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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何喜楼 ...

  •   被跨时空嘲讽了。

      血蒂莎脸色一变,完全不怀疑青檀会不会假传圣旨,依照她对自家师傅的了解——不用怀疑,是他说得出来的话!

      太过熟悉的缘故,她甚至还能差不多想象出楚阆说话时的神态动作。

      时机可能在她某次受伤亦或者是生病的关头,一个在熬药,一个从旁协助……

      看着小徒弟熟悉的病容,某个爱操心的师傅心情阴郁,但病是自家徒弟自个儿作出来的,怨不得别人,教养良好的楚公子做不来迁怒这种没品的事,又不能摇醒病人,一一批评其不对之处。

      病中人心思敏感,楚阆怕自己控制不住,一个没注意把徒弟骂哭了。

      要是小徒弟掉泪珠子……楚阆冷静地想了下,他可能顶不住。

      很有自知之明的楚公子,冷静地遏制住了发火的冲动,默念清心咒,同时不忘保持一定频率,持续扇动蒲扇,保证熬药所需之火。

      但画面落在旁观的青檀眼里,就十分可怖了。

      火光跳动,俊美的男人脸色阴沉,刻意压抑之下,不仅没让他显得亲和,反而更加阴森,仿佛火山爆发之前夕,天地变色,灰尘满空,滚烫的岩浆都咕噜咕噜冒泡了,明摆着告诉你,火山要出事了,要出事了,但它就是,一、直、没、来。

      走钢丝一般紧紧拉扯着旁观者的精神,永远压在生死一线,让人又害怕又期待,每分每秒都在担忧,都在猜测,却得不到一个情绪的抒发,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结果。

      扇风的动作却轻缓而从容,分裂的情景,故意戏耍人似的,看得人抓心挠肺。

      年轻的青檀姑娘有点窒息,这是什么新型折磨人的酷刑。

      青檀觉着不行,这气氛太诡异了。

      轻吸了口气,试探性地安慰:“翟大夫说公主无甚大碍,喝几顿药,歇息几天便好了,公子无需过于忧心……”

      看他脸色如常,青檀胆子大了点,“您要是实在放心不下,以后多叮嘱几句……”

      “呵。”楚公子发出一声凉凉的气音,“我上回也是这么想的。”

      还不是一样有了今天。

      青檀咽了咽口水,被这扑面而来的怨气逼得后退一步。

      “一次不忠,百次无用,我早该想到的……”楚公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怎么看都不算亲和的微笑,“上回竟然相信她会改。”

      就他徒弟那倔脾气,怎么可能随便听别人说两句,就变更了自己的习惯。

      楚阆也不是硬要干预小徒弟的喜好生活,只是她那小习惯实在对身体不好,也不知什么个道理,洗了头不爱擦头发,时间还早也就罢了,总归能自然干,最怕的是突然来了困意,小徒弟闷头就睡,也不管头发干着还是湿着。

      他看着忧心,以为是头发太长,她嫌麻烦懒得擦,便说由自己帮忙,偏偏她又不喜欢别人碰她头发。问为什么,想对症下药,小徒弟又防心重,不乐意开口。

      就为这么个事,病几回了都。

      楚阆轻叹,有些无奈,有些心疼。

      又莫名憋着口气,不是滋味。

      就像是谁家正妻,自持身份,寻思着无论如何,自个儿对丈夫来说都不同于别人,同样的话自己说,要比一般人有用的多,实际却不过是一厢情愿,想多了。

      青檀艰难地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尴尬到无地自容。

      她只是见公主睡得安稳,自己在卧房并无大用,过来看看药熬得如何了,需不需要她轮换一下而已。对,她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不想卷进两人之间奇怪的纠葛!

      然而颖悟绝伦的楚公子另有想法,发了会儿呆后,突然眸光一动。

      像是被她点悟了一样,微抬头望向某处,若有所思道:“你说的没错,要多叮嘱,老生常谈虽然烦,但是有用……”

      唐僧念经,念不服孙悟空,也念怕他。

      当务之急是让小徒弟改了坏习惯,别总因此害病,地位不地位的那都不重要。

      青檀一呆,她说啥了?

