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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何喜楼 ...

  •   被吓了一跳后,倦意一扫而空,赤烟精神得不行,血蒂莎见状,打消了在此多歇息一会儿的念头,待赤烟另找了个地儿方便完,便喊她上马赶路。

      赤烟自然举双手同意,巴不得早早离开这个“闹鬼”的山林,两人一路快马扬鞭,竟然比预计到达的时间还要早。

      看天色差不多寅时末,示丰街头冷冷清清,大多数人还在沉睡,只有几个勤快的摊贩爬了起来,早早地就扛着讨生活的家伙,蹲在街头找位置摆摊。

      柳儿胡同口有家卖包子的,没正经店面,就几张桌子拼起来的小摊,营生的是一对中年夫妻,每天天没亮就跑了来,一呆就是一整天。

      丈夫撸起袖子卖力擀皮,妻子坐在边上,弓着腰低着头,麻利地包馅,旁边立着个腾腾冒白烟的大蒸笼,瞧样子蒸了有些时候了。

      周围还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蹦一跳的,摇头晃脑,自己玩得开心。

      胡同口不算宽,小孩显然玩得太入神,没注意周遭的情况,不知不觉就跳到了入口中间,再要疾行怕出意外,两人不约而同拉缰,在离胡同口十来米左右的地方相继下马。

      血蒂莎踩着马镫,一腿站立,正要放下另一条时,突觉眼前一黑。

      “姑娘!”

      赤烟惊呼,迅速跳下马背,三两步上前扶住血蒂莎,心跳都吓漏了一拍。

      夫妻二人疑惑地循声看来,见不远处站着两个戴斗笠的女人,黑纱拖到脚踝的那个半靠在稍高的那人怀里,看情况像是不太舒服。

      妻子招呼道:“两位姑娘,我这儿有水,若不嫌弃,过来歇会儿罢。”

      丈夫没出声,只是擦了擦手,从后边抽出张长条椅来,拿抹布抹干净后端端正正摆在小摊前。

      血蒂莎微微喘气,素手搭上赤烟的,制止了她欲要扶她过去坐下的动作。

      ——不用。

      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只是下马那一瞬晃了下,靠在赤烟怀里缓了会儿,已经好了许多,老吴家就在眼前,大可进门了躺床上歇息,没必要坐门口吹风。

      赤烟拗不过她,也明白她心里那点谨慎,见她果然在好转,才松了口气。不去就不去吧,人没事就好。

      扬声谢过夫妻二人的好意,赤烟老老实实地充当站桩人让血蒂莎靠在自己怀里,还贴心地调整了位置,替她挡去凌晨微冷的风。

      待血蒂莎能站稳了,两人重新勾过缰绳,一前一后,缓缓走进胡同。

      婉拒了夫妻二人的盛情邀请,那妻子却急匆匆追上来,在两人下意识提高防备摸上袖间武器时,有些局促地递给他们两个暖乎乎的油纸包。

      “你们刚走镖回来吧?”那女人说,“我儿子以前也是镖师,经常赶夜路吃不上口热饭,这几个包子你们拿去吃吧,刚出笼的,正热乎,总不吃饭对身子不好。”

      血蒂莎注意到她话中的“以前”二字,女人说起时语气中带着怀念,有些苍老的面容上眼角泛着泪花。余光看见才半人高点,正窝在男人怀中乖乖啃包子的小男孩,顿了下,明白了什么。

      默了默,没有解释走镖的误会,只是接过那仓促包扎好的油纸包,认真道了声谢。

      赤烟更是当即拆了开,大大地咬了口,含糊不清地夸道:“婶,真好吃!”

      女人笑起来,有些高兴。

      赤烟冲她挥手道别,女人小跑回去,俯身抱了抱小口小口啃包子的孙子,不知说了什么,逗得男孩咯咯咯地笑起来,露出两排沾了菜叶的白牙。

      女人稀罕地亲了他一口,坐回去继续埋头包馅,盘起的头发松了点,垂下一缕,很快又被汗水打湿。

      两人牵马往前,血蒂莎道:“以后让老吴多照顾一下人家的生意。”

      她身上不是没有银子,但她知道他们不会要。

      赤烟咽下包子肉,点点头,“这我知道,正好杵门口,平常买也方便。”

      又忍不住夸道:“这包子是真的好吃,主要馅给得多,实诚!”

