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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何喜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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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式极力忍耐才没有将这一句脏话骂出口。
早料到此回截胡,棠公主必不会善了,却不料反击来得如此之快。以牙还牙,将他所做所为依样还与,景煆那位棠公主脾性还真是一如既往。
严式冷冷看着非晴,若非他横插一脚,刘胖子等人必不可能全胜而退,凤安这群官兵虽然武功平平,但胜在人数众多,便是耗也能将刘胖子等人耗死在这官道。
可惜……
严式扯了扯嘴角,“哦?竟有此事?那贼子真是面目可憎。”
刻意加重的字眼暗含机锋,非晴闻言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不是吗!还是兄弟你懂我!一群狼心狗肺丧心病狂没人伦的小瘪三!”
呵呵,就你会指桑骂槐啊!小爷我为了骂你,专程搜罗了一肚子脏话!
缓过气来的孙觉捂嘴咳了咳,假意身体不适,眼里是憋不住的笑意。
严式杀气腾腾扫过去,对着孙觉冷呵一声,“一丘之貉。”
“非晴大人既是追捕盗贼,如何会千里迢迢来到此地?严某记得……江阳河离这儿,有些距离罢?”严式微微一笑。
江阳河尚处于凤安边境,离此处十万八千里有余。
非晴不慌不忙,镇定背诵套话:“四日前黑衣人行盗,我一路追逐至此,路过金鹿山时不慎迷路,让贼子逃脱了去,幸而有山叟指路,又告知曾有形似盗匪之流途经,我今时才能如愿捉拿贼子。”
非晴指着孙觉,“严大人请看,这就是那偷盗玉佩的黑衣贼子。幸得他是个蠢的,没和同伙分散,如今同伙悉数在此地了。”
严式脸上并无讶异之色,显然早有所料。
其余人却满心怪异,这么……巧?
终于镇定下来的小戚大人,也腆着一张脸猫了过来,双手交握于身前,微佝偻着,朝神色不善的严式尴尬一笑。他也晓得自己方才表现不大好,太贪生怕死,可他又非严式这等武艺高强之辈,若是不躲远一点,要不了几息就会没命。
况自己什么都不会,站得近了也碍事不是?话本子里都写了,大侠打架时,普通人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好自己,能藏多隐蔽藏多隐蔽,别拖后腿让大侠分心。
这么想着,小戚大人腰杆直了直,脸上也多了几分底气。
他又记起自己如今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了,似模似样地拱手作揖,先谢非晴危难之时拔刀相助,观其气度非凡,似与严式交情匪浅,忙问是何方神圣,得知非晴便是传闻中君湘太子身边的四非之一后,万分惊讶,不曾想一日之内,自己竟然接连见了两位传说中的大人物,喜得眉开眼笑,得意洋洋。
再一攀谈,晓得非晴遭遇,脸色也有一瞬间怪异,不由瞟了眼一脸生人勿近的严式。
怎么回事?最近的盗匪都喜欢抢人玉佩?小戚大人万分理解不了这些盗匪的打算,要让他来看,银子可要比玉佩实用得多,大人物的贴身玉佩抢来又倒卖不出去,半丝进项也无,还惹得一身骚,这不是白忙活么!
迟钝的小戚大人隐隐察觉了一丝不同寻常,却依旧理不大清。还道贼匪果然愚蠢,万分不及自己英明神武,暗夸自己升官以来长进不少。
严式冷眼看着小戚大人攀附非晴,点头哈腰无一不全,心下越发厌恶其人。
待话题重回那盗玉佩的孙觉等人,严式方冷静开口道:“非晴大人莫不是看错了?这人半路劫官道,气力非同寻常,实非日夜逃亡之人所能有。”
谁听说哪个逃亡的半途还有闲心去犯事?
