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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荣亲王府生辰宴(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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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蒂莎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玉兰端着杯温水过来,忆起之前对方的冷色,犹豫了下还是没将温水凑到血蒂莎嘴边,只停在了离对方的肩膀两掌远的位置,然后轻轻唤了声“大小姐”。
血蒂莎抬眸看见,道了声谢,接过后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喝了两三杯后,血蒂莎终于觉得自己的喉咙管好受了一些。她靠着床头,阖眼假寐。左手握着茶杯,轻轻放在了腰腹处,右手则慢慢地揉按着酸胀的太阳穴。
一想到花房中月崤梵的行为,血蒂莎就感到喉咙管一阵呛得慌。眼睛都开始隐隐作疼,隐约还能感受到一点浓烟渗进眼睛那种针刺般的疼痛。
她额角跳了跳,有些怀疑起了和月崤梵合作这个决定的正确性,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最近没睡好,脑子不太清醒,才会做下了这个决定。月崤梵这人明明如此不靠谱!
血蒂莎慢慢揉按着太阳穴,尽量不去回忆花房之事,“我晕过去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玉兰接过茶杯回头放好,而后站在床边轻声和她说了起来。
凤轻飏撞破木门将他们解救出来后,荣亲王妃赶紧让人将他们安置再干净的屋子,连忙请了府上的几位大夫过来诊治。血蒂莎此时待着的房间便是世子妃院中的偏室。
一个他域的少主和一个相府的千金在荣亲王府内差点被人烧死,这事实在过于骇人听闻,荣亲王得知后,立即砍了后头的节目,等说书人说完便立马宣布宴席结束。
宾客中有人不明所以,有人听到了些风声,但都假装不知道大概是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一般,笑呵呵地恭贺一番后便有序离开。
只有墨相夫妇、月崤梵和凤轻飏几人留了下来。二小姐和清醒过来的三小姐让墨相派人送回了墨相府,凤轻飏由于是目击者,又放心不下他家书姀,坚持留下。
衙门的人已经赶过来了,衙役将黄大和王二娘捆起来扔进了柴房单个询问,月崤梵没受伤,在屋中休整了一会儿后,也被京兆尹客客气气地请到了一边,单独询问了一番事情经过。
目前为止,涉案人员全都被一一审问过,只有血蒂莎一人因为昏迷还未经询问。
这会儿全府的人都在等她醒来,荣亲王府里的丫环一见到她清醒,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回禀他家主子,待到玉兰和她说完后头的大概经过,京兆尹那边的传唤也到了。
血蒂莎坐在梳妆镜前,稍稍整理了下头发,将那些被取下来的头饰一一戴了回去。被救回来后,玉兰便和茵陈两人帮她擦了身,换了干净的衣裳,头发也稍稍做了整理,此时倒是不需要她多作打理。
“您身子正虚弱,披件斗篷再过去,”玉兰蹙着眉替她披上厚薄适中的白色斗篷,“幸亏大小姐有远见,让咱们带了件斗篷,不然这会儿怕是只能厚着脸皮叨扰世子妃了。”
血蒂莎没出声,慢慢地将头发一点一点地从斗篷里拿出。
“走罢。”
斗篷的一角滑过门槛,流泻出一条淌着莹白色微光的小河,转瞬即逝。
……
荣亲王府,前院,大堂。
此处原是待客之地,因今日这事,暂时充当衙门的大堂。
京兆尹坐在上首,身前是底下人临时收拾出来的一张红木长桌,暂且充当衙门案桌,身后立着名衙役打扮的男子,是常用的下属,侧边摆了张稍矮些的案桌,坐的是记录案件的书办。
