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佛堂密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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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陈心下暗暗叫好。
她今日几乎全程都随血蒂莎行动，怕是在场之人中，除了血蒂莎本人外，将这一场变动看得最清楚的人了。
今日一来这平乐斋，血蒂莎便扎进佛堂睡了个天昏地暗，一是为补眠，养精蓄锐，以逸待劳；二为乱敌心神，徐徐诱之，引人入套；这三么，则有一劳永逸的妙处。——有了今日这一遭，日后这位主儿再一个不对就整日整日地待在佛堂里拒不见人，怕是没人再敢轻易过问。
茵陈先前不敢确定平乐斋的佛堂是否有隐秘设计，如今她百分百肯定，佛堂必定是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果然，血蒂莎用过晚膳，歇了一歇后，便说要焚香沐浴，进佛堂斋戒。
这回再没人敢有异议，赶忙将所需用品备齐，忙不迭地将人送了进去。
茵陈自然依旧随侍左右，她关上门，看见血蒂莎弯腰一一将蜡烛吹灭。
外边人犹疑地问：“……仙人？”
血蒂莎心平气和，信口胡诌：“禅坐修心，不宜有凡间烛火。”
“可需小的禀明柯嬷嬷寻了夜明珠来？”
“不必，月华正好。”
外面人不敢叨扰了。
血蒂莎开柜取出新的蜡烛，按照一个人盘腿而坐应在蒲团上留下的印子的模样，一一将之摆放整齐。茵陈也未闲着，四下检查这座小佛堂，可有在他们之前出去后，被人混进来做了什么手脚。
半晌，茵陈朝血蒂莎一点头。
血蒂莎抬步走向佛像，茵陈看见她旋身绕到佛像身后，似乎伸手按了什么机关，随即耳朵里传来微不可闻的一声“咔哒”。
深蓝色的身影转身，来到供案前，一腿屈起半蹲下，血蒂莎撩开灰青色的案帘，手指准确无误地按到一块凹陷处，随即手腕用力，连根拔起一般，将整块地砖都带了起来。
供案骤然灰尘四起，茵陈后退几步，捂住嘴尽量忍住咳嗽。
血蒂莎一手掩在口鼻，一手挥了挥袖，挥去面前最后一丝烟灰。
呈现在面前的，赫然是一个足有两人深的大洞。
血蒂莎掏出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扔下去，未几，听见“咚”的一声脆响，继而是咕噜咕噜的滚动声，几息后，似乎是碰到了石壁，终于停了下来。
茵陈凝神贯注地听着周围的动静，确定无人靠近，才抬步凑上去。
血蒂莎平静地抛出句略有些骇人的话：“我要出趟远门。”
茵陈迅速回神，问：“几日可回？”
“至多七日。”
茵陈点头，“您放心，这几日我会寸步不离地待在佛堂，绝不会让人闯了进来。”
“辛苦你了。”血蒂莎微微颔首。
起身，从袖中掏出一片半金半银的镂空叶子递给茵陈，道：“守卫中有两个景煆的人，我已提前吩咐下去，你若有急事，只需将此物亮与他们。”
茵陈接过收进腰间暗袋。
血蒂莎：“玉兰恐会有异动，你脱不开身，茯苓不一定是其对手，柯氏虽是凤皇的人，但利用得当，不定会有大用。”
茵陈眼神微亮，虽不知玉兰于今日桂花糕一事上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柯嬷嬷因此遭罪却是不争的事实，倘若操作得当，未尝不可让她二人鹬蚌相争，他们渔翁得利。
茵陈笑了下，“您且放心去罢，我同茯苓的未来且指望着您呢，定会全力以赴。”
血蒂莎淡淡点头，遂不再言，转身跳进洞中，眨眼便没了踪影。
黑色的长发拂过茵陈鼻尖，茵陈隐约闻到一丝潮湿的香气。
她一怔，忘记问对方要不要发带。
茵陈摇了摇头，蹲身捧过地砖，小心将其放回原处，犹不放心，起身拈了撮香灰，细细掩在砖缝，再三端详，确认瞧不出异样了，这才放下案帘，轻步走回门前，盘腿坐下。
目光扫过四下一片寂静的小佛堂，看见正前方佛像的脸庞，被朦胧的月光衬托得更加神圣，茵陈想起那个不知通往何处的密道，心里突然泛起了点冷。
那样平整且隐秘的机关，究竟是何人何时所造，又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茵陈打了个寒战，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正如她方才保证时所言，她的未来如今已经牢牢地同景煆公主捆在了一起，只需诚心祈祷对方万事顺利。
……
血蒂莎手握夜明珠，疾步于密道之内，脚步不停，不曾有丝毫的犹豫，像是行步于自家庭院一般。
事实上，此处她虽是头回来，但其内地形早已在她心间过了百遍有余。
十一年前，景、苏商议合作事宜之时，苏家主笑着对血蒂莎保证：棠公主自放心离去，有苏家在，必不会让墨隐澜身陷困顿，有阻公主大业。公主亦不必担心归来之时，是否会为人掣肘，不得动身，届时公主虽不便披露身份，但可借苏家之势，一展风云。