歇得挺舒坦的孙觉懒懒道:“我天生神力,跑个三四天算甚?我劫官道,是认错了人,以为你们是这个追我好几天的请来的救兵,又有半途认识的钱二撺掇,这才犯了案。”
非晴则更直接:“此人罪大恶极,便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严大人若是不信,我可让底下人当众搜身,那玉佩必然还在他们身上。”
严式连冷笑都懒得挤出来了。搜身?玩烂的小把戏了,若是真能证人清白,自己远山寺时也无法从刘胖子手上截胡。
果然,在孙觉的上衣暗袋中,锦衣侍卫搜出了一块莹润白玉。
一切恰似不久之前远山寺那一幕的重演,非晴还要特别拉仇恨地问小戚大人:“这几人原是我家太子势要捉拿之贼,不知可否交由我等带回处置。”
小戚大人下意识点头,没毛病啊,方才严大人也是如此处置,想来严大人也认同这种说辞。两位又是“挚友”,更没有不赞同的道理。两位都是贵客,这碗水自己可得好好端平了。
非晴满意一笑。
挥手示意身后锦衣侍卫按计划行动。
“慢着!”严式忽然道。
带血食指指向被紧捆的刀疤脸和甘蔗杆,“这两人可非盗窃贵太子玉佩之贼,却是冒犯了我家太子,我跋山涉水至此,亦是为带回此二子,交由我家太子审讯。”
严式直直盯着对面,语气微微一重,“非晴大人可别弄错了。”
非晴这会儿无非是套用严式先前那一套,想让他吃个哑巴亏,既然严式三令五申这一途径的合法性,他便不能在此时反驳非晴所为,否则便是自己推翻自己,一样的道理,非晴也得承认严式对刀疤脸二人的处置权。
算是一种另类的互相妥协。
锦衣侍卫奉命带回所有黑衣人,见刀疤脸二人,也以为乃此行目标,合力抬起,欲要带回己方,闻声一愣,众目看向非晴,等其指示。
非晴看出严式眼中的警告,晓得顺手牵羊无望,心下嘁了声。
佯作无辜看了眼,“哦,原来不是那些贼寇啊,怎么这里边还混了两个做贼的?——咦,怎么又是一身黑衣,你说这坏人是不是都喜欢穿一身黑?”
目光假作无意一般瞥了眼同样是一身黑的严式。
严式冷嘲一笑,并不与之纠缠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
非晴自觉没趣,便不再挑衅,赶紧让底下人带孙觉等人离开。
临上马前,严式突然又问道:“非晴大人可是要回江阳复命?”
非晴直觉这是个坑,眼里升起警惕,斟酌道:“太子殿下几日前应已动身,如今怕是早不在江阳。”
严式“好心”替他卜算:“行进队伍不会太快,若是从江阳河出发,四日间,最多也才到坳山城附近,离此地亦是千万里距离,非晴大人怕是又要操劳多日了。”
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
非晴蹙眉,略有不解。
小戚大人闻言,自以为明白了严式对“挚友”安危的忧心,忙道:“路途遥远,非晴大人千万注意安全。可要在下上报官府,呈禀圣上后专派军队护送?”
严式似笑非笑,“小戚大人高见。”
非晴在小戚大人情真意切的目光中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过来严式之意,既说了自己要带人回去由太子审讯,那便必然要真的启程回江阳,若是无有动作,一旦被捅出来,免不得被诟病有欺诈之嫌,再有小戚大人作证,日后怕是无法善了。
看严式那摆明了看好戏的眼神,非晴哪里还不知道严式使计!这黑心眼的严式怕是会死死盯着他的行程,只要有半点不对的地方,他严式必然会死抓着不放。
严式在逼他离开。
一股火气冲上心头,非晴语气骤然一冷,“多谢严大人操心。”
目光扫过一脸木然的刀疤脸二人,反唇相讥:“若说如此,严大人也不容易,带着伤,还要押送那两个黑衣盗贼回程,听闻玉太子尚在平兰道吧?那儿离这儿可也不近呢!”