下边两排太师椅上,他的左手边依次是辞天月少主月崤梵和墨相夫妇,右手边则是荣亲王夫妇和执意留下来的凤轻飏。
血蒂莎走进来时,众人都有意无意地看过来。神色各不相同。
月崤梵是心虚,他瞧见血蒂莎淡淡瞥过来的一眼,便感觉自己接下来八成是要完。
凤轻飏则有那么些轻微的愤怒。看见血蒂莎那一身和月崤梵衣袍颜色相近的斗篷,便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之前闯进花房后看见的那一幕:他的书姀躺在别人的怀抱里,两人全身灰黑,形容相似,虽是不得已,但总归还是让他感觉格外刺眼。
血蒂莎慢慢地走到了右边,在相夫人旁边空着的位置上坐下。
这动作太顺畅自然,就那么平静着一张脸走过来,半点停顿都没有,众人见状,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应该先向众人行礼。
荣亲王夫妇正思忖两尊大佛差点横死在荣亲王府上,没心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凤轻飏讳莫如深地紧盯着血蒂莎,也是一副没瞧见不在意的模样,相夫人倒是注意到了,心里为这事有些忐忑,毕竟是一屋子的皇亲国戚,还有辞天月的人在这,想出声,却又觉得不合适,她暗暗觑了眼身旁毫无动静的墨相,暗叹一声,也只当做不晓得了。
月崤梵将一屋子人的神色看在眼里,眼里沉淀了丝深意,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月崤梵十分善解人意,主动开口解了这尴尬的局面,“京兆尹大人,人已经到齐了。”
上首的京兆尹强装镇定,讪讪地朝月崤梵点了点头,而后大着胆子在这一屋子贵人的大堂里重重拍了下惊堂木,“开堂!”
两侧立着的衙役应声而和:“威——武——”
京兆尹沉下声,面朝血蒂莎,话却说的客气,“墨大小姐,有关荣亲王府南苑走水一事,本官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还请大小姐如实回答。”
迎着沉王殿下暗含杀气的目光,再看看这一屋子没一个他得罪得起的贵人,京兆尹十分没有骨气地补充了一句:“大小姐身子虚弱,坐着回答就是。”
血蒂莎微微颔首。
京兆尹:“墨大小姐,您本是在西苑看戏,为何会到南苑去?”
血蒂莎:“沉王相邀,于玉江汀一见。”
此事凤轻飏早有交代,京兆尹象征性地向对方求证,得了肯定的回答后便点了点头。旁边的书办飞快将此记录下来,并在后边做了个小小的记号。
京兆尹:“既然你在玉江汀,后来又为何会转到花房去?”
血蒂莎:“有人传信说,月少主邀我于南苑花房一见。”
众人猛地一怔。
凤轻飏眼神倏然凌厉,目光扫向月崤梵,全是敌意。
京兆尹从月崤梵那里听过这事,说是二人见面后不久便察觉不对,互相问过具体情况,知道是被骗了,刚想离开便被人反锁在了屋中。只是这话是单独询问的,旁人都不知晓。京兆尹额角渗出了层冷汗,不晓得这墨大小姐怎么不换个说法,这话听起来多惹人误会,他都不敢往沉王那方向瞟一眼。
京兆尹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诱导,“你怎知传信之人果真是月少主?”
血蒂莎不慌不忙,“信上所言非寻常人可以知晓。”
京兆尹恨不得替她说完,“写的是什么呢?”
血蒂莎慢吞吞地回道:“上次说的药丸我带过来了,南苑花房一见。”
京兆尹如释重负,帮忙抓重点,放大了声强调道:“药丸?”
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的凤轻飏却自有想法,“上次?”
血蒂莎:“嗯。”
一个字回答两个人,血蒂莎显然不想多言。
京兆尹差点跳起来,你倒是直接说啊,直接说是什么药丸啊,说多少本大人都不会嫌你多话!没问你是不是!
凤轻飏舍不得黑下脸逼问她,便将锋芒对准了另一位主人公月崤梵,“月少主‘上次’与大小姐所言的‘药丸’是何物?”
