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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荣亲王府生辰宴(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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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崤梵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禁不住笑道:“哎——可算是说动你了,要不说本少主天纵奇才呢!”
他神采飞扬,“谁说你不讲道理的,明明是个通情达理的人,长老会那些老顽固还偏信旁言,尽听那些不靠谱的传言,明明自己都往外传布假消息,还拿着外头哪些多半是被有心人传出来的谣言说事。”
月崤梵此时满心都是自个儿初步达成目标了,忙活多年,总算是和血蒂莎达成统一战线。内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欢欢喜喜地给两人满上一杯茶,抄起杯子来就往对面一敬,一杯不算多好的茶愣是被他整出了价值千金的美酒一般的气势。
“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双手端端正正地抬于胸前,月崤梵朝血蒂莎一敬,端的是风姿大气,笑容满面地道,“辞天月,阿奈生月氏,复名崤梵,表字公和。”
血蒂莎沉默一瞬,垂眼端起茶,回敬道:“景煆,郦都山血氏,复名蒂莎,字仲棠。”
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月崤梵笑眯眯地提壶给两人的茶杯满上,“来来来,咱们慢慢聊……”
……
同一时刻,后花园,玉江汀。
凤轻飏已经独自坐在里边买醉很久了,长随卞赪看不过劝过一次,得了对方一句“我许久没醉过了”,心中一疼,自知劝不过,只好沉默地退开,任他买醉。只带着底下几个守卫守在一旁,以免有人冲撞打扰了自家王爷。
暗处围观已久的三小姐看得是又心疼又嫉妒,心疼自己的心上人受情伤,又嫉妒这痛苦是为了别人。她心里暗恨,不明白沉王殿下为何便一心扑在了墨隐澜那个装腔作势的人身上,而墨隐澜还不领情!说什么“暂时无法如实说明”,后边还一通牛头不对马嘴的对白,强词夺理指责沉王殿下,真是不可理喻!
而墨隐澜都如此过分了,沉王殿下还执迷不悟!她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凤轻飏,不明白为何一向洞若观火的沉王殿下会被墨隐澜欺骗,还自欺欺人地为对方当年那小人行为找借口。——哪里便是迫不得已有所苦衷了,明明是虚伪势利瞧见沉王殿下落魄了便忘恩负义,一脚将人踹开落井下石!还一天天摆出一副清高样儿,好意思在沉王殿下回来前整什么心有郁结彻夜难眠——呸!她墨隐澜也配!
三小姐怒火中烧,心烦气躁,一方帕子被她搅得乱七八糟。她握了握拳,从树后绕出来就要过去,碧青心惊胆战地拦住她,“三小姐,三小姐你冷静点儿——”
三小姐死死盯着亭中之人,压抑道:“……碧青,让开!”
碧青白着脸摇头,“恕奴婢不能……三小姐冷静,相爷已经警告过一次,咱们暗暗瞧几眼便是了,您、您可不能再接近沉王爷了啊……”
“墨隐澜能我为何不能!”
三小姐被刺激得双眼一红,她从来是个谨小慎微惯于稳定情绪的人,却偏偏陷在了凤轻飏的身上,一提起对方便无法轻易地冷静下来。更无法听见旁人说她要远离凤轻飏,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另娶他人。
三小姐扬手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滚开。”
碧青痛呼,被这一耳光扇得眼冒金星,踉跄着往旁边退了几步,这一退,便让三小姐钻了空子,大迈步绕过了她向着亭子而去。
碧青头晕眼花,心里暗叫不好,还晕着瞧不清楚路,便硬撑着爬起来,想赶上去拦下冲动的三小姐。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亭子里几位护卫的注意,卞赪皱着眉看向走过来的三小姐,在对方即将踏入亭内的一刻让人拦住了她,噌噌几声,长剑滑出剑鞘,露出光可鉴人的剑身。
利剑的锋芒暂时逼退了三小姐,也让被怒火支配了的三小姐稍稍冷静了下来。
卞赪冷声道:“此乃王爷栖居之地,墨三小姐贸然闯入所为何事?”
