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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小个儿冬敬秀 ...

  •   接下来的事便顺理成章了。

      倒戈后的黑衣人小个儿协助非晴在淮亲王府纵火后,按照血蒂莎给的地址藏到一处废宅,等候进一步指示。

      初六的傍晚,小个儿收到血蒂莎的最新指令:以杀手的身份找到王二娘,威胁她在初八的荣亲王府生辰宴当日,设计将月崤梵和血蒂莎关在南苑花房。

      过程中不慎被来找王二娘的黄屠户发觉,小个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两人一起绑了威胁,两个人做事总比一个人更稳妥。

      只是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他不过刚把要求这么一说,那王二娘就笃定两人私下必有奸情,黄屠户也不知脑补了什么剧情,咬着牙骂月崤梵勾三搭四诱骗他妻子珠娘,王二娘也被点醒了似的骂那位墨大小姐不知廉耻勾引他小叔子。两人同仇敌忾,最后说着说着就变成了月少主和那位墨大小姐私下有染,同时又背着彼此勾引他们家眷,害得他们家眷惨死在黑衣刺客刀下。

      小个儿有一瞬间差点没握住刀。深深看了两人一眼,深觉京城不是好待的地方,看看都把好好的一个人逼成什么样了。

      不过谣言兴起头疼的也不是他,小个儿就没多嘴,况且在他看来,不解释这两人干活还会更卖力一些。

      至此一切尚算顺利,但是人便会有私心。埋伏在和王、黄二人提前约定好的位置等待时,本已认命的小个儿突然心头一动。如果……如果那位墨大小姐今日便死在了花房呢?

      把自己和亲人的命交给别人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尤其此人他并不了解,若非迫不得已,小个儿绝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早一日摆脱控制,他们就早一日安全。

      而如今,就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眼前。

      一念之间。

      于是在王、黄二人完成任务过来找他汇报情况时,小个儿选择了躲在一旁默不出声。虽然不知那个心肠歹毒的墨大小姐,为何要设计让人将她和辞天月的少主关在一起,但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南苑花草繁茂,若是在那儿放一把火……他不由得回忆起几日前亲自在淮亲王府纵火时的一幕,脑海里甚至已经规划好具体路线。

      万没想到就连让他亲自出手都不需要了,这两个被他的谎话蒙骗的市井之民,竟然也和他想到了一块儿去。他心底冷笑,墨大小姐,这算不算是你作茧自缚了呢?

      于是他一路尾随二人,亲眼看见他们点了火后,迅速趁乱逃走。

      天赐良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从初四晚上到初八的中午,四天不到的时间,小个儿不相信那位墨大小姐的人这么快便接到了他的家人。对方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闺阁小姐,有此人脉想必是接管了苏家旧部,但苏家早已被打成反贼,几个残兵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就是有手段,顾忌朝廷追捕,怕也不敢有太大动作。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么做实在是明智之举。

      墨大小姐身亡,其下众人势必自乱阵脚,忙于争权夺利还来不及,哪里有功夫顾得上他这个被前主子威胁的小喽啰。部下忙于内斗,消息的传递势必受到阻碍,运气好的话,派去保护他家人的可能压根收不到京城的消息。他在暗,敌在明,等他追上后假意哄骗,再找机会暗中谋杀,接走家人另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依他这些年存下的家底,不怕过不好,到时便是天高水阔,再也不用受人掣肘。

      他几乎想要笑出声来。

      连天都在帮着他。

      ……

      “唔……”

      冷水兜头而下,昏迷多时的小个儿闷哼一声,终于在冷水的刺激中清醒。

      “冬哥,睡挺香啊。”