月崤梵:……
他敢保证这话要是问血蒂莎,对方保准是不慌不忙地回他一句“药丸啊”。
月崤梵叹了口气,“是我家中专治嗓子的‘药丸’。”
他看向下首的墨相,欲言又止。
墨相瞥见,朝他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解释道:“说来是家丑,前几日,小女不幸饮了发霉的茶,伤了嗓子,恰巧月少主在寒舍做客,说是有合适的药丸护养,便慷慨赠与了小女。”
月崤梵接道:“只是现成的药丸不巧用完了,需要重新研制,我便说过几日送到府上。”
凤轻飏顿了顿,脑中一番搜索,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一日了。他平复了点波动的情绪,“原来如此。”
京兆尹欲言又止,想说这会儿是在问墨大小姐,旁人未经询问不得随意插嘴。他咳了咳,假装没发现几人坏了规矩,强行将话题带过去,再度沉下声询问:“墨大小姐,你说有人传信,可有证据?”
血蒂莎:“人证物证俱全。”
京兆尹:“哦,呈上来看看。”
血蒂莎从袖口里掏出了那张纸条来递到身后,玉兰接过,低着头恭敬地呈了上去,衙役接过确认没有问题后,再呈给了京兆尹。
那纸条原先收在之前那件已经脏了的衣服里,本来是该随脏污的衣服一起消失于人间,好在由于是闺中小姐的衣物,又是在旁人府上做客,下人们不敢随意扔了,那衣服就仍旧好好地放在一边,里头的纸条也就幸运地得以保存。
京兆尹打开扫了两眼,确认与先前月崤梵私下说与他的一模一样。他点了点头,伸手将其递给衙役,再由对方递给旁边伏案书写的书办。
京兆尹:“你说的人证呢?”
血蒂莎:“茵陈。”
茵陈应声出列,三两步上前跪在中庭,恭恭敬敬道:“奴婢茵陈,是大小姐贴身侍女,今日便是奴婢随大小姐到南苑一走。”
京兆尹:“你且详细说来。”
“是。”茵陈一边回忆一边道,“那会儿应该是午时,沉王爷的长随过来请大小姐到南苑玉江汀一见,大小姐点了奴婢一同前往,让玉兰姐姐留在西苑看守。到了玉江汀后,奴婢便随沉王爷的长随退了出去,守在尽头的岔路口。再接着……约莫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大小姐独自出来,奴婢便随大小姐一同往回走,走到敛芳居的时候,碰上了一位自称是为月少主送信的婆子,说是——”
惊堂木猛地一声震响,京兆尹将今日的头一次呵斥交给了茵陈。“大胆婢女,竟敢在公堂之上信口雌黄!”
茵陈惊了下,“奴婢怎敢!”
京兆尹:“那你如何解释自己经过敛芳居的话?敛芳居在南苑与东苑相接的位置,背靠外墙,门前只有一条青石板路,再边上全是无法容人通过的密林,你既说是回西苑,又如何会经过敛芳居?”
茵陈大呼冤枉,“奴婢头回来荣亲王府,哪里认得路?”
京兆尹沉声,“还敢狡辩!你既然不认得路,临走时为何不寻一人领路?荣亲王府如此之大,便是府中下人都不敢说自己全都记得路。你这婢女竟敢拿主人的安危开玩笑,由着自己乱来吗!”
“那会儿路上只有沉王爷和沉王府的人在,奴婢怎敢劳烦沉王府的人?再说,再说……”
京兆尹看她神色不对,立即下手用力拍了下惊堂木,将桌子拍出猛的一声巨响来,想要趁机逼出真话来,“再说如何!”
茵陈抖了下,下意识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再说当时大小姐明显是和沉王爷闹翻了的模样,奴婢还怎敢在大小姐面前提起沉王府?”
大堂瞬时一静。
茵陈知道自己都抖出来了些什么话,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忙低了头不敢再看上首。
荣亲王妃听了半晌,只听出了段疑似三角恋的故事……她看了看神色各异的众人,尤其在三位主人公身上多停了几秒,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头疼。
京兆尹下意识瞧向他右边的凤轻飏,目光触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后,立马尴尬地收了回来。他咳了一声,“……那你便默不作声乱带路了?”
