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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何喜楼(六) ...

  •   幕后主使还在暗搓搓煽动舆论时,血蒂莎一方已经大张旗鼓地放出藏雪仙人飞升之说。

      悬疑命案和神话传说,民众更喜欢那一个不好说,但现在的朝廷却绝对更喜欢后者。

      不必林家动手脚,正为此焦头烂额的凤皇,听闻消息后立即派人助长飞升之说的传播。

      凤太子掀袍坐上软榻,侍女恭敬递来一碗热茶。

      一口喝完,解了喉咙的干渴,凤太子嗤道:“总算是说服了管文靖那个老顽固。”

      他身旁坐着位年轻男子,一身藏蓝间杂廖青的私服,面白如雪,腰间佩玉,正是太子府的幕僚魏仙平。此人是太子太保的三公子,从前是凤太子伴读,与凤太子关系比旁人亲厚许多。

      魏仙平闻言一笑,“管大人秉直刚毅,要他对着这显然是蓄意为之的纵火案撒谎,对外承认那荒谬的飞升之说,虽则只是权宜之计,的确是勉强了些。”

      “你也说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形势所迫,孤可有一句断然不准他查案的话?不过是从明面换到了暗地里罢了。”凤太子冷笑,“父皇下的令,他还敢屡次三番顶撞质疑,好大的脾气!依孤看也就是父皇对他忒仁慈了些。”

      这话魏仙平不敢随意接,目光微垂,借着喝茶的动作避过去。

      喝了口茶,凤太子心气平静了些,问:“文越如那查清楚了?他真没私下掳掠墨隐澜?”

      “太子爷放心,自王太尉那晚同文太师谈过后,太师府的人最近确实未曾再私下动手过。”

      “那就怪了……墨隐澜能去哪儿?”凤太子目光一动,“莫非是沉王做的?”

      凤轻飏怕他心上人出事,安插人手在平乐斋,见山崩,平乐斋又突然着火,暗卫救下墨隐澜也不是不可能。又或者说……今日这场事故本就是凤轻飏一手谋划。

      魏仙平素来知他意,沉吟道:“沉王一遇上墨大小姐的事就像变了个人,若说是为带走墨大小姐而谋划这一切,也不是没有可能。若是如此,咱们就更不必担心了,前天才曝出墨大小姐非相府骨血,沉王来不及精心谋划,管大人经验丰富,必然不会放过这些蛛丝马迹。”

      凤太子嗤了声:“但愿吧。”

      提起此人就觉得败兴。

      凤太子对这位管青天的印象实在一般。

      判案能力他不否认,管文靖的确是个中强手,但未免自视甚高食古不化,天天念叨些条条框框,没一点为人臣的模样。

      一样是同礼义法度打交道的太常寺卿罗秉通,就比他知进退懂礼数多了。

      想起罗秉通,凤太子挑了挑眉,“孤那位未来泰山是不是快过寿了?”

      魏仙平心中算了算,“再有半个月,这月二十七,便是罗大人的五十大寿。”

      五十啊……凤太子心里默念了念,抬头道:“仙平,半年前你不是从景煆那边得了块红玉?孤预备给罗秉通作贺礼,算孤同你借的,日后得了品相好的孤再还你。”

      魏仙平微微倾身笑道:“太子爷这是什么话,仙平所有都是仰仗太子爷之故,哪里有什么借不借之说。只是那红玉珍贵,仙平本也不敢独享,原本是打算雕成松柏作爷今年的寿礼,月前已经完工,只等着到时辰献礼,不成想仙平竟然同太子爷想到了一块儿去。”

      凤太子大笑,“那你如今可是要再准备个贺礼了,提前说好,要是次了寻常了,孤可不收。还有三个月,仙平啊仙平,孤拭目以待!”

      魏仙平苦笑,“是,太子爷。”

      凤太子转了转玉扳指,“总归都是贺礼,松柏配罗秉通,也不算失礼。”

      魏仙平点点头,“回头我就让底下人送来。”

      一个小太监走进来,“太子爷,太常寺卿府上的罗小姐来了。”

      魏仙平神色一动,转过头打趣道:“说曹操曹操到,太子爷,罗小姐到了,仙平可是还能蹭上太子爷的一顿饭?”