      意识模糊中,有女人笑着道。

      听到熟悉的姓氏,小个儿僵了僵,一瞬间寒毛颤栗,脊背一阵过电。冬?此人是谁?这怎么会知道他的姓氏?他的身份暴露了?那他的家人呢?也……

      小个儿心下大震,双手下意识握成拳便要朝声源处挥过去,手腕尚未挥出一寸,便感受到一阵尖锐的疼痛,是暴起的青筋被冷硬且沉重的铁链强压回去的触觉。

      理智在骤然的疼痛中短暂返回肉|体,他睁开沉重的眼皮,顺着模糊中感受到的奇怪触觉向下看去——全身都被铁链束缚,冰冷的黑色像是一件粗糙的成衣,一层又一层地裹在他的躯干上,仿佛一个修建得过分合适的棺材。

      小个儿慢慢松开拳头,任破了皮的手腕由青变红,再由红变紫,慢慢渗出血珠子,再缓缓地滴到冰冷的地板上。他神色冰冷,一字一句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赤烟将水桶往旁边一扔,哐啷的一声响中,懒洋洋地拍掉了手上的水,“承蒙父老乡亲厚爱,人称一声‘烟姐’,冬哥要是看得起我的话,叫一声小烟呗?”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小个儿不理她的刻意套近乎。

      见她还是一副嬉皮笑脸、不打算好好说话的模样,他不由心头火起,身份暴露的威胁已经让他几近理智全无,没有心情和人兜圈子。

      他干脆把话揉开了说,尽管这样会让他在这场谈判中处于下风,“既然将我带到此处,想必是有所求,何不敞开天窗说亮话。——你究竟是什么人?为哪方效力?为何要阻我去路?为何要和我过不去?绑我来此地究竟有何目的?”

      记得他趁乱从荣亲王府逃走后,便悄悄回到这几日暂时落脚的地方,迅速收拾好为数不多的私人物件,此后便寻了一处隐蔽之地,蛰伏在暗处,一边躲避着官兵的搜查,一边暗中观察守卫巡逻的规律。

      一直到天黑,天幕完全暗了下来,他才偷偷溜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城墙边下,趁着接班巡逻的禁卫军还没到的短暂空隙,迅速翻出,马不停蹄地往南方而去。

      然而不知何故,刚逃出凤京城没多远,便发现身后跟着一群蒙面黑衣人,目标似乎正是他。对方人数占优,他单枪匹马自是不敌,几个来回便被轻易拿下,不知被谁从背后敲晕,再一睁眼便是这间暗室,全身上下都被铁链层层束缚,固定在身后的铁柱子上动弹不得,眼前还站着个从所未见的陌生女人。

      这女人究竟是谁?

      小个儿神色暗了暗。他从未听说过凤京城还有这一号人物。

      咔哒。密室门倏然被人从外头推开,非晴边进门边道:“烟姐,他醒了吗?”

      小个儿:“是你?!”

      余光扫了眼赤烟,他有些了悟了,这女人也是那墨大小姐的人?

      赤烟跟非晴打了声招呼,随即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脸色大变的小个儿。“冬哥知道我是谁了?那要不要和我说说你准备往哪儿跑?”

      小个儿沉默了一会儿,一脸冷淡地道:“我只是觉得凤京城守卫森严,迟早查到我躲着的废宅,这才想着换一处藏身之地。墨大小姐让我待命,我总该选一个隐蔽的地方。你们该不会以为我要私下逃跑吧?”

      他很聪明地将这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敏感话主动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反问带些讥嘲的语气,像是自己问心无愧一般。

      赤烟摇头,“冬哥,你这就没意思了,刚才还是你说的要坦诚相待呢,这会儿就蒙我了?”

      她笑吟吟的,“还是说,小烟妹妹我终究和你不亲,冬哥不想和我掏心窝子说话,还是得咱们苗儿妹妹来?”

      杀气几乎是在“苗儿”两个字出口的一瞬间便逼向了赤烟,“你把秋娘怎么了?!”