茵陈抿了抿唇,“奴婢是跟着大小姐走的,瞧大小姐走的镇定,以为大小姐认路……”
京兆尹转而问血蒂莎:“墨大小姐,你既然认路又怎么会走到敛芳居?”
血蒂莎:“我不认识。”
她淡淡道:“那会儿心情不好,随意选了条路走。”
结合先前所闻,京兆尹没敢问她为何心情不好,他客气地提出要求:“还请大小姐仔细描述一下路上看见过的风景。”
“树。”血蒂莎心平气和地给他扩充解释了下,“绿色的树。”
京兆尹怀疑自己是不是漏说了什么,他耐心地追问:“可有其他地方,像是什么模样的亭子,什么颜色的花,亦或者是假山湖泊之类具有代表性的装饰和地点。”
血蒂莎:“心里郁结,没多看。”
京兆尹不禁暗暗埋怨凤轻飏,还是不是大男人,没事惹自己的心上人不快做甚。
“奴婢倒是记得一处。”这时茵陈突然开口,她显然有些犹豫,话说的吞吞吐吐,“……是一处阶梯,相对而立的两个石子阶梯。”
她还记得那时血蒂莎神色有些奇怪,还说了句回去前还要再去个地方。
“墨大小姐可有说要去哪儿?”
茵陈老实地摇了摇头。
京兆尹眯了眯眼,转头问:“墨大小姐,茵陈所言可是真,您对那石阶有印象吗?”
血蒂莎依旧一脸平静,“没印象。”
京兆尹:“那您是否认到过那石阶?”
血蒂莎不得不再次提醒对方一遍自己那会儿“心情郁结没多看”的设定。
京兆尹默了默,转而询问荣亲王妃:“荣亲王妃,侍女茵陈口中所言的石阶您可知是在何处,又是何种形容?”
荣亲王妃沉吟一瞬,“府中石阶不少,可若是相对的两座石阶,底下是石子路,周边还有许多大树环绕的小径的话……怕就只有西苑正门出去,左侧石子路那边了罢。那两座石阶别无二致,一边通往西苑,一边正好通往敛芳居那边。”
京兆尹沉思道:“如此说来,便是墨大小姐和婢女两人误选了另一边,才走到了敛芳居。”
话音刚落,京兆尹突然提高了声音,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加快了语速问:“墨大小姐那会儿是打算到哪儿去?”
“婢女茵陈说你曾亲口说‘还要再去个地方’,那地方是何处?是不是就是南苑花房?你先前所说的在敛芳居碰上一婆子传信其实是假的,你早就准备去花房的事,其实便是你约的月少主,那婆子只是你二人捏造出来的人物!”
茵陈急了,“我们怎么敢——”
京兆尹:“大胆!本官在询问墨大小姐,无关人等不得插嘴!”
被怀疑的血蒂莎依旧镇定自若,面色分毫不变,她淡淡道:“更衣。”
“玉江汀里,有只蜜蜂飞到了在我衣服上,袖口被那蜜蜂身上沾的花粉弄脏了。我准备去西苑外头的小院里换件衣裳。”
京兆尹不依不饶,“既是如此,你为何不与侍女说清楚?”
血蒂莎面色平静,回得驾轻就熟:“心里郁结,没心情。”
京兆尹:……
月崤梵移开目光,忍住了差点冲出喉咙管的笑声。
京兆尹被这回答弄得有些心梗,实不相瞒,这一番询问下来,他心里也有些郁结。
京兆尹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个人询问,他看向茵陈,“……然后呢?你说‘走到敛芳居的时候,碰上了一位自称是为月少主送信的婆子’,然后呢?”
这一下绕回的有些远,茵陈回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到底拐回了哪个拐点。“……然后那婆子便拿出了纸条,递给了大小姐。”
京兆尹:“你可记得那婆子的样貌?”
茵陈谨慎地点了点头,“回大人的话,记得。奴婢记得那婆子有些微胖,上头穿着件黄褐色的衣衫,下头是条藏青色的裤子,戴了根有些老旧的银簪子,面容看上去也有些苍老,递纸条的时候奴婢瞥到了她的手,很是粗糙,似是做惯了重活的。”
京兆尹:“你如何记得这般清楚?”
