚时,总会恼火地说在第一次见面就该把我踢出去。

      是气话,不过我也知道他同样说的是实话,倒不如说是当初没有这样做才是奇怪的事情。但是在当时发生在我身上的一系列事情中,这件居然还算得上是中规中矩。

      十一岁那年,什么都不记得的我被大和尚收留了。

      大和尚的名字叫做悲鸣屿行冥,往来的人们都叫他岩柱大人,据说他是鬼杀队的人,据说他很少收弟子,据说……

      “……你的体质不太适合当剑士呢。”蝴蝶屋的大岛女士一边给我修剪头发,一边这样说。

      不难从她略带踌躇的语气中听出她的真正意思:为什么岩柱大人会破格留下这个孩子?

      实不相瞒,我也很好奇。醒来后我没有隐瞒自己失忆的事情,周围人一脸同情,吞吞吐吐说了我被带回来之前的悲惨处境——全家人都被鬼杀净了,只剩下我一人,恰巧被岩柱大人发现带了回来。

      被带回来之后我没有再见到过那个大和尚,但是第二天从别人口中,我得知了自己被收留的事情。

      不难从他们惊讶的神色中看出这并不寻常。

      因为失忆的缘故,我甚至连常识都是缺失的,大岛小姐在我养伤期间讲了不少关于岩柱大人和鬼杀队的事。我也就知道了鬼杀队就是民间自立的杀鬼组织,吸纳的成员大多是能人异才,又或者为了报仇而选择成为剑士的普通人。鬼造成的惨剧隐没在无人关注的角落,像我这样的孤儿也有一些,一般都是经过他们自己选择之后送到隐或者是普通育士那里,也有小部分选择重归社会。

      岩柱大人作为剑士的顶端之一,除了大弟子以外,并没有过其他的继子,更别说收留父母不幸过世的孤儿了。

      大岛女士嘀咕,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但我真正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是几天后在蝶屋见到被隐送回来的重伤的剑士。

      成为剑士并不意味着这会是一个孤勇的英雄故事,更多人只是前仆后继地死在这条路上,他们的死甚至直白来说就是无用功。而被柱收留基本也意味着默认成为剑士,岩柱又跟蝴蝶屋的花柱不太一样……

      听着像是一条必死的线路。
      我对此倒是没什么看法,毕竟我什么也记不得了,就算离开这里,也很难独立生存下去,说不定还会有更糟糕的结局。那我宁愿选择成为剑士。

      养好伤后我被带去了死去的家人坟前,跪在腥臭的冻土中磕头。我对着冰冷的墓碑什么也感觉不到,麻木地走完程序,心中却涌起一种恍若□□和灵魂被撕裂的痛苦,与此形成对比的是一片空白的记忆。

      我抬起脸后对着带我来到这里的隐摇了摇头,他捏着粗糙的布擦了一把我的脸颊,无言地拍了拍我的脑袋,接着把我送到了岩柱的住所。走之前,我的手中多了一颗麦芽糖。

      大概是捂在怀里太久,麦芽糖都变得黏糊糊的了。但那是太珍贵的甜味,就像那份无声的宽慰一样,我毫不介意地塞进嘴里,却感觉是甜得发涩。

      我顿感欣慰。

      很好,我肯定不是个甜党,以后不用担心蛀牙,也不用担心因为买草莓牛奶而破产了。

      *

      被称之为岩柱的大和尚是个寡言且刻苦的人。

      就算面对我的骚扰也显得很耐心……“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您会收留我呢?”

      高大的男人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默背起了经文。他无神的双眼平平落在前方,横跨整个额际的伤疤略显狰狞,却被脸上悲天悯人的神色所中和,有种诡异的平静感。

      没得到回应我也不泄气,学着他的姿势盘腿坐在回廊上,呆呆地望着某处出神。

      那日我非闭着眼睛说自己晕过去了,来人也只是叹了口气,脸上带着我许些看不懂的神色,手臂发力真的像对待昏迷的小孩一样把我抱了起来,直到走到门外我才发现他毫无焦距的双眼。强壮的成年男人与孩童之间的体格差距巨大,我越过他的肩膀只能看见堆满积雪的屋顶,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我问,雪下了多久?他再次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但我却看见了他的眼泪。

      温热的眼泪顺着下颌滴到了我的脸上,我呆滞地摸了摸,沾湿了冻僵的指尖。

      “……你,为什么要哭呢?”

