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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何喜楼 ...

  •   送走了非晴等人回来的赤烟,从青檀那儿得知自己不久前当了回鸡汤教学案例,哭笑不得,总算晓得非晴方才的眼神为啥那么奇怪了。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赤烟刚进景煆没多久,二十岁出头,说是道上新秀,秀的也不过是武力,说穿了不过是把还算得上是锋利的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但到了景煆,她的定位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一把只管往前开路的刀,变为了执刀之人。其中差距不说判若云泥,也实非她一朝一夕所能适应。

      敌党就是抓住了这一适应期的艰难,将了赤烟一军,险些彻底击垮她的心智。

      直到很久之后,一切早已归为平静,连景煆都没什么人记得那段过往了,赤烟才慢慢反应过来那段时间的惊险,才反应过来那时潜藏在平静下的暗潮汹涌。

      起初她只以为是自己废物,达不到合格线,实在愚钝无用,烂泥扶不上墙,拉了景煆的后腿。直至两三年后,终于熟悉了景煆各种复杂纠葛的赤烟,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不是她差劲到天怒人怨,而是在当时景煆的另一拨人眼里,她必须要成为众矢之的。

      那是两个派系之间的斗争。

      而她成了开战的借口。

      景煆二一三事件后,血蒂莎“穿越”到了诡诞境,棠公主的诡异失踪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成为众人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中心,导致很多人都忘了,血蒂莎不是唯一一个“穿越”过去的人,在她之前,景煆都城的大半朝臣都被不幸卷入。

      空间更改,但人未变,人性更未变。陌生的生存环境,同样的境遇,少了作为特权阶级稳定不可侵|犯的权威,各层次之间的差距缩小,利益的纠纷只会加倍暴增。

      外人看血蒂莎,是帝国的公主,光鲜体面,前途更是一片光明,仿佛做什么都轻而易举。景煆内部人看血蒂莎,却只是一个投资风险极大的待估品。

      在上,血蒂莎虽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上面却有帝后压她一头。

      景煆的王后拥有极高的权利,可自由出入王宫,不需要景王或者宗祠的许可,甚至可以参与朝政,光明正大与朝臣谈论国事。

      历代景煆,每当景王身体不适,亦或有其他要务无法上朝时,往往由景后代而听政。

      血蒂莎的生母,景后漫天菱,是一个极度具有野心的女政治家。她的目标不是一代贤后,而是景煆的王,一个在景煆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帝王。

      她不仅想要取景王而代之,坐上景王的宝座,甚至想要极度扩张王权,达到她在景煆说一不二无人敢驳的野望。

      景王当然不愿意“让贤”,他与景后本就无感情,心中另有他人,成婚全然出于祖制和宗族的强迫。

      这样一个间接破坏他爱情的女人,竟然还觊觎他座下王位,景王心中对其有多么反感厌恶可想而知。

      他甚至大刀阔斧,耗费数年改动了整座王宫的建制,将宫道拓宽两倍,中间栽种花木带以隔开,左边称之为“无雨”,右边称之为“菱花”,前者为王之道,后者专供景后通行。

      朝臣质疑,景王只淡淡道:“风雨同行,帝后自当齐头并进,共创伟业。寡人怜惜王后辛苦,特修大道以供行路,免得被不长眼之人冲撞。”

      景后冷笑,“既是风雨同行,菱花路何不称无风道,正同无雨相配。”

      无风无雨,国运昌盛。

      景王笑了,眼里不藏不躲全是深深的讥讽和厌烦,说出口的却是绵绵情话:“王后闺名‘天菱’,‘菱花’之称实是寡人一点私心,王后怎不解寡人苦心?”

      以妻子之名入之,叫天下人记得,仿佛是多么感天动地的深情。

      可菱花若无雨,又怎能存活?