茵陈:“凡是靠近大小姐的人,奴婢都会仔细观察,以免有奸人冲撞了大小姐。那人又说的是这么个消息,奴婢少不得要多观察她几眼。”
京兆尹向血蒂莎求证:“墨大小姐,你的婢女所言可是属实,关于那婆子的样貌,你可有补充?”
藏于斗篷下的指尖不自觉地动了动,血蒂莎平静对上京兆尹暗含审视的目光,“堕马髻,额角一道红印,似是旧时伤口,手腕上箍着个细银镯子,戴一根喜鹊银簪。”
京兆尹突然从她口里听出一段内容如此充实的话,一时有些微妙的感动,他晃了晃神,脑子有些打结,迟疑道:“……您,您不是心里郁结?”
前边的荣亲王闭了闭眼,不禁心生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找这位明显不靠谱的京兆尹过来判案。
血蒂莎:“辞天月的月少主无故接近,我心生怀疑。”
月崤梵:……可以的。
看似回答的是京兆尹的问题,其实是在说他月崤梵之前有意示好令她怀疑他非奸即盗别有用心。这话说得没一点水分,接下来就是让她指天发誓说此言绝无虚假,她血蒂莎都可以说的毫不心虚气短。
京兆尹提出质疑:“那你为何还要赴约?”
血蒂莎沉沉地看着他,目光似有千斤重,“嗓子疼。”
京兆尹:……
闻言,月崤梵一口气没呼出去呛在了喉咙,无法自控地咳了起来,身后的瑝珂正听的入神,见状一惊,赶忙递给他一杯水,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月崤梵喝了两口水,总算是止住了咳嗽,迎着满屋子人看过来的奇异目光,月崤梵神色感慨地看向了血蒂莎,微微一叹,“虽然今日这邀约是假,但在下的确曾说过要赠与大小姐药丸,只是工序有些繁琐,药丸还在制作当中,还请大小姐再稍等几日。这几日切记多喝水保养嗓子。”
血蒂莎平静地一颔首,“多谢。”
月崤梵笑着摇摇头,“不客气。”
两人一来一往,神态动作都十分自然,气氛十分之融洽。
看的京兆尹觉得两人待一起竟然还怪顺眼的。
凤轻飏突然道:“京兆尹大人,墨大小姐的询问应该差不多了吧?墨大小姐心思单纯,听那婆子一说,又看见了纸条,以为铁证如山,便跟着去了南苑花房。墨大小姐不过是被奸人所骗,毫不知情。既然如此,是不是该询问另一位当事人了?”
京兆尹愣了下,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凤轻飏,琢磨着对方怕是不喜自己的心上人被他这么一直逼问,他心下了然,迅速回忆了遍方才的询问,确定暂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这才稍稍宽心。
他点了点头,“沉王殿下言之有理,只是还有几个问题想询问墨大小姐,还请王爷耐心等待。”
月崤梵有理由怀疑京兆尹是太久没和人说过话,这才问个没完。他心里感慨,这凤京城的京兆尹也不好当啊。待在凤皇眼皮子底下,旁边不远就是专职重刑的大理寺,天天面见的又几乎全是有权有势轻易招惹不起的王公子弟,不怪京兆尹这人为人如此胆小势力。
京兆尹若是知道月崤梵心里这一番话,能双眼含泪握着他的手将他引为知己。可惜沉迷于沉王、月少主和相府千金三人的曲折爱情故事里的京兆尹,暂时是只能错过这一份人间温暖。
京兆尹神情肃穆,“墨大小姐,你对此事心有怀疑,但由于嗓子疼痛之故,听闻月少主带了那药丸,还是忍不住前往赴约,想要拿到良药。我说的可对?”