三小姐:“我……”
那边半醉半醒的凤轻飏恍惚听见了一声“墨”,睁了睁眼,挣扎地支撑起身子来,“……是、是书姀吗?卞赪,你便拦着她,让她、让她进来。”
“王爷,不是墨——”
“让她进来!”
卞赪说不过醉酒之人,不敢违逆,皱了皱眉,挥手让几个护卫收手。继而就这么站在阶梯之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三小姐,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三小姐,王爷乃天潢贵胄,进去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应该不必小人多嘴提醒。”
说完,卞赪退开两步,让出进来的路。
经过这么会儿功夫,又有卞赪等人明里暗里的警告,三小姐脑子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不自觉地感到害怕,不仅是因为墨相警告过她让她绝了心思,担心墨相知道后会如何处罚她,更是因为这场景已经在心底幻想过太多次,一时美梦成真得以近身沉王殿下,她心里有些胆怯和不可置信。
三小姐小小地吸了口气,走近了石桌,声线里带着些颤抖,“王爷,臣女墨——”
话未说完,凤轻飏突然一把捉住了她的手,死死地拉着她的手站起身,突然加重的力道,让她的身体不可控地往前一扑,落入了一个宽阔的胸膛,三小姐一惊,下一刻凤轻飏突然伸手一把抱住她,两手合扣在腰背,炽热的手掌紧贴着她的身躯,带来了一身的酒味,也带来了一阵逼人的灼热。
三小姐瞪大了眼,手腕因受惊吓而下意识一抖,那灼热便从两人手腕相接处蔓延到全身,让她的脸迅速地红了起来。
凤轻飏喟叹:“书姀……”
三小姐一僵。那想要抬起来回抱住凤轻飏的另一只手,也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书姀……”
“书姀,你别走好不好……”
“……”
一声比一声缠绵,一声比一声深情,三小姐脸上的红晕却在这深情低语中迅速褪去,像是来时一般的突然,她木木地看着凤轻飏肩头绣着的暗纹,抖着唇,连声音也木了,“……王爷,我是墨相府三小姐墨惜音。”
凤轻飏似乎有些疑惑,“惜音?”
这声直喊到了三小姐心坎里去,还没待她仔细品尝自己的名字被心上人亲昵地念出来的喜悦,那亲手给予她欣喜的凤轻飏便再次狠狠地往她心头上扎了一刀。
“不是书姀啊……”
三小姐脸色瞬间煞白。
凤轻飏松手后退一步,旁观的卞赪见他身形不稳,赶忙上来搀住了他,凤轻飏在对方臂膀弯里稳住身形,皱着眉摇了摇头,总算是驱逐了点醉意,他看向三小姐,眼里的温情已经散去,只留下了疏离的礼貌,和因为不小心轻薄了她的歉疚
“墨三小姐,十分抱歉,我认错了人,唐突之处还望你见谅。三小姐放心,此事我绝不会说出去让旁人知晓。”
认……错了……人。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一片树叶随微风下落,轻轻地落在了亭后的湖水上边,将湖水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湖水的凉意也就顺着这涟漪散开、远去,一直逼到了亭子埋入湖水当中的石壁。再顺着冷冰冰的石壁,将愈发寒凉的气息渗入了紧连着石板地的脚底,继而飞快弥漫至全身。让人浑身发冷。
三小姐怔怔地看着他,“不是墨隐澜……便不可以吗?”
闻言凤轻飏一怔,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他凝神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三小姐的神色,已是从这神态和言辞当中看出了对方对他的心意。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介于对方是闺阁千金,又是书姀的妹妹,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只是道:“我对书姀的真心天地可鉴,此生非她不娶。”
三小姐心口一疼,不禁握起了拳,尖锐的指甲刺入掌心,疼的她头昏脑涨,话出口便不自觉带上了指甲的尖锐,“可墨隐澜却并不是非你不可。”
凤轻飏面色一冷,“那是我和她的事,与你无关。”
又!是!与!你!无!关!