“……严大人可要注意身子。”非晴眼神讥讽。
严式心下冷笑,他便是离了此地,最少也带回了两个黑衣贼子,怎么都值得,可若非晴离了凤京城,那位棠公主下次可还能找得到如此合适的帮手?
他就不信四非都聚集在京城,君太子身边一个也没留。
他严式也不会在同一个坑跌两次。
两人目光相撞,眼里皆是厌恶。
话不投机半句多,非晴敷衍地打了声招呼告别,便带着孙觉等人扬长而去。
……
金鹿山,一小茅草屋中,激情酣战的布衣者先后来到这个临时联络点集合,因为人数太多,远超小茅草屋负荷量,没什么大伤大痛的,处理了身上的伤口后,便三三两两跑到了后山,说是摘野果子去。仅几个伤重得实在不想动弹的,歇在了小茅草屋里,大家伙齐心协力,临时拼凑出来了几张木板床,抽了点房檐上的茅草,尽量为伤员搭了个比较舒坦的窝。
孙觉已经累得睡着了,钱二这个小屁孩还在兴奋着,哪怕吊着胳膊在外面招蚊子,也要听非晴讲述后续。非晴本就揣了半肚子火气,急着同人发泄呢,抓着钱二这个忠实听众,坐在院子里激情澎湃地唾骂严式的黑心肠。
“……你们是没看到他那欠揍样,看着就来气!”
钱二拍大腿附和,却因为扯到伤口呲牙痛呼,就这样还要跟着骂道:“……就知道那个黑衣怪不是什么好人!”
赤烟正削着苹果皮,无奈道:“快好好躺着吧你,一会儿伤口裂了。”
钱二哼哼道:“我就是疼死也要骂他。”
想想又道:“唉!可惜了,没亲眼瞧见那瘪三被晴哥怼的模样!”
因为正面出头刚严式的缘故,非晴如今在钱二心中的地位已经快要比肩刘胖子。
非晴本人对自己突然有了个小迷弟这件事还挺不好意思的。他年纪小,几乎是太子带在身边养大的,一向讨人喜欢,却鲜少有人将他当做大英雄一样崇拜。
赤烟问非晴:“你打算怎么办?真回江阳河复命去?”
非晴眉毛一垮,“我也不知道,这不正指着你们给我支招么……”
他本就是奉命专门来给公主打下手,没待几天,带一群自己人回去是个什么道理。还是耍了风头后被严式算计回去的,这让非雨那死丫头知道了,肯定得笑话他!
小刀将苹果划成三块,赤烟拿小盘子装了分给二人,想了想,轻松道:“你既然不想,那就留下来呗。管严式怎么说。”
面对敌人还要什么五讲四美。
非晴忧愁地啃完了苹果块,“烟姐,你是不知道严式这个人,他最是记仇了,而且一向言出必行,说到做到。你别看今天他吃了个大亏,没说什么放咱们走了,那只是形势所逼,妥协而已,他心里可都记着呢!”
“几年前玉皇有个宠妃,一个四品小官的女儿,入宫后不知怎么就得了玉皇的宠,没两个月就越级封了妃,家里也跟着水涨船高。他家有个嫡子,素来顽劣,姐姐得宠后更是无法无天,日日在外以国舅身份张扬跋扈。”
“一天撞上了严式,喝醉了酒,硬要严式给自己行礼磕头,从自己胯|下钻过去。那时严式还不是玄衣卫统领,只是一个刚进玄衣卫的小侍卫,玉太子也还不是太子,上头的玉皇更宠幸四皇子,宠妃投靠了四皇子的生母菱贵妃,宠妃的弟弟在外面就为难玉太子的人。”
“严式当时位低力薄,当然拧不过当朝国舅。虽有周围人规劝拉架,没真钻裆,但磕头是实打实的,还被那耍酒疯的国舅爷当街骂了一通。”
“严式回去后有没和别人抱怨不知道,但从那日起,他练武加倍用功,办差时也更加劳心劳力,没两年就被玉太子提拔为玄衣卫统领。”
“官职升了,但严式在外的脾气却没跟着涨,反而更加亲和,人人都以为严式怕是忘了当年低贱时的耻辱,谁想到三年后宠妃倒台时,他会第一个上折子,拿出一份证据确凿的罪名录,上面清晰记载了宠妃一家所做贪赃枉法之事,时间最早的一条,甚至追溯到了十年前。”
“整整五年多的时间啊,严式心里一直憋着呢!”