      血蒂莎便把手中未开封的油纸包也递给她,她没什么胃口,也不大爱吃包子。

      赤烟却没要,而是郑重地看着血蒂莎,道:“我觉着那婶儿说的没错,不吃饭身体撑不住,您看看刚才,要不是我跑得快,您就要砸地上摔个头破血流了。”

      血蒂莎不想谈论方才的眩晕,声音淡了淡,避重就轻道:“这会儿吃了积食,我会睡不着。”

      赤烟愣了愣,“是哦……”

      人与人体质不同,她一向消化功能好,想啥事吃啥时吃,根本不影响。但公主向来三餐时间讲究,连喝水都和脑子里有个闹钟似的,到点了就来一杯。

      赤烟啃着包子皮想了想,便没再继续坚持。公主肯定比她更爱护自己的身子,用不着她多言。

      听出她无意多谈下马时的意外,赤烟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赶路太疲惫,一时低血糖而已。

      却没看见黑纱之下,血蒂莎眼中的复杂。

      血蒂莎独自坐在梳妆镜前,丫环体贴地点了灯,奉上一壶温热的白开水后便识趣地退下。她盯着镜中陌生而熟悉的桃花眼看了许久,直到热水凉透,才沉默地吹灯上|床。

      这一觉睡得很沉,是难得的无梦,像是昏迷了一般,没有任何知觉,连一点点意识也被黑暗吞噬,感受不到任何外界的动静。

      原本只是闭目小憩,却不知不觉睡到了快中午,醒来已经是巳时,月崤梵早起了床,用了早膳,得知她还在睡后,兴致勃勃地找上了老吴,自告奋勇在院子里教学徒练武。

      一觉睡了将近三个时辰,血蒂莎的脸色却不太好看,阴阴的,带着点山雨欲来的压抑,赤烟端着煨热的粥点过来时,还以为她做噩梦了。

      起床气什么的最恐怖了。

      识相地没多待,赤烟简单说了几句当下情况,便麻溜地走人。

      路上碰到刚从房间出来的月崤梵,他听说血蒂莎醒来,便放下木剑回房整理仪容。换下身上浸了汗有些脏的衣衫,另选了套干净的长袍,简单的白绿二色,纹了些银丝竹叶,零零散散地点缀在袍子上,佩一枚莹润白玉,瞧着俊朗而清透。

      月崤梵站在廊下轻轻地笑,“副掌柜,你们家姑娘可得闲见一见月某?”

      赤烟用欣赏的目光打量他,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确皮相出众,难得的是气质也是一顶一的好,别的不说,起码清爽,看着就赏心悦目。

      笑眯眯道:“劳烦月少主再等等,姑娘正用早膳呢,一会儿就来。”

      月崤梵体贴地表示理解,赤烟请他到小花园的凉亭,叫人奉上新鲜瓜果,亲和地陪他这位贵客聊天,力图不让他感到被怠慢。

      不知怎么的,两人就下起了棋,血蒂莎到来时,赤烟已经输了有六七局了。

      赤烟是个臭棋篓子,棋艺一般般,却莫名热爱,月崤梵被她的兴致勃然欺骗了,看她热枕如此,以为她棋艺超群,是个难得的棋痴。

      谁料情况全然相反。

      凉亭遮去暑热,鸟雀似乎也在围观他们下棋,时不时发出几句议论。赤烟越挫越勇,月崤梵赢得毫无难度,自己都尴尬了,一感觉到血蒂莎的气息,立马投去求救的目光。

      血蒂莎淡淡叫了声赤烟,一双微圆的眼抬起来,还有些迷茫,瞧见来者是谁后,啊了声,笑嘻嘻站起来,脸上带着愉悦:“姑娘,早啊。”

      血蒂莎颔首,在二人身侧坐下,“早。”又看向月崤梵,“久等。”

      月崤梵笑着摇摇头,“我可没等你,跟着吴叔学了好些本领,正教小孩儿舞剑呢,你若不派人来,我怕都忘了有你这么个人了。”

      赤烟噗嗤一笑,这位月少主可真会说话。这么一调侃,不仅不让人感觉尴尬,还显得二人关系多亲近一般。

      血蒂莎也淡淡扬眉,“早知该不打扰月少主雅兴了。”

      赤烟忍笑,“我的错,我的错,该多问一句再传信儿的,二位且饶我这一回。”