      凤太子挑眉,“这有什么,你是孤的兄弟,之素是孤的未婚妻,大家都不是外人。”

      话虽如此,魏仙平也没真的就顺势留下来。

      到底是未来的太子妃,走得太近难免招致非议。已经嫁过来了还好说,兄嫂和小弟间偶尔吃顿饭而已,但如今那位罗小姐尚是未嫁之身,他还是不宜过多接触为好。

      因而闻言只是笑笑,以回府取那松柏红玉雕的借口提出告辞。

      凤太子无法,只能放他走了,“你就是太守礼数。”

      嘴上虽然嫌弃,心里头凤太子还是比较满意魏仙平的进退有度。

      送走了魏仙平,凤太子随引路太监到会客的大堂去见罗小姐。

      罗小姐一身素雅的长裙,见了他微微福身。

      凤太子虚扶一把,“罗小姐多礼。”

      侍女为二人换上新茶。

      罗小姐笑容浅浅,“太子殿下,此次叨扰实是奉家父之命恭呈请帖,二十七日是家父五十岁生辰宴,届时太子殿下若是得闲还请屈尊移驾寒舍,寒舍必扫榻相迎。”

      侍女茶浣走前几步,低着头恭敬地将请帖递上来,凤太子身旁伺候的太监接过了,确认安全后,双手上呈于凤太子身旁的小方桌。

      凤太子微微一笑,“罗大人的五十大寿,孤怎会错过。”

      说罢喝了口茶,等着对方的后话。

      呈递请帖这种事自有下人做,无论如何都轮不到罗之素这个千金小姐。之所以大老远跑这么一趟,怕是另有所图。

      罗小姐果然秀眉微蹙。

      脖颈微转,目光扫过四周的奴仆,脸上恰到好处的为难和犹豫让凤太子了然,扬手挥退多余的侍从,只留了对方的贴身侍女和他随身伺候的小太监。

      罗小姐低了低头,缓缓从袖间掏出一物,迟疑道:“近日暑热,易烦心燥气,肝火旺而神思恍……此物静心之效虽不比安神香,但胜在气息清浅余味悠长,常用亦可清神……特奉与太子殿下,惟愿稍解烦忧。”

      那是一个丹东石色的祥云纹香囊。

      凤太子眼睛睁大,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罗小姐在他露骨的目光下缩了缩指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凤太子察觉到失礼,连忙移开了视线,掩饰似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镇定的外表掩不住他心底的惊诧。

      他这位未婚妻一向端庄温婉,识大体懂进退,恪守礼数却并不显得死板。在今天以前,凤太子绝不会将私下赠送香囊这种带着些绮丽色彩的事同她扯上关系。

      余光不自觉瞥向下首,看见他那位突然大胆的未婚妻,头颅仍旧微微垂着,手上却渐渐握紧了香囊,心下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沉默不语的模样像极了拒绝。

      横了眼伺候的太监,斥道:“愣着作甚,还要孤教你做事么?”

      太监一哆嗦,忙不迭地小跑过去问罗小姐要香囊。

      罗小姐怔怔地递给他。

      凤太子忙不急接过来细细端详,笑容里带上了温柔,“孤谢过罗小姐体贴,此物实在是来得及时,正巧解了孤的燃眉之急。罗小姐费心了。”

      罗小姐秀眉微弯,双颊后知后觉地浮上一层薄晕,“臣女绣工粗糙,还望殿下海涵。”

      秀丽的眉眼染上一分羞涩,举止却仍旧落落大方,更显得钟灵毓秀,温婉美好。

      凤太子见其情状,笑容里更多了一分真心。

      他并不反感罗之素这样私下示好。罗之素是他选定的未来太子妃,不出意外的话,还将是他未来的皇后,帝后和睦,家国之幸。他的父皇靠着一份敬爱嫡妻的深情获得了多大的好处和便利,凤太子都一一看在眼里。

      再说他也的确对罗之素抱有一份好感,身世品性自是主要考虑因素,但凤太子也并不打算委屈自己娶个毫无感觉的女人过一辈子。罗之素颜色姣好,虽不是艳丽逼人,一眼便见之难忘的绝色,但温婉清秀自有一番气韵,又聪明懂进退,这样的女人若是还倾心于自己,体贴且深情,凤太子没理由冷淡拒绝。