      赶不上趟的青檀姑娘听傻了,进度超前的楚公子微蹙了眉,已经察觉到了不足之处,“单单只说句保重身体太单调,长不了记性,阿真那性子,很难真当回事儿……”

      楚公子沉思几息,很快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眉峰一展,微微一笑,从容道:“全线攻之,莫若聚力一点,与其日日干巴巴念叨,不如结合具体事例,反复鞭策,好让阿真养成习惯。”

      他忍不住赞叹:“还是你细心……”

      “?……!”

      十几岁的青檀姑娘惊悚了,不,她没有,别诬赖她,她什么都没说!

      楚公子自顾琢磨计策,于心中反复推演数遍,不断完善细节,越想越觉得可行,越想越觉赞叹,已经想象到了日后小徒弟自觉改了坏习惯,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朝气模样。

      楚阆颔首,在心中矜持地赞许了几句自己的急中生智。

      乌黑柔顺的长发随之微晃,脊梁骨边上的一股软了腰,踮起脚尖,轻飘飘地晃啊晃,脱离了原本的族群,乘着岛上微凉的风,荡秋千似的,轻轻滑到了肩胛骨之前,荡出一道优美而轻柔的弧度,悄摸儿的在美人脸颊上偷了个香。

      不急不缓扇着蒲扇,药香萦绕于四周,姿容甚美的楚公子已经完全平复了情绪,不知自个儿脑补了些什么,俊秀的眉目间染上点点笑意,慢悠悠地道:“我要记一辈子。”

      就这回夜半洗头,不擦干就睡的案例。

      青檀:“……”

      完了,楚公子疯了。

      ……

      听着血蒂莎简洁但传神的描述,从模糊回忆中回神的青大人,有些心虚地别开了视线。

      轻轻一咳,虽然不晓得那会儿公子咋突然就悟了,但结合前情来看,好像真的和她有关……记不太清细节的青大人,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坑了自家公主。

      血蒂莎见之笑容微冷,晓悟自个儿推测得八|九不离十。她那莫名喜欢逗她的师傅,果然又做了些奇奇怪怪的事!

      暗暗磨了磨后槽牙,过往无数次被坑的记忆涌上心头,一向记仇的血蒂莎神色微微扭曲,琢磨着自个儿该怎么“投桃报李”。

      幸而她还记得有要务在身,只是划过了个念头,没这会儿就不分轻重地揪着这事不放,主仆二人默契地终结了话题,一个装得比一个镇定,四平八稳地开门同赤烟打了个招呼。

      赤烟已经脑补出了一出俄狄浦斯王般跌宕起伏的故事,见二人全需全尾的,情绪也比先前平稳,大为惊诧,弄得青檀莫名做贼心虚,怀疑赤烟知道自己坑了公主一把。

      血蒂莎没管二人间的眼神交流,简单嘱托了青檀几句,便同赤烟一道策马而去。

      此次回程之路与几日前不同,那时因为平乐斋的密道绕了远路的缘故,他们也跟着多走了些冤枉路,这回起点不同,虽然还是山间小路,总体却比上次近得多。

      子时左右,他们便来到了宛平。

      即路程的中间段。

      宛平乃城池之名,得名于城中一峰,峰名晚屏,未免混淆,宛平之“宛”,不读“晚”之音,而是近似“愿”,因而宛平又称“愿平”,一解愿天下太平,二解为众生皆能得偿所愿。

      城中因此发展出“愿平节”,定于每年十月初十,相传这一天是天界的“下凡日”,人界会和天界短暂相通,众神下凡体验人间烟火,倾听众生之音。

      晚屏意为晚景之屏,其“晚”不指夜晚,而是傍晚,晚屏峰最美之景正是黄昏之时。

      前人云:“迢迢银,绒绒金,日落晚山屏。”晚屏最出名的,便是夜色|欲下而落日犹金时,银汉被团团霞色侵染,彩云中点点莹光,似流金淌淌,似鲤鱼游尾。四百年前那位以色彩著称的丹青大师琅轩公子,就曾盛赞曰:“不思星汉桥边月,但念晚屏一带红。”

      遗憾的是,血蒂莎和赤烟出发时已近黑夜,赶至宛平,早已夜罩穹庐,彩云四散,晚了一步,未能见识到传说中的晚屏美景。

      路程过半,两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疲倦,寻了处相对宽敞的地方,堆柴生火,各找了棵树干平直些的,靠坐着休整。

      血蒂莎眼睛有些不舒服,润了嗓子后便安静地闭目养神。

      赤烟渴急了,一下马便抱着水囊猛灌,咕咚咕咚灌了小半袋下肚,满足地靠坐在树下打了个嗝,没过会儿就感到一阵尿急,抓起钓鱼竿跳起来,火急火燎地找地方。

      血蒂莎听到动静,睁开眼,困惑地看着她肩上的鱼竿,“不麻烦?”