      血蒂莎睨她一眼,月崤梵笑不可遏,“你这副掌柜确实知情识趣。”

      那可不,哪个社畜没点眼色。赤烟吐槽了句,同时手上利索地收了棋盘。识趣地没多待,走前不忘和月崤梵约定下回有空再续残棋,月崤梵无奈点头,赤烟立时眉开眼笑,中了大奖似的,笑呵呵地抱着棋盘走远了。

      血蒂莎收回目光,“景煆没几个人愿意和她下棋,她该把你引为知己了。”

      月崤梵脸皮抽了抽,受不起这天大的“殊荣”,虚心请教她:“你是如何摆脱的?”

      那副掌柜看起来许久不曾接触棋盘,有血蒂莎这个会棋的在,又对她那么宽容,按理说不应该。

      血蒂莎:“我教会了其他人下棋。”

      祸水东流,让赤烟缠别人去。

      月崤梵若有所思,琢磨着是时候教瑝珂下棋,引荐二人相识了。

      小凉亭地处花园偏角,旁边挖了个池塘,养了些许鲤鱼,红的白的,黑的黄的,各色混杂在一起,嬉戏莲叶间。血蒂莎无端想起了荣亲王府中那座扇形亭。名字似乎叫玉江汀。

      想到了那天亭中的不愉快,喝了口水,问月崤梵:“凤轻飏怎么突然走了?”

      凤皇亲自指派的差事,陪的还是辞天月的少主,没道理半道撂挑子跑路。

      月崤梵闻言笑了,说她明知故问,“藏雪仙人都飞升了,他怎么还坐得住。”

      血蒂莎一顿,记起了那两人的情感恩怨,神色微暗,大约实在烦他们的关系给自己带来的诸多麻烦,血蒂莎总是下意识忽略了那两人的私情。

      月崤梵不清楚她想到了什么,但也明白血蒂莎对那两人的微妙态度,识趣地没多问。

      笑笑,轻松道:“你是不知道,因为春岚图的事,凤轻飏现在看我有多不顺眼,今天何喜楼,他那是能不同我说话就绝不开口……”

      忍不住笑了下,“怕我夺人所爱呢!”

      偶尔看他如临大敌的模样还挺有趣的,但天天被人用暗含敌意的目光盯着,时时刻刻都是一副防狼般的脸孔,饶是月崤梵心大,有时也不免觉得头疼。

      血蒂莎半点不心疼他,嗤道:“嫌烦你还故意惹他。”

      睨他一眼,淡淡挑眉,“沉月争珠你不是听得很高兴?”

      话中之意,显然是知道他在暗中助长沉月争珠这荒谬流言的传播。

      和青檀在小茶棚歇脚时都能听人唠上几句,这样高的知名度可不像是正常发酵来的。况且她明明有叫人暗中压一压流言,勿要任其流传得太广。

      “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无稽之谈?”月崤梵似笑非笑,环胸后靠在椅背,如松竹俊雅,话说得有些暧昧。

      他是不和凤轻飏抢女人,墨隐澜他无意,但血蒂莎如今便是墨隐澜,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那颗“珠”。

      他要是争的是这颗明珠呢?

      “少来,” 血蒂莎眼皮都不抬,声音暗含警告,“注意分寸。”

      月崤梵对她有意思?这话听着都冷。

      微低了眼,月崤梵嘴角扯开一道温软笑意:“是我冒犯了。”

      月崤梵笑着同她赔罪,血蒂莎没太当回事,让他有话直说,月崤梵还挺欣赏她这直来直去的性子,不再和她绕弯子开玩笑,道:“其实是我一点私心。”

      “嗯?”血蒂莎挑眉,很有些看戏的意味,“你和凤轻飏有私怨?”

      所以故意传这种流言膈应凤轻飏?

      月崤梵沉吟,“确实有点小矛盾……”

      几日前还抢画来着,凤轻飏肯定看他不顺眼,巴不得赶他回辞天月此生不复相见;他被暗中针对,自然也不会心情愉快,助长流言泛滥,的的确确多少有点报复的心理。

      但最主要的是,“族里面催我娶媳妇了。”

      血蒂莎顿时目露同情。

      月崤梵感受到这一眼的真挚,有点被哽到,当初他摊牌递给她辞天月的文书表明立场要帮景煆时,都没见过她眼中如此情真意切。

      勉强扯了扯嘴角,想起辞天月众人明里暗里的催促,和路上时不时就能“偶遇”到的贵女,月崤梵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目光幽幽,“我今年才二十五不到,你说他们急什么。”

      那架势整得和他没几年好活急着让他留下血脉传宗接代一样。

      让他一度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身染不治之症,所有人顾忌他心情,一起瞒着没告诉他。

      千方百计求了翟神医一看,看完翟神医脸都绿了:“狗崽子你给我起来!装病耍人好玩吗!”