血蒂莎慢慢地点了下头。
京兆尹:“本官还有一问,你既然心有疑虑,那么为何要只身赴约?你被发现在南苑花房的时候,可只有你和月少主两人,你为何不将侍女茵陈带在身边随你同去呢?”
血蒂莎:“我让茵陈在原地等候,如果半个时辰之后我还未回,她便会回到西苑,将此事告知夫人,请夫人过来寻找。”
京兆尹目光瞥向茵陈,茵陈连忙点头,“回大人,确有此事。”
京兆尹:“所以你是将侍女茵陈留作后手,若情况有不对,侍女茵陈能找来援兵解救你?”
血蒂莎不作否认。
月崤梵简直想拍手为她鼓个掌。瞧瞧这设计,处处是细节,处处能解释,处处都能在真实意图和表面意图上得到同一个回答。
京兆尹看向月崤梵,“月少主,接下来的问题,还请您无论如何都要保持缄默,千万不要打扰墨大小姐的回答。”
月崤梵表示理解。接下来大概便是要问花房两人相见后的事,他已经交代了,这是担心他有意干扰对方串供。他情不自禁弯了弯眼角,可惜他俩早在花园便串通完了说辞。
京兆尹十分欣慰,觉得比起时不时用冷飕飕的目光威胁他的沉王爷,月少主简直是神仙下凡,全身都是温暖的金光。
京兆尹让血蒂莎如实讲述在收了婆子的纸条后的事情。
虽然他人不聪明,但一向懂眼色,看得出这一屋子的人都有那么些不耐烦了,于是遗憾地收下了自己威风八面气势如虹、用犀利的语言一句一句询问对方的梦想,果断换成了由当事人直接叙述。
反正后头见面的事他已经私下详细地询问过月少主,书办也已经将经过详细记下,要是有出入的地方,立马便能察觉到,若是对方有遗漏的,他再询问就是了。
不得不说京兆尹这个方式还是转的十分得人心的,直接体现就在于凤轻飏不再时不时盯他两眼了,而其余几位面上也都或多或少露出几分放松。
没人问,自己讲述,不需要解释,那血蒂莎就回答得更简略了。
她掀了掀眼皮,“王二娘引路,传信后借了我一根簪子。”
停顿两息开始叙述第二阶段:“月少主进门,外边上锁,不久放火。”
最后淡定结尾:“我晕了。”
京兆尹听得想辞官。
这字数有他一句问题的多?
然而血蒂莎却像是说了老长一大段话一般,说完就端起茶杯开始润嗓子,那无缝衔接的动作,那饮下肚后面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来的舒心,活像是她站在嘈杂的菜市口,扯着嗓子吼了几个时辰一般。
月崤梵叹为观止。
书办几笔写完,突然没话要记录了,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感觉到自己的职业生涯受到了威胁。
京兆尹忍住一腔辛酸,含泪问道:“……没有了吗?”
血蒂莎一默。
这个问题有些耳熟,像极了从前在普华岛,每次即兴考核时,师傅听完她作的文后的情景。师傅说,言简意赅是好习惯,只是有些时候需要多加些修饰性的语句,旁人才有可能明白她的所思所想,也才更能深入体会。毕竟人与人有所不同,言语习惯都多少有些不同。
忆起师傅对她的建议,她抿了抿唇,有些不情愿地加了句:“外头风和日丽,参天古木围绕着花房,绿树成荫,花红柳绿。”
京兆尹:……???
谨小慎微的本性已经阻挡不住京兆尹将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墨相夫妇和凤轻飏。
还不满意?因为想起自家师傅的建议而突然开始和言辞较劲的血蒂莎,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浓烟吸入肺腑,传来一阵窒息的感觉。我没撑多久,便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这修饰这描写,何止锦上添花,简直就是画龙点睛。让人身临其境,切身体会那浓烟入肺的窒息之感。
耳闻如此大作,众人也觉得自己不可能撑多久,很快便要晕了过去。
京兆尹颤抖地抬起手,一脸虚浮地拍了下惊堂木,强撑着下完命令,“询、询问完毕……来、来、来——人,带犯人黄大和王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