苏家主对苏家的自信溢于言表。
当时的血蒂莎当面虽未如何质疑，只道但愿如此，转头回去就召了亲信开始商量后路。
她自然不会怀疑一个存世数百年的世家的能耐，但求人莫若求己，任何事都没有绝对的万无一失。此事于她而言攸关性命，重逾千金，她自然要谨慎，再谨慎。
按照苏家的意思，越是人尽皆知，旁人越不敢轻易妄动，让一个妇孺皆知的贵族小姐夭折，总比对象是无人问津的平民困难的多，墨隐澜但管往皇室公主的规格娇养，反正有多方护卫。
血蒂莎不否认苏家之言有其道理，但这并不妨碍她私下安排退路。苏家既主显，她便另做一条“隐”的打算，双管齐下。她也不打算细细分析利弊以说服苏家主，太费时间。
血蒂莎对墨隐澜的要求不多，唯有一点不容丝毫商议，那便是活着。只有活着，她才有回来的可能。至于她究竟生活如何，情状如何，血蒂莎并不关心，也无意过多干扰。她对手下之人，包括对师弟羊明甫的原话，都仅仅只是保住墨隐澜性命即可。
有关“隐”的道路，那可就繁不胜举。如今日一般藏身佛道，亦或者是贬为平民、失踪，甚至于是假死，全都被血蒂莎等人纳入了考虑。
这是一场极为漫长而浩大的工程，只拿佛道院落的密道修建来说，便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繁重。景煆旧部同血蒂莎师弟君湘太子的人，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一点一点地筛选凤安境内，有可能被选中的寺院、道观以及可供考据的名贵旧居，再渗透暗桩，择一隐秘之所，愚公移山一般，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的打磨垒砌。
自然不可能所有的目标都能被打造得完美无缺，中间自然出过不少差错，最终如愿成功的仅仅十之五六。不过大范围撒网只是为以防万一而已，若果真不得已走上这条路，血蒂莎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干坐着等凤皇等人为她挑选。
事实证明血蒂莎并非庸人自扰。
当年的苏家主还是太过自负，他以为凭借苏家数百年的积淀，再有景煆和君湘的暗中相助，苏家怎么也不至于出事。因而行事依旧如故，张扬无忌，甚至是更加不知收敛。终于突破了凤皇的底线，令其拼着元气大伤的风险，也要灭他苏家满门。
不知当凤皇的铁骑踏过苏家门匾之时，危在旦夕的苏家主，想起当时的豪情壮语，可会有片刻后悔？
会也罢，不会也罢，斯人已去，再多的言语也只能停留在过去，不得为外人所知。
血蒂莎走过最后一个拐角，几步来到密道尽头，伸手按下石壁上隐藏的机关。
石门既开，门外的风景缓缓映入眼帘。近处是树，树上悬月，树下倒影。月色朦胧，如烟似水，将原本在夜色中黑如玄墨的树顶，染成了莹莹如玉的白。树枝随性伸展，如玉雕之美人，随清风微鸣树影婆娑之乐倾身而舞。
一派云开月明，万物皆清之相。
血蒂莎将夜明珠收回袖中，抬手撩开石洞上垂下的枝蔓藤条，目光四下一转，定格在不远处，瞧见倚树而栖的灰衣女人骤然转头，高高扬起手挥了几挥，牵马而来。
正是赤烟。
赤烟走近来，笑道：“公主，您可比约定的时辰来得晚些。”
血蒂莎走至石门旁侧，按下机关，将方现世不久的石门又重新掩回了青绿之间。
随意道：“睡久了点。”
随即接过赤烟递来的缰绳，侧身上马，解下马侧系着的包裹，抽出其内宽大的黑布斗篷，当空一旋便顺势披落在肩头。
血蒂莎侧头看向赤烟，对方乖觉上马，笑呵呵地拍马屁：“公主好俊的功夫！”
回应她的是血蒂莎微弯的唇角，好笑中带着点亲昵。
血蒂莎回过头，没多言，抽鞭策马，轻呵一声“驾”，下一刻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随风长行三百里。
……
后世游记《山川万里行》提及此地曾言：玉周山月影道原非此名，旧时不过深山老林一杂草蔓生之荒道而已，后因传说而改之。
相传棠公主归后曾月下踏马，路经此地，见月色如烟，濛濛然不减清辉，林相若玉，玄墨之色为明月所染，欣然不已，遂作诗《深山月夜行》一首以颂之。
诗曰：
玄玉白顶月笼烟，清辉长伴树影肩。
穿林过花花不见，马踏飞叶叶自怜。
后人以此为名，称其山为玉周山，旧时棠公主踏马长行之道为月影道。
前朝务蕾先生评：“末句‘怜’之一字最动人心，花叶无情，谁可自怜？棠公主尔。怜花之不见？怜叶之落尘？但怜己身之漂泊随风无所可定而已。”
先生之言，皆基于传言为真，《深山月夜行》果乃棠公主所作。然时过百年，距今甚久，真假已不可考，或真人真事，或后人讹传，或无中生有。
言说之辞无可考，然玉周山月影道玉林月水之美景诚属实，历来为大家所颂。倘百年前棠公主果经之，见清风月明，万物生晖，恐可一消心中之愁。
念此愀然，诚愿言真。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佛堂密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