      然后光荣地被扫帚打了出去,得到翟神医一句“以后看你一次打一次!”

      月崤梵心里苦,催婚害人不浅,他都快被整出毛病了。

      所以一听荆卯会要在凤安召开,他忙不迭地就毛遂自荐,带上人就跑,六月底就进了城,惊得凤皇墨相一干人怀疑他暗中在谋划什么惊天大计。

      沉月争珠的传言刚出来时,月崤梵还有些不悦,他那阵特别烦凤轻飏,丝毫不愿意同他扯上干系。

      直到那天从荣亲王府回使馆,伺候的丫环晓得他随和,悄悄趁奉茶的时候,鼓励他说支持他和墨隐澜,而原本那几个想要爬床的都偃旗息鼓了,再不搔首弄姿献殷勤,月崤梵才终于不生气了。

      不仅不生气,还有些感谢。

      哪个有主意的,想出这么个妙计替他排忧解难。

      现在走在街上,京中有一半贵女都会主动与他拉开距离,那叫一个端庄矜持。

      血蒂莎:“……”

      月崤梵看她脸色不好,怕她不虞毁了自己苦心经营来的成果,忙扬声提醒道:“你上回答应了的,任我借用你的名声一次。”

      荣亲王府设计王黄二人时,总归是没打招呼就借用了月崤梵的名声,引起了些误会,血蒂莎事后便同月崤梵商议了相关补偿措施。

      月崤梵还挺自得自个儿的先见之明,敲定了这么个好条款。

      “……”

      血蒂莎甚至有一瞬间,隐隐有些庆幸自己现在在外人眼里是墨隐澜,再怎么折腾,别人也想不到她身上去。

      放弃与他讨论这个问题,揉了揉眉心,转而问:“你这么急喊我回来,究竟出了什么事?”

      若非月崤梵信中再三强调事情的紧急,血蒂莎昨日也不会这么坚决要离开。

      月崤梵抵拳轻轻一咳,竟然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血蒂莎微微眯眼,察觉到了不同寻常,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神色不善,“你别和我说就是想和我聊会儿天。”

      “倒也没有这么无聊……”

      月崤梵目光闪躲,“那什么,前面不是说我让人多传传沉月争珠么……”

      尴尬地笑了笑,“底下人一不小心用力太猛了,流言已经传到了辞天月……”

      血蒂莎面皮一抽。

      眼神逐渐诡异,这是用了多少人才能短短几天跨越半个大陆传到辞天月去?

      “我父王他们已经听说了,派了我表兄过来掌眼,昨天就已经到玉阳了……”

      “而且,”月崤梵喉头微动,艰涩道,“族中原先几个有意把女儿嫁给我的家族……不甘心我找了个外族,听说这会儿也暗中派人过来一探究竟了。”

      “听他们的意思……可能要现场设擂台比试才艺,赢了就让你——啊不,是墨隐澜,丞相府的大小姐自请下堂。”

      收到血蒂莎饱含杀气的一眼,月崤梵求生欲极强地改了口。

      “……”血蒂莎不想讲话。

      闭了闭眼,声音冷然:“让他们放弃的可能性有多大?”

      月崤梵看她一脸木然,尽量委婉的:“他们十分有毅力。”

      轻易不会放弃。

      血蒂莎:“……”

      不知道现在隐居还来不来得及。

      哦对了,他们十分有毅力,说不定掘地三尺都要把她找出来。

      脸色更木了,血蒂莎沉默半晌,冷冷道:“来人,马上派人推动藏雪仙人飞升之说,尽快传至全大陆。”

      争取两日之内做到大陆皆知,力压沉月争珠这无中生有的桃色绯闻,牢牢占据云岚人茶余饭后的闲话主题,一直流传到千百年后。

      就不信他们还硬要找一个上了天的女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何喜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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