赤烟听了咂舌,“这毅力,又一个越王勾践啊。”
钱二愣愣地听完,挠头不解道:“就算只是个小兵,那也是中宫嫡子底下的侍卫,玄衣卫据传不还是先皇后留给玉太子的么,那国舅爷怎么敢?”
赤烟啃了口苹果,“所以说他张扬跋扈啊!”
非晴见钱二不吃苹果,询问后捡了来塞入口中,忙中抽空回了句:“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赤烟听出点名堂,问他这背后可是还有其他隐情。
钱二也兴致勃勃看过来,非晴顶着两人期待的眼神,艰难地咽下苹果肉,颇有压力。
左右看了看,悄声道:“我也只是听说的啊……”
“……先前不是说玉皇宠幸四皇子么,四皇子的生母菱贵妃和玉皇是青梅竹马,当初若非先皇赐婚,元皇后还指不定花落谁家呢。严式出事那会儿,玉太子生母肃仪皇后刚薨不久,当时就有传闻说玉皇怕是要把菱贵妃扶正了。”
“甚至有传言说玉皇要立四皇子为太子。”
钱二嗤之以鼻,“搞笑呢。”
前头还有个元后出的嫡皇子,哪里就轮得到四皇子。
非晴点头,“是,传闻是荒唐,可谁又能说没可能么?”
两人一怔,赤烟咽下苹果肉,艰难道:“……不会吧?”
非晴:“你们可知那几年玉太子经历了多少次暗杀?有一年我随殿下到玉阳赴宴,宴后第二日,玉太子邀我们游湖,画舫刚开离岸边没多远,一群刺客就冲了出来。那时严式已经是副统领了,就是他带头降服刺客,一十八人,除了一个自裁的,其余都被玄衣卫活捉。”
“怪事来了,刺客被押送到大理寺后,这事竟然就没了消息。”
钱二瞬间起了一膀子鸡皮疙瘩。
“差不多快一年了,我才在君湘听到消息,说这件案子结了,大理寺放出的消息,道那群刺客是江湖侠客,埋伏在那原是要刺杀一个作恶多端的贪官,谁料认错了人,听闻自己险些杀害当朝皇子后,他们交代完证词,便在狱中以死谢罪了。”
非晴诡异地笑了下,“你们猜那个贪官是谁?”
单纯的钱二疯狂摇头,表示自己年纪小,不懂这些勾心斗角。
阅|文无数的赤烟发挥了下想象,默了默,“……总不能就是刚才那宠妃的父亲吧。”
钱二惊恐地望过来,非晴闻言一拍大腿,“没错!”
“宠妃一家就是在那时候倒的台。”
赤烟记得非晴说宠妃投靠了菱贵妃,也就是说那宠妃之父,是四皇子党羽。
不禁摇了摇头,这就是这件案子为什么能拖延一年之久的缘故吧,因为背后主使乃是玉阳四皇子,谋害手足的真相放出去,四皇子别说什么荣登大宝了,就是还能不能好好活着都是个问题。
偏偏皇上不想让他死,偏偏玉太子没办法不顾玉皇的意思。
所以才会陷入如此之久的拉锯战。
非晴道:“那之后没多久玉太子就被立为太子,四皇子也封了王,离京去了封地,封号为恪。”
恪,敬也,本义为谨慎、恭敬。
赐此字与四皇子,也不知到底是期许还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