三小姐缓缓瞪大了眼,被这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的同一句话刺激到全身发抖。
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目光也在这一步的后退中后退了很多年,看到了很久很久之前。无数的人的脸在她的面前一一闪过,他们面容各不相同,嘴里却说着同样的一句,与你无关。
六年前,母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中,勉强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断断续续地说,小音,这是母亲和墨相府的恩怨,与你无关。
五年前,墨琉清初次回府,凌虐池塘里养的鱼,她看不过眼,沉下脸色质问对方为何如此残忍,墨琉清抄起木盆泼了她一身水,讥嘲道,这是我的院子,我想如何便如何,干你何事?
四年前,乳母因陷害墨琉若被夫人发卖,临走前一夜将她抱在怀里,疼惜地说,三小姐,这是老奴被猪油蒙了心,犯下如此大错,您记住,您是相府的金枝玉叶,此事与您无关。
那日接风宴后,她跪坐在马车中,崩溃地指控父亲为人偏心,只阻止自己,却不阻拦墨隐澜私下和沉王殿下来往,父亲说,那是我和墨隐澜要谈的事,你只需要管好你自己。
今日,荣亲王府玉江汀中,她为沉王殿下抱不平,指责墨隐澜辜负对方一腔真心,沉王殿下冷冷地盯着她,说,那是我和她的事,与你无关。
人人都说与她无关,可她明明身处其中,每一步的酸甜苦辣都亲身经历,却每个人都将她排挤在外!
墨隐澜和沉王是当事人,动心的她便是局外人,连仅仅只是想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都要遭到多方对她的千般阻拦。
在相府,墨琉清和墨琉若是夫人的亲生女儿,是夫人的心尖宠,墨隐澜是苏家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即便后来丧母,也是人人都惹不起的大佛,所有人都怕她,都供着她。
只有她,只有她!明明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却活得仿佛一个外人。
生母早逝,生父冷漠,外祖不亲,夫人态度平淡,对她不过敷衍而已,姊妹性情娇纵,鄙夷她的无趣谨慎。窝在母亲怀里肆意撒娇与她无关,缠着父亲索要礼物与她无关,与姊妹互相玩闹同睡一窝与她无关,肆无忌惮地追求心上人与她无关,她就这么远远地看着旁人亲似一家,不能发火,不能闹脾气,尽管心里早已千疮百孔,却还是要摆出一张温和可亲的脸,所有人都惹不起。
凭——什——么!
三小姐松开紧咬着唇瓣的贝齿,双目中似有火焰燃烧,她冷笑一声,“可我说的是事实!王爷就是不让我说,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沉王殿下,您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她墨隐澜就是虚伪势利,见王爷一时落魄便撇下您自保,还要强词夺理责怪于您!”
这话不可谓不刺耳,正正戳中了凤轻飏埋藏于心底。最不愿相信、耻于这么想,可却情不自禁去怀疑的隐秘。
凤轻飏怒不可遏,“住口!”