      那钓鱼竿做工粗糙,显然出自新手,该有的都有,却不大美观,非上乘之物。

      在茅草屋外看到它的第一眼,血蒂莎就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么个特定场景下的消遣之物,会突然出现在没有湖泊河流的山林。

      介于充分尊重属下兴趣的需要,再想到赤烟偶尔奇怪的爱好,血蒂莎平静地选择了视而不见,任由赤烟绑着根细长的钓鱼竿上马赶路。

      但这不代表血蒂莎没有好奇心,她上看下看,百思不得其解,鱼竿不比火把是照明必需品,小解之时还随身带着是什么道理?眼中浮现一丝迷茫,难道她又错过了什么潮流?

      赤烟的理由很朴实,“我亲手做的,爱不释手。”

      血蒂莎默了默,表示尊重。

      看着欢快地上下左右摇摆脑袋尖的鱼竿,血蒂莎这一刻十分庆幸当年赤烟手残,耐心极好的陈夫子废寝忘食教了她两年,都没教会她做木偶。

      她无法想象二人同行时,赤烟一无聊就熟练地掏出工具动手做木偶,浪到飞起,一个不小心做多了,不得已怀里抱一个,背上背一个,家里还有十三个……

      血蒂莎木木地想,说不定还需要她帮忙抱几个……

      打了个寒颤,迅速看了眼燃烧正旺的火堆,天马行空的某公主莫名松了口气。

      再次听到赤烟的声音时,血蒂莎正在喝水,没了乱七八糟的联想,眼睛也不难受了,血蒂莎神色舒缓许多。

      听见她较先前急躁许多的脚步声,血蒂莎警惕暗生,收了水袋,手腕滑过地面,状似垂手歇息,其实已悄无声息地拾起几块临近的碎石握在手心。

      赤烟没发觉她的变化,这姑娘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脸色发白,唇瓣还在微微颤抖,整个人瞧着惊魂未定,看得暗中观察的血蒂莎微微眯眼。

      赤烟非胆小之人,山林去的多了,野兽也碰见过不少,这样恐惧,不大像是遇上了凶恶的猛禽,倒像是与人有关。

      一个能威胁他们安危的人。

      血蒂莎脊背一紧,一瞬间绷紧了全身,收紧手中的碎石,不动声色地站起。

      ——谁呢?

      贼心未死的严式?暗中追查的墨相府?还是凤安其他暗怀鬼胎的人……

      “我的妈!吓死我了!后面有坟!”赤烟惊恐地呼叫。

      开启一级战斗警告的血蒂莎:“……”

      平静的面容下藏着一丝杀气,“林中有坟不是常事?你也不是头回见。”

      赤烟拨浪鼓般摇头,欲哭无泪,“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以前是调查好了资料,大白天成群结队去吊唁,这回大晚上,还在我解决人生大事的关头,没有一点点防备!”

      天知道她刚找好地方,正准备脱裤子,低头发现鱼竿太长,抱在怀里的情况下,还是垂到了地上,尾部正戳在她脚边那块准备排泄的地方。

      赤烟哪里舍得让自己的心肝宝贝被糟蹋,当即握上了尾巴竿,提起来挥杆往身后一甩,意图让钓鱼搭远点,却不想唰的几声响,把缠在上边的钓鱼线甩出去了。

      正是尿急,赤烟来不及去捡,准备先解决了生理需求再说。谁料刚蹲下,就感觉一道力量往后拉扯着自己。

      赤烟毛骨悚然了,夜黑风高,深山老林,独自外出的妙龄女子,迷蒙的白气,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奇怪力道……这不就是经典民间灵异故事!