      他笑了笑,顺手将香囊挂在了腰间。

      ……

      从太子府出来后,罗小姐并未急着回府,而是带着侍女去了一间珠宝店。

      罗小姐准备为自己的母亲买一对耳珠。母亲喜欢翡翠,京城里翡翠打的最好的当属翠轩阁。

      挑选半时,时辰快要临近正午,罗小姐才选了一对合心意的。

      二人乘上马车,转过一处街角,车夫被突然冲出来的恶狗一惊,失手掌错了方向,马车撞上了坚硬的墙角。

      人虽没大事,但其中一个车轮却不幸损坏。车夫吓白了脸,忙声告罪,罗小姐微微一叹,令他原地待命,自己和侍女先行回府叫人来帮忙。

      罗府离繁华热闹的主街有些距离。罗大人掌管太常寺,不是什么好捞油水的地方,为人又两袖清风,家底并不算殷实。因此府邸的选址落在了汉长街的瘦柳胡同。此处乃凤京城南城区,从东城区过来,必过燕尾河。

      方才马车就是在下了燕尾十二桥,转入侧边街口时,不幸出了意外。幸而这边一向清净,没人瞧见,不然传出去免不了被人闲话。

      南城区再南,接邻的就是几日前血蒂莎绕远路到示丰的那座荒山。

      南城区的人相对其他城区要少得多。在此定居的多是如罗家这般家产有限的官宦人家,再来就是喜好清净的文人雅士,也有养病的世家子弟,偶尔风和日丽的时候,还能见到一群吟诗作对过来踏青的青年男女。

      某些幽会的小情侣,有时也会选择这边。

      譬如前面那对。

      “小姐,那是不是……墨四小姐?”侍女茶浣不确定地道。

      罗小姐微微蹙眉,放轻脚步,带着人迅速躲进了旁边的巷子。

      她二人刚进巷口,远远望见巷子深处站着两个人影。距离之故,罗小姐也不能十分肯定其中的女人是不是墨相府的四小姐,只能说……八成是。

      墨四小姐……不是还未定亲?

      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

      远处,相对而立的两个人正在闹矛盾。准确说来,是墨四小姐单方面的闹矛盾。

      “你上次不是说很快来找我吗?怎么一直都没见你来?”

      男人眉头皱了皱,“我如今被满城通缉,哪里能随意行动?”

      “况且我不是说了让你等我的消息再找借口出来么,怎么今天大白天的就跑了出来?”

      墨四小姐有些生气,“我不白天找你,难道晚上溜出来找你?夏蝉,你、你把我当什么了!我一个千金大小姐……”她气红了眼,抹着眼泪水呸了声。

      男人正是初四晚,强掳血蒂莎未果后躲进四小姐盈芳院的黑衣人夏蝉。

      一直在四小姐房中藏到了初七的晚上才找到机会逃出来。临走前四小姐忍着羞涩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夏蝉敷衍地说了句等他消息。

      他虽有引诱墨琉若为自己埋一条暗线的意思,但并不打算把自己赔进去,偶尔哄哄就行了。不料这位千金小姐这次却多了个心眼,缠着问他要个能找到人的地址。夏蝉无法,随便扯了个人烟稀少的巷子名儿,先稳住对方。

      谁料墨琉若竟然真的顺着地名找了来,要不是恰巧这边有他的人,瞧见后立马给他传消息,只怕他骗人的事就要彻底暴露。

      夏蝉心里暗骂一声,被她哭得头都大了。目光迅速扫视周围,神经紧紧崩起,生怕有人听见哭声过来瞧热闹。

      “我能把你当什么,祖宗。”夏蝉叹气。

      四小姐哭声一顿,傻呆呆地打了个哭嗝。

      “别总瞎想,我这还不是……担心你。”夏蝉面不改色地瞎编,“你一个千金大小姐,被人看到了和外男私会……不好。”

      “况且……我还是个通缉犯。”夏蝉故作失落地垂下了头。

      甜言蜜语加爱慕之人的卑微难过,四小姐直接被这一球打得晕头转向,哪里还记得什么生气。急急抹了抹泪水安慰道:“你不是说只是误会么,管大人断案如神,一定会还你个清白,到时候你就不必再这么躲躲藏藏了。”

      夏蝉抬头一笑,“好。”

      “不生气了?”他向前一步,低下头凑近了轻声问。

      四小姐耳廓一红,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脸红心跳。却也不想退开,别扭地偏过头,无措地扭动着手里的丝帕,不自在地咳了咳,故作冷淡地道:“下、下不为例。”

      夏蝉看着她的小动作,眼里带上了点笑意。

      远处时不时探出头来小心观望的罗小姐,虽然听不见二人的对话,也看不清两人的细微表情,但不妨碍她隔着老远的距离,清晰而深刻地感受二人间齁甜的气氛。

      罗小姐缩回脖子,默默地问:“我方才也这么……黏黏糊糊?”

      茶浣:“……还、还好吧。”

      罗小姐觉得心口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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