      小个儿脸上强装的镇定瞬间被打破,那强行聚拢的理智瞬间又四散而去,慌乱和愤怒在一眨眼的功夫就占领了他心头的高地。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双拳,甚至忘记了自己早已经被牢牢地束缚了起来,疯了一般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妄图挣脱铁链和镣铐的束缚,目光中的凶狠之盛,让围观的非晴毫不怀疑,若非身体被禁锢,对方一定早就跳过来掐着赤烟的脖子逼问了。

      赤烟面色不变,还优哉游哉地拖着嗓子长长地“哦”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慢悠悠地和人话起了家常:“‘秋娘’啊?这个我知道,是咱们苗儿妹妹的小字是吧?听婶子说是因为苗儿妹妹出生在秋天。”

      她笑起来,“说起来,婶子还挺喜欢我的呢,说是没想到自己那呆头呆脑的傻儿子,在外面还有这么个心地善良的朋友,逢年过节也没见你回家和他们说起。”

      “我娘……”小个儿被刺激得浑身发抖,“我娘和我妹妹……你、你们!”

      “你们把他们怎么了!!”

      他几乎是咆哮着吼出的这一句。

      她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秋娘才十五岁不到!

      赤烟嘴角冷冷勾起,“你准备怎么对我们大小姐,我们就怎么对你娘和你妹妹,是不是很公平?”

      小个儿被自己脑海中的画面生生逼红了眼,“祸不及家人,无论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我娘和我妹妹总归是无辜的,他们只是两个普通的乡下人,什么都不知道!”

      “你承认便好。”赤烟冷笑。

      “我们大小姐说得够明白吧,王二娘和黄屠户不可靠,让你暗中盯着他们,若有异动直接打晕藏起来,你倒好,帮着他们放火,怎么,大小姐那晚放你一命,你是不是就以为咱们是开寺庙的慈悲为怀不杀生?”

      赤烟狠狠一鞭子抽了过去,鞭子上的金属倒钩扎进小个儿胸膛,撕下一片血肉。

      “唔……”小个儿霎时面白如纸。

      赤烟冷漠地甩掉鞭上肉块,“说说吧,除了帮他们放火外,还隐瞒了什么?”

      小个儿低着头没说话。

      赤烟眸色一厉,“看来你是真的想让我们烧死你娘和你妹妹。非晴!把人带上来!”

      小个儿猛地抬头,目光如炬:“什么意思!我娘和我妹还没死?”

      赤烟冷冷道:“这要看你会不会做人了。”

      小个儿咬了咬牙,“是我……对不住你们,王二娘和黄屠户纵火我的确在暗中帮忙,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别动我娘和我妹妹。”

      见他不再否认和他们演戏,赤烟也就不再有意误导刺激他了,她冷哼一声,语气算不得好,“放心吧,你娘和你妹妹现在安全着呢,这会儿怕是早已经睡下,可比你如今安逸得多。”

      “真的?你没骗我?!”小个儿反复确认,得知二人性命无虞,也未曾被逼供,只是被他们以他冬敬秀的名义接到了附近的城池,以为他在外发达了,按照从前说的,派人去接他们进城过好日子,这才终于勉强放下心来。

      赤烟环胸,“冬哥,咱们现在好好说说?”

      小个儿知她之意,沉默地点了下头。

      忍着疼主动道:“我暗中尾随王二娘和黄屠户时发现了点不对劲,其实他们到厨房骗桐油时就差点露馅,王二娘是荣亲王府的奴才,她说上头有人要桐油,厨房的人信,但黄屠户是个生面孔,当时又一身杀气,看着就不是个善茬,厨房的管事当时就有些生疑,走到半路不时扬言说要派人去问问……”

      那时的情况从王、黄二人角度来看属实危险,小个儿已经将手搭上腰间剑柄,随时准备杀人灭口,可还没等到他耐不住,暗处便有人先一步出了手。

      应该是石头一类的东西,一击即中,并未致命,只是将人砸晕了。王、黄二人起先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大概以为是他暗中帮忙,顾忌之前的威胁,并未声张,只是将管事的拖进树林里藏了起来,而后便拿着用对方的令牌骗来的桐油跑向花房。

      小个儿不放心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便顺着气息悄悄跟了上去,途中不小心露了踪迹被对方发现,两人粗粗过了几招。大约是瞧出他无意阻挠,对方很快收手,冷冷地撂下句“少管闲事”,便施展身法迅速离去。

      赤烟眯眼:“这个人是谁?”