三小姐白着脸后退一步,却坚决地摇了摇头,她几乎是痛苦地盯着凤轻飏,“王爷,您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既然她无情无义,您又为何要信守当年的诺言呢?这世间好女子多得是,不止她一个墨隐澜,您为何不将目光分一点到旁人身上……”
“譬如说是你么。”凤轻飏冷冷地打断她。
暗藏多年的小心思被心上人戳破,三小姐有一瞬间的慌乱,她目光躲闪,睫毛一颤一颤的,昭示着主人不平静的内心。
三小姐喉头紧了紧,顾不得多年伪装,顾不得之后会不会遭受惩罚,此时此刻她只想将多年爱慕倾诉而出,“……是,惜音倾慕王爷多年,自六年前远山寺一见,再不能——”
“你死心吧。”
正剖析心意的三小姐猛地抬起头,看见了眼中毫无温度的凤轻飏。
凤轻飏冷冷道:“我凤轻飏一生只爱书姀一个人,我的妻子也只会是她,墨三小姐厚爱,本王承受不起。”
凤轻飏已不想待在此处平生烦恼,他面无表情地道:“既然墨三小姐喜爱这玉江汀之景,本王便不在此多打扰了,三小姐自便吧。”
三小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攥住了他的袖子,红着眼几近乞求地道:“王爷……”
凤轻飏看也不看她,直接冷漠地抽回自己的袖子,“三小姐自重,本王是你亲姊的未婚夫。”
说罢带着卞赪等人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徒留三小姐一人蹲在玉江汀当中,嚎啕大哭。
六年前的新年,生母阮夫人因难产去世,中元节她随相夫人到远山寺,为自己的生母点了一盏长明灯,夜晚歇在寺中,因思念生母睡不着,她爬起身,恍恍惚惚地转到了后山,回过神来时已经不知道走到了哪儿去。思母心切又孤身迷路,重压之下她直接崩溃了,蹲在树下埋头大哭,像是想要将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哭出来一般。
然后,他遇上了凤轻飏。
那年他十五,是皇室中尊贵的十一皇子,随生母沈瑶妃出来上香,在荒无人烟的小径上捡到了她,手忙脚乱地替她擦干眼泪,哄着她停止哭泣,让她牵着他的袖子,提着暖黄色的灯笼,一路带她回到了寺庙。
六年后她再一次嚎啕大哭,却再也等不到那个温柔地哄她起来的十一皇子。
……
三小姐最终由于伤心过度而哭晕了过去,碧青慌忙地呼喊着她却得不到一句回应。这时阮侯爷和他的长随走了出来,表明了身份后,不由分说地让她和长随扶着三小姐离开此地,阮侯爷和荣亲王府管家打了声招呼,将人带到了最近的院子里安置了下来。
管家忙不迭地请来了府上的大夫过来看治,大夫看完只说是一时忧思过度,管家为人识趣,瞧阮侯爷没有多说的意思,并不多问,只是让大夫赶紧熬些安神的汤药来,再派了几个机灵的丫环过来服侍。安排完见阮侯爷没有多的吩咐,便聪明地退了出去,赶忙派人将此事报与荣亲王妃知晓。
阮侯爷站在床边,屋里的丫头见此识趣地退了出去,连碧青也不敢多留。阮侯爷静静地看着昏睡时眉头也紧紧皱起的三小姐,他突然说:“高和,我这些年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高和知道他指的是何事。
自阮夫人逝世,侯爷失去了爱女之后,便单方面地切断了与墨相府的来往,便是小姐亲生的三小姐,侯爷也不曾多过问。
高和心里一叹,“三小姐是相府的嫡千金,墨相虽严苛却不会偏宠忽视了三小姐,相夫人虽性子冷清,但是非分明绝不会苛待。相府的情况已经足够错综复杂,侯爷不参与进去,对三小姐才是最好的。”
墨相府与荣亲王府和宁国公府纠葛不清,在凤京城中已是令人忌惮的存在。若三府齐心自然无人敢犯,可偏偏三府关系却错综复杂,各有延伸,如履薄冰。