      吓得赤烟马上就提起了裤子,抓着钓鱼竿埋头就跑。

      倏然觉得拉扯的力道一松,草木绷紧瞬间断掉的声音响起,赤烟停住脚步,好奇心驱使她回头,一看空空如也,没什么奇怪的影子,再一看,原先蹲着的地方,右侧几步远有一堆杂草藤蔓,中间的一块突出来,黑绿绿的野草拖得老长,看轨迹正与鱼竿拖行的方向相符。

      ——原来是勾到杂草堆了。

      赤烟擦了擦冷汗,还没待她松了这口气,余光瞥到杂草之下,似乎不全是藤蔓野草,隐约立着块笔直而平整的石头,那种灰白色,那种形状,没记错的话,好像和坟墓前的石碑相差不远。

      赤烟笑容僵硬了,后知后觉发现,野草堆凸起的形状好像就是一个小山包……

      赤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吓到尿都憋回去。

      赤烟拔腿就跑!

      听完全程的血蒂莎无动于衷,并不能体会赤烟的惊恐。

      作为帝国继承人,她见多了特权阶级用灵异神话搅弄风云,早已失去了对鬼神之说的敬畏。便是在尚未参政的幼时,血蒂莎也是个莫名胆大的,从不惧什么妖魔鬼怪。

      某公主很猖狂,自信有那个能力干翻他们,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对打一双。

      但赤烟不同,似乎是因为生自偏远农村的缘故,受老一辈的熏陶较多,虽不至于迷信,总还是有些敬而远之的意味,尤其这姑娘还是个爱脑补的,啥都没有,先自己吓自己一跳。

      想到诡诞境的口号,血蒂莎面无表情念道:“世上无鬼,相信科学。”

      赤烟瞬间满脸囧字,“……公主你看看我们两再说话。”

      他两一个魂穿,一个身穿,已经不是科学能解释的范畴了好么。自从穿越后,赤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了,她相信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哆啦A梦就藏在某个角落等人发现。

      “……”血蒂莎放弃与她辩论。

      她绝不承认是因为心虚。

      见赤烟唇色苍白,实在可怜,血蒂莎不自觉蹙了蹙眉,眸光几动,终是不忍过多责怪。虽然夜半时分在未知全貌的山林随意惊呼,这样的行为在她看来实在愚蠢不可取。看在未引发祸患的份上,她也就不予计较了。对赤烟,血蒂莎一向比对其他人更宽容些。

      解下马上水袋递给赤烟,招呼赤烟坐下来好好缓缓。

      顺其意安抚道:“无心之失,诚心告罪请求原谅就是,你若不放心,回去找个师娘子帮你问问,烧点纸钱赔罪。”

      赤烟疯狂点头,师娘子好啊,找师娘子就不用自己直面鬼怪了。

      血蒂莎:“据说要指名道姓,念出人家的名字才行,不然收不到。”

      赤烟大惊,“不用吧?!”

      她可没敢撩开草堆,查看坟墓上的讯息。那草半人高,谁晓得墓主人叫啥。

      血蒂莎其实也不太清楚,只是似乎在哪儿听过几句,隐约记得有这么个要求。既然赤烟害怕,多花费点功夫图个心安也无伤大雅。

      弯腰从火堆里抽出一把火棍,抬脚往山林深处,血蒂莎叫赤烟带路。

      赤烟受到了惊吓,开玩笑吧,她好不容易才从里边逃出来,竟然还要二探!

      求生欲让她记忆超群,突然想起个细节,忙不迭拉住血蒂莎,快速道:“啊我记起来了,草藤不是被我勾起来了一块吗,我看见中间的字了,墓主人名字里有个‘筱’,估计是个姑娘。——我听老人家说不能直呼过世之人的姓名,师娘子应该不需要全名吧?”

      听她说到老人家,血蒂莎步伐一顿,她对玄学实在不精,加上师叔师伯,上头三个教习课业的老师,差不多的东西都会一点,就是没一个钻研推衍之术。

      相较之下,赤烟好歹耳濡目染过好几年,其中的忌讳应该比她知晓得多。

      “哪个‘筱’?”

      “单人旁一竖……”

      然后那笔画怎么念来着?

      短板是语文的赤烟卡壳了,脸上有一瞬间空白,血蒂莎沉默地看着她,“……可以阐述释义。”

      赤烟眼睛一亮,“这个我记得,意思是小竹子……”

      “唔……对!就谢灵运那句,夸像我这样容貌姣好心境又纯净怡然的美人的那句里的那个‘筱’!”

      选择性忽略某些限定词,血蒂莎沉吟道:“‘绿筱媚青涟,娇荷浮琬琰’?”

      “对对对!”

      “那不是竹字头么……”

      怎么口述笔画先念的单人旁。

      赤烟僵了一下。

      咋滴,她就是爱写倒笔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何喜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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