      景后冷冷地笑了,不过是斗罢了,明着斗是斗,暗着斗也是斗,她从来都不怕与人撕破脸皮。

      “臣妾死而无憾矣。”

      从此王宫再无中间人,非王党即后派,各行一边,水火不相容。

      直至光禧元年血蒂莎出生,这座二分天下的巍峨王宫,才又迎来了菱花无雨事件后第一个中间派人士。

      然而菱花无雨,棠公主无路。

      王宫中的血蒂莎是无路可走的,这座有着两种迥异风格的景王宫,容不下无立场人士,更容不下两派皆沾之人。

      对于这个从景后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生女儿,景王心中也是防备和冷漠居多。——尤其当他得知景后妄想凭借血蒂莎窃国登基的意图之后,更是连最后一丝怜悯也全然泯灭。

      景王漠视,景后狠毒,只视血蒂莎为夺位工具,本该是最强助力的亲生父母,竟然戏剧性地全都站到了血蒂莎的反对面。

      在下,朝堂中不服血蒂莎者尤多。国师是景煆朝中最特别的一支势力,也是咬血蒂莎咬得最紧的敌党。

      国师漫天悠,与景后漫天菱乃双胞胎姐妹,前者为妹,后者乃姐。

      这对血脉极其相似的姐妹,性情不同,喜好不同,却诡异地盯上了同一个男人——景王。不同的是,姐姐盯上了景王的位置,妹妹盯上了景王这个人。国师便是景王的心上人。

      然而景后的最终人选落在了姐姐身上,虽无爱慕,且明知妹妹与景王相恋的姐姐,为了自己的野心,仍旧毅然决然地与妹妹争夺起了景后之位。

      两姐妹因此反目成仇。

      国师一党恨毒了景后和血蒂莎。

      王室与国师的矛盾斗争,贯穿了景煆建国以来一千多年的历史,原本是景煆朝堂最主要的矛盾,恰似其他几域中王权和相权的斗争,但到了这一代,本该争锋相对的国师和景王却站成一线,景后反而与景王成了敌人。

      处在其间的血蒂莎,并未得到任何人的怜悯,而是被迁怒,同时遭到了三方有意无意的打压。

      血蒂莎与景后不睦,野心勃勃的景后妄图让血蒂莎服软,乖乖成为自己手中的利器,几乎是片刻不歇地施加压力,希望血蒂莎知难而退。

      景王虽不至于主动追杀自己的血脉,欺负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但在心上人国师暗中对付血蒂莎之时,也不会出手阻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他对国师爱意的表现,倘若国师玩脱了,自诩深情的景王还会打破自己的原则,毫不犹豫地插上一脚施压解救。

      无论国师有多过分。

      如此四面楚歌的艰难处境,几乎没有人会光明正大地追随血蒂莎。

      哪怕她是景煆嫡系继承人。

      众人提起“继承人”这三个字时,总是意味深长,眼中带着玩味,露出一派心照不宣地看好戏的神色。

      景煆历代子嗣单薄,很多时候,帝后一生仅有一子或一女,那人生出来便是板上钉钉的未来景王,无论他天资如何,能不能成材。

      景煆这一代,景王后宫中也只有景后诞下嫡公主血蒂莎,但众人从不如同前代一般,毕恭毕敬,也不会在那“继承人”三字之前,加一个定语“唯一”。

      众人皆知景王和国师有私情,那么国师口中那个不知其父,意外得来的儿子漫姬,又能是谁的后代?

      尤其景王还对其宠爱有加,在宫中为他专门建了一座宫殿。众人很难不往某个狗血的方向猜测。

      三大势力没有一个与她交好,甚至连继承人的身份都要打一个问号,景煆没有一个朝臣敢轻易与之亲近。

      幸而她常年不着家,不喜与王公贵族打交道,几乎与谁都无有太多来往。

      那时候在云岚,景煆公主的身份,甚至没有楚公子徒弟的名头来得响亮。

      你或许不知道景煆公主是谁,但你一定知道,楚公子口中温柔唤之的“阿真”,是他爱若珍宝的徒弟。

      若非情境转化,众人阴差阳错来到诡诞境,连基本的生存都成为问题,三大势力的权威轰然瓦解,血蒂莎一派又有能力给予众人安稳,恐怕直至今日,也没有多少人会选择押宝于血蒂莎。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三大势力的瓦解绝非一日可成,在景煆内部,他们仍旧占据十分重要的地位,仍旧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血蒂莎完全掌权路上一个难以对付的敌人。

      这个时候,一个对于景煆来说完全陌生的新人——赤烟——被提拔了上来。

      她几乎是立即便成了众人密切关注的对象。

      年轻、脾气好、功夫俊、与公主私交甚笃,这是当时的赤烟最明显的特征。这样的一个人,本来并不招人厌烦,如果只是局外人,不失为一个不错的交好对象,但若是她身上还同时兼有“空降”和“没经验”两个标签,局势就立马变得微妙了。

      嫉妒是人难以把控的情绪,像是极度干旱下的柴,一点就燃,如果还有人从中捣鬼,适时添油加醋,长此以往之下,哪里还怕出不了乱子?