荣亲王府是陛下亲信,□□亲王本人却不喜权势,更不爱结党隐私。宁国公府主母为荣亲王府的郡主,所生之女又是墨相府的当家主母,已经足够复杂,可偏偏宁国公府其他人还想谋个大头,大少爷与太子交好,想攀上太子这么个贵人,也想学当年的荣亲王一般,一步高升。
墨相本人与陛下关系复杂,早已成为陛下心头之刺,本就是岌岌可危的境地,偏偏底下的几个女儿也全都不是省事的人物。大小姐是反贼苏家表小姐,又与太子所忌惮的沉王有私情。二小姐性情骄躁,成天到晚给墨相府惹事,又是当年苏、常两家斗法的牺牲品。四小姐与二小姐有怨,不爱和自家姐妹玩,天天到宁国公府和表姐妹混在一起。
如果自家侯爷还时不时管一管三小姐,与墨相府来往,这凤京城的水就不知道该有多混了。
阮侯爷沉默良久,“可她当年也不过十岁,还是太小了……十岁没了娘,乳母也因犯错被发卖,身边连个年长能够依靠的人都没有,她又胆小……”
“……便是有了心上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阿黛如果知道了,会不会怪我……”阮侯爷晃了晃神,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女儿责怪他不帮忙照顾她的女儿的模样。
高和忍不住出声劝慰:“可若是侯爷照顾了,三小姐未尝不会……变成下一个六小姐。如今这种情况,对三小姐才是最好,旁人只会盯着其余几位小姐,而不会将主意打到三小姐身上。如今三小姐十六了,再过两年就正是婚娶的年纪,有心想要结亲的人家也少不得要参看起来,若是让人知晓了咱长平侯府对三小姐的关心,少不得要……”
高和摇了摇头,“单只看那李小姐的婚事就知道了,陛下还喜欢玩当年那一套呢。”
提起那突然成了十九皇叔侧妃的李小姐,阮侯爷默了默,眸中划过一丝黯然,“我的阿黛当年就是这么嫁入墨相府的。”
那天接风宴,不知情的人都还在疑惑那李小姐究竟是犯了什么邪时,阮侯爷已经从对方脸上熟悉的神色中,看出了真相。
多么相似的一幕啊。简直就像是十七年前那一幕的翻版。
事情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
从相府的第一任相夫人苏夫人说起。
那时凤皇刚从淮南之地回来,带回了沈瑶妃母子二人,那时苏家还是凤安境内鼎鼎大名的世家,即便作风遭人诟病,也抵挡不了苏家就是赫赫有名的事实。
苏家是扎在凤安历代帝王心头的一根刺,每一代帝王都穷尽所能想要将其除之而后快。压抑这种冲动本来就实属不易,偏偏苏家向来嚣张,像是不知道自己是臣一般。
那年苏夫人已二十三,由于深受宠爱,她本人没有心仪之人,便一直没出嫁。凤皇回到京城的那一天,苏家主刚召集完天下群雄比武招亲,历时三个月,苏夫人一个也没瞧上。这时有看不惯她的做派的人传出风声来,说她眼比天高,世家之子和年轻少侠全都看不上,怕不是想做宫里的“娘娘”。
这“娘娘”说的模糊,放出传言的怕是想说“国母”,可怕说的太大遭惹麻烦,这才语意模糊地说了个“娘娘”。
消息传到皇宫,凤皇心动了。
苏夫人本人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背后所代表的身份,若是能将人娶进宫里,再一步步蚕食苏家,苏家灭族指日可待。
于是凤皇派人私下询问苏家主的意思,令千金若是无心仪之人,你看朕如何?若是嫁到皇宫来,也配得起令千金的身份。
苏家主还没有反应,同时得知消息的苏夫人就炸了。她瞧不上凤皇为人风流的做派,尤其是如今才从淮安之地带回来一个沈瑶妃呢,正是宠得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时候,竟然还有脸对其他人说出这么一番话!