      他并没有因为发问的人是一个孩子就搪塞过去,而是沉默了一下,认认真真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为不平而哭。”

      脚底陷入雪地的声音咔嚓咔嚓,他走得很稳很快,屋顶被抛到身后,渐渐只剩一个黑点,我心头仍然沉甸甸地压着什么东西,执着地望着即将消失的地标,像是这样就能找回自己缺失的部分。男人拍了拍我的脑袋,有点生疏地说:“已经没事了。”

      真奇怪啊。

      即使现在端坐在这里,我仍然是这样认为的。

      我无法理解他哭的理由——失去那些的当事人我还一滴眼泪没掉呢,就像我不理解他明明不太喜欢我,还是默认将我留了下来。

      不过说是不太喜欢也不准确,这种不喜并非是针对“我”的……具体我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没赶我,正常来说我该知情识趣地做个乖巧小孩减少存在感,表现得更加乖巧。道理我都懂,可是我骨子里就是有股刨根问底、猫嫌狗厌的劲儿,亏得大和尚脾气好,至今没把我扫地出门,烦得狠了,也不过是安排我一点不轻不重的活把我支走。

      偶尔过来帮忙清扫的隐会在我苦着张脸扎起袖子擦回廊地板的时候偷笑,也会在我偷懒时候装作没看见。

      和平的一周过去,这给我建立了一个错误的基础认知:想必大和尚这里上上下下都是这种好脾气的人。

      但现实还有一种我不知道的算法是,去掉一个最高分和最低分取平均值。极值,很快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某天我照常坐在回廊上发呆,听着规律的声响有点昏昏欲睡。

      这时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突然插入:“师父,我回来了……嗯,这个小鬼头是谁?”

      一个完全陌生的少年停在几步外的距离,我完全没听见他走进来的动静,不免有点紧张。

      诵经的大和尚停了下来,向他点了点头:“实弥,这是我从山林里带回来的孩子。”他接着说,“她会成为鬼剑士。”

      我想着这一周白吃的饭,用力点头。

      “……”

      对方无言地上下打量我一番,眉头直跳,看上去颇为不意外,几近剜了我一眼,银发刺猬头张牙舞爪,脸上三道疤痕凶恶无比:“我知道了。”

      从两人对话的称呼来判断,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大弟子。

      我肃然起敬:“大师兄好!”

      “……就算你现在套近乎也没用。”对方冷淡地说,“你这副样子能挥得动刀么?别把这当成是小鬼头的游戏。”

      我就差在他脸上看见劝退二字了,不过他倒是没直接说要把我赶出去之类的话,大概是听了大和尚轻描淡写的那句“她会成为鬼剑士”,没贸然提出反对意见。

      此人看起来桀骜不驯,但实际上很尊重师父……更像大师兄了!如果头发颜色是棕黄色、长度更长一些……咦。我为什么会这样想?我之前也拜过师么?

      回过神来,我看见面前大师兄拉着张脸,眼神好不吓人:“你居然走神了?”

      我大声回答:“是的!”

      声音太大,惊起了一片林中栖息的鸟。

      大师兄无语了:“……我在问你叫什么。”

      这颇有点咬牙切齿的语气,大概是看在大和尚还在场的原因,没直接上手抓我领子。

      他真的很会问!一下子戳中了盲区。

      我张了张嘴:“这是……秘密。”

      不等对方爆发我又紧接着给自己打补丁:“一个好女人,需要学会把握住神秘与坦诚之间的度……”

      大师兄:“……”

      大师兄用看缺心眼的表情看着我。

      从大师兄出声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装作自己不在场的悲鸣屿行冥这时终于说了话:“实弥,这孩子先前失忆了。”

      然后他又对我说:“既然找不回过去的名字,那么现在你给自己取一个吧。”

      我问:“什么都可以?”

      他颔首:“那是属于你的名字。”

      我眨眨眼睛,只用了一秒钟就敲定了:“好。那就叫茶泡饭吧。”

      悲鸣屿行冥:“……”

      大师兄:“……”

      大师兄:“喂!你在逗谁呢??而且为什么是茶泡饭啊!!”

      我有点不好意思:“午饭就是这个呢……”

      悲鸣屿行冥叹了口气,只是问我:“你想好了么?”

      反倒是大师兄似乎是想到以后别人会说,“那个岩柱的弟子茶泡饭”这样的开头,脸都变得扭曲起来。

      感觉应下会被揍。大师兄那炙热的视线让我周围的空气都烫了几分,我默默移开眼神,这次老老实实回答:“申请行使改名权……”

      在没人接梗的淡淡忧伤中,我说:“我想好了,从今以后我就是ASUKA。”

      我指了下天边飞远的那个黑点:“写作飞鸟的那个ASU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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