      “墨大小姐的侍女,茵陈。”

      ……

      “茵陈?”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寂静的浴室里紧接着响起了一道女人的声音,虽是问句,里头的肯定意味却占多数。

      不知什么时候,泡澡的血蒂莎已经离开了浴桶,走到了不远处的屏风后,擦干了身上的水珠,将将披上里衣,正盯着刚被拾起来的系带,将其妥帖地收整在腰间。

      大门被人轻轻关上,横木在下一刻又落回了中间的凹槽,那进门的女子转过身恭敬地应道:“是,大小姐。”温和而谦卑,正是近日才上任的一等丫环茵陈的声音。

      回答的功夫里,脚步声片刻不停,缓缓地向着血蒂莎所处的位置而去。

      血蒂莎恍若未觉,垂眸理了理领口,“何事?”

      仿佛不打算追究来者的无召而入,也没有意识到那被她从里头锁上了的门,被人悄无声息地从外头打了开来。如此平静的反应倒是让来者步伐微微一顿,鞋尖的翘头抵着面前薄薄的纱,圆珠正对着屏风上白鹤俯下一探的尖嘴,就像是要给它喂食。

      女人微垂的视线在那白鹤的红尖嘴上停顿了几秒。

      茵陈:“外头风大,给大小姐送件厚实点的外衣来。”

      尾音方落,茵陈重新启步,绕过面前的屏风,端着托盘稳稳地站在了血蒂莎的身后。

      那托盘上果如她所言,叠放着一件藏青色的外衣,立领对襟,两束银色的丝线横卧在领口,看起来,的确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外衣。

      可或许只有茵陈知道,这衣服的里面藏了一把淬了毒的小刀。

      “不用。”血蒂莎淡淡道。

      说罢取过一旁叠着的中衣,拎着衣领,将手臂穿了进去。

      指尖穿过袖口,在空中晃了小半圈又落回到绵软的布料上,青白色的指尖搭上素白的盘扣,血蒂莎微微垂眸,十指配合着慢慢扣上领口的扣子。

      “出去。”

      茵陈眼睫一颤,握着托盘的手指缓缓收紧。

      “唧唧——”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茵陈一惊,被吓得心跳漏了一拍。握紧险些掉落的托盘,再循声望去,看到斜对面稍微开了个小缝的窗台旁,一小片深灰色钻了进来。

      一只小鸟。圆头圆脑,身量不足一个巴掌大,右眼一圈浓黑,像被谁揍了一拳。

      茵陈怔住了,怔怔地看着它奋力钻进来后呆头呆脑地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在他们这一方,唧唧叫了一声后扑棱棱地往屋中另一个人身边飞。

      “……”

      茵陈一个激灵。

      血蒂莎已经接住了这只别致的小东西,取下了对方脚上绑着的竹筒里的纸条。

      两眼扫过,她回过头来看向茵陈。

      茵陈心里一紧,“公主,怎么了?”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坏了。

      整座静思院里先不论旁人,苏家安插进来的人中,只有已过世的程妈妈知道血蒂莎的身份,其余的都只是被下了死命令务必保护大小姐墨隐澜而已。

      不错,她不是旁人,正是当年苏家安插进静思院的人之一。为求稳妥,苏家当年安插进来的人并非全都伺候在墨隐澜身边,还有不少是如同茵陈一般不过扫洒丫环的小人物。后来苏家生变,墨相暗中除去不少苏家的暗桩,比之当年,如今存留的不过十之一二。

      像茵陈这种起初便安排在静思院内的,一早便被收录进名单,当日若非认出是谁,血蒂莎就算是为了支开玉兰,也不会如此轻易地便将一个陌生人提拔到跟前。

      树倒猴孙散。鼎盛一时的苏家被灭族,精英势力十去八|九,余下的也被各方瓜分完毕。有的投靠了朝廷,有的苟延残喘四处躲避,有的被江湖势力占领,有的则独立为王。

      不巧,茵陈这一支属于最后一种。

      而新任首领下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棠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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