      三大势力盯准了赤烟。

      针对赤烟的负面舆论来得实在太凶猛太统一,有人暗中操盘的刻意之感,可惜年轻的赤烟当时并未察觉异样。

      还傻乎乎地写了个日记,天天蹲被窝里咬着笔头自我反思。

      哪里晓得是有人刻意整她。

      说到底是公主亲自提拔上来的,脾性又好,几乎未曾与人交恶,也不过是两个小任务完成得中规中矩,不出彩罢了,哪里就那么多人心生怨气,走哪都能听到一两句不入耳的闲话?

      一场再简单不过的舆论挑拨,年轻的赤烟还真就踩进了坑里,险些带崩了己方阵营,输了这一轮派系之争。

      幸运的是,赤烟果真心态好,自我调节能力点得比较到位,虽然历经一番波折,最终还是坚强地抗压成功,用实际行为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狠狠扇了三大势力一个耳光。

      也是在那之后,血蒂莎一派势如破竹,三大势力节节败退。

      回忆起当时情况的赤烟,不禁为血蒂莎那个傍晚的从容镇定而叹服。

      无论多少次回忆,赤烟都无法从记忆中那张稚嫩的脸颊上,找到哪怕一丝丝的慌乱、焦躁和不悦。

      仿佛对于血蒂莎来说,那不是一场至关重要的关键性政斗,而真的如她所说,不过是朋友入职后,因为工作不顺而产生的小牢骚而已。

      小的不能再小。

      她甚至很有闲情地同赤烟斗嘴,很没品地当了一会儿毒舌损友,又很有耐心地听赤烟讲了一堆正确的废话。

      最后的正面对决落在她口中,也只不过一场可以提前练习的“演讲”。

      她看个热闹,随手拉一把。

      赤烟咂嘴,还是很好奇,忍不住凑近了血蒂莎问:“公主,您那会儿到底在想什么?”

      她简单阐述了自己的敬佩和疑惑,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假设:倘若赤烟当时没有振作起来,而是就这么意志消沉自暴自弃,血蒂莎会怎么办?

      一个很大胆的假设,一般人不敢随意开口询问,因为心中或多或少知道,答案应该不会令人太愉悦,多半围绕“弃子”二字展开,伤感情。

      但赤烟无所谓,她这个人就是心态贼好,接受能力莫名强大。

      对赤烟来说,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和公主“情比金坚”,十多年的老熟人,知根知底,风风雨雨都一起过来了,怎么会因为这种小问题心生嫌隙。

      正欣赏日落的女人闻言微微歪头,眼中流露沉思,半眯眼反应了一会儿,终于眸光一动,像是勉强才从某个一片灰尘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段遥远又不重要的记忆一般。

      某公主话语简洁:“一力降十会。”

      烟姐尝试理解翻译:“再多的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无用功,与其解决问题不如解决出问题的人,干脆撸袖子暴打一顿那些上蹿下跳的小人?”

      “不止。”

      某公主轻飘飘瞥她一眼,在赤烟惶惑的目光中声音平平道:“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我寻思着如果‘话疗’无用,不妨试试民间偏方。”

      看看几巴掌能把你扇醒。

      生命力顽强的烟姐笑容一僵,后背瞬间爬上飕飕凉意。

      原来自己当初竟然阴差阳错逃过了一劫,回忆起不久之前,有幸在岛上见识过的童姑娘的身手,赤烟不禁打了个寒颤,连这种高手都能压制为己所用的人,想也知道有多可怕。

      赤烟敬畏地望着血蒂莎的侧影。

      是她放肆了,竟然胆大包天试图揣测一个武力值点满的玛丽苏的脑回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何喜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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