苏夫人坚决反对。
苏家主其实也不想自己的爱女嫁到皇宫去受罪,可凤皇这问题不好答,甚至是无法答,这天下最厉害的人当属天子,无论心里头到底是不是这么想,表面上还是得这么说,他们苏家是嚣张,却也没在这上边授人以把柄。
苏夫人冷哼,说这事我来解决。
第二天带着丫环小厮到凤京城来了场惊天动地的表白,那表白的对象就是墨相。当时墨相已三十六岁,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娶妻。苏夫人心想外界都传凤皇和这人有隙,据说凤皇还做过对不起人家的事,就不信凤皇那个不要脸的还敢来抢夺臣子之妻。
事实上苏夫人赌对了,她如愿以偿地摆脱掉凤皇的纠缠,嫁进了墨相府成了第一任相夫人。
可苏夫人心中对墨相观感一般,成婚没半年便不耐烦了,她苏大小姐为人爱玩,在娘家是千娇万宠长大的人,不耐烦了便想和离,她也不怕外人怎么说,不说这年头和离不算多稀奇,就是真有人指指点点,苏家也会一辈子都养着她。
正打算开口的前一天,苏夫人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多多少少有些舍不得,于是暂时忍住了和离的想法,想着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第二年年底,苏夫人生下了墨隐澜。
出了月子后,苏夫人仍旧是无法忍受与墨相做夫妻,便向墨相提出和离,唯一的要求是自己以后能随意来墨相府看望女儿。墨相无意与苏家多纠缠,思考了一会儿便点头同意。
第二天,两人成婚不过一年多又和离的消息传遍了凤京城。
凤皇说要为墨相再寻一名良妻,于是找上了长灵郡主年仅十五的长女陶琳,是安抚恩赐,也是警告。第二年相夫人生了二小姐,眼见得荣亲王府、墨相府和宁国公府关系越来越好,凤皇又不乐意了。
不乐意的凤皇找上了保皇派的中流砥柱阮侯爷,提出让对方的六女嫁入墨相府,企图破坏三府的关系。凤皇说,他不便此时赐婚,只好由令千金假作倾慕墨相多年,却碍于墨相有妻女不敢开口,你看她茶饭不思形销骨瘦,实在无办法才腆着老脸来进宫求凤皇赐婚,特意强调一定要举止轰动,让所有人都知晓。
阮侯爷答应了。
身为坚定的保皇派,自当分圣上之忧,既然那三府齐心,于圣上不利,他自然义不容辞。
阮侯爷在亁正殿门口跪了三天三夜,六女阮黛也被逼着在家里绝食,不眠不休,硬生生逼成了形销骨立的模样。长平侯府六小姐倾慕墨相却不敢上前表明心意的消息就这么传遍了凤安。众人唏嘘这一出痴女子为爱销魂的故事,全都盯着这几府的动静。在凤皇的有意放任和引导下,舆论一点点地形成了“成全阮小姐,让墨相坐享齐人之福”一边倒的局面。
第七日,凤皇召墨相进宫,问他是何想法。墨相直视着上头那个虚情假意的男人,冷冷地说,微臣的荣幸。
于是阮黛成了相府的阮夫人,与相夫人平起平坐,第二年生了三小姐。
宁国公夫人怒不可遏,连带着荣亲王府和宁国公府对墨相府的态度也慢慢地变了。
也是从那时起,墨相再不费心在后院女眷当中,对谁都爱答不理。
阮夫人遵照凤皇之意嫁入了墨相府,平时再顺着上头传来的指示,一点点地收集墨相府的信息,不着痕迹地挑拨着墨相府诸人的关系。七年,阮夫人成功地将三府的关系一点点地瓦解,成了如今这表面连为一体,实际互相提防的局面。
尽管这其中有三府察觉凤皇之意而有意识地疏远的原因,但无论如何,凤皇将阮夫人嫁进墨相府的目的达到了。
可惜好景不长,六年前,三小姐十岁时,阮夫人因难产去世。
各大府邸传闻说,是墨相终于忍不了阮夫人了,特意选在这个时机谋杀了阮夫人。
这传闻无凭无据,可因为合旁人八卦的心理,渐渐成了主流,尽管凤皇和墨相都派人出来辟谣过,可也只不过是将明面上的猜疑转到了暗地里的猜测。尤其是此时阮侯爷疏远墨相府,就连自己的亲外孙女都不顾,众人更信之不疑了。
阮侯爷说:“阿黛一生都未照自己的喜好行事,也没有机会找一个心仪的人共度一生,如今阿黛的女儿有了心仪之人,我……”
阮侯爷慢慢地看向窗外,明亮的阳光晃了眼,让他在晃神中,看到了当年还待字闺中的阿黛,下了学回来后来前院请安,偷偷趴在窗棂偷笑,见他发现了就甜兮兮地喊一声“爹爹”,再一蹦一跳地跑进来,洋洋得意地数着自己今天学会的诗句。
他低低地道:“……高和,你说,我要不要帮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