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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双桐巷事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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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一副遇上天大的好事,终于解决心头大患的模样,颇有闲情逸致地亲手夹了筷子菜到梁皇后的碗里,“皇后,你一向爱吃这个,瞧瞧今晚御膳房做的如何!”
梁皇后瞧着碗里的菜,鲜茄上飘着青绿色的葱花和红艳艳的辣椒碎,五颜六色的很是喜庆。她挑起嘴角淡淡地笑了下。
梁皇后端庄地拿起筷子挑起一小口往嘴里送,咽下后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干净的嘴角,而后朝凤皇笑,“不错,御膳房倒是做出了这鲜味来,只是比起陛下做的却还差远了。”
“哈哈!皇后你谬赞了!朕那水平哪里能和苦练数十年的御厨相比,怕只是你偏心朕才这么哄朕吧!”
梁皇后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和凤皇成亲已有四十余年的她比任何人在其面前都来得更自在些,端庄又温和地笑着,“哪里是臣妾谬赞,陛下真龙天子,烧的菜自是和寻常人不一般。”
月崤梵感兴趣地询问:“凤皇陛下会厨艺?”
“就会烧几个菜罢了,也不过是能烧熟罢了。”凤皇谦虚道。看起来倒是没有寻常读书人对厨房敬而远之的坚持。
月崤梵遗憾道:“我可是一个菜也不会,顶多能烧个野菜汤。”
就这还是因为当年独自在山中困了三天,差点饿死才迫不得已学会的。
凤皇笑他,“这有什么可遗憾的,月少主你是辞天月的少主,想吃什么吩咐人做就是了,哪里需要遗憾不会厨艺?”
月崤梵不赞同,但是也没明着怎么反驳凤皇,“只偶尔也想体验烧火做饭的乐趣。”
凤皇笑了,像是被勾起了些回忆,“乐趣?还真的有!”
“朕当年第一次下厨,差点就把王府的厨房给点着了!”说着,凤皇停下自己乐了起来。
月崤梵只得主动询问:“这是为何?可是柴火湿了?”
“非也,非也。是朕锅烧热后忘了下油,直接将把切好的菜一窝蜂倒了下去,整的满屋子的烟,当初年纪小,脸皮子薄,不好意思让旁人瞧见朕手忙脚乱的模样,便把窗也关上了,烟散不出去,呛得厉害!——哈哈,说‘切好的菜’还不对,朕切的那些菜只能算是‘切过’,‘切好’还远远够不着,一块大一块小,一块方一块圆,还有些连品种都看不出来了!”
月崤梵也跟着笑了,对方脸上带着追忆的笑容,他便也不怕这时笑出来得罪凤皇。“据说第一次下厨的人都是如此。我虽没烧过菜,但幼时一时新奇也烤过一次鱼,如今回想起来也满是不可思议。那时年少,见果子都是削了皮吃果肉,便以为天底下的食物都是这般了,里边的才是让人吃的,因而把鱼肚子刨开,掏出内脏串在木棍子上,反而把鱼肉全扔了!要不是随从及时发现,我怕是就把那串内脏一起吃了下去。”
凤皇听了直笑,却没评价险些吃了内脏的事,只是半疑惑半揶揄地问:“及时发现?月少主是藏着烤的鱼?”
“是,”月崤梵闷笑,“因为是偷偷捉的家母池子里养的锦鲤。”
凤皇哈哈大笑,连一贯端庄的梁后都笑得眯起了眼,拿着丝帕掩嘴。
“朕第一次下厨是皇后有孕,害喜,又挑嘴的厉害。朕就想着亲手下厨做一顿好吃的,皇后能好受点,没想到差点烧了房子,反倒让皇后担心。”
月崤梵微笑着感叹:“凤皇陛下和娘娘伉俪情深,真是令人羡慕。”
凤皇笑着接受了这个称赞,很是高兴的样子。向来旁人赞他深情亦或者是多情他都觉得是种天大的赞誉。凤皇对梁皇后温声道:“今日双喜临门,朕心中十分欢喜,不如今晚朕再为你下一次厨,皇后你也瞧瞧朕烧的菜可有长进?”
一喜是为沉王接风,二喜自然是十九皇叔的婚事了。
梁皇后笑了,“双喜临门?陛下您这可是陈词旧调了。要烧菜可得有新说法,这可是您当年的金口玉言。”
嗯?新说法?月崤梵疑惑地挑眉。
凤太子笑着解释:“当年父皇险些火烧厨房后便立誓,说往后若非逢上大事,没有新说法,父皇是不会再走进厨房一步。”
月崤梵明白地点点头。挺会玩的。
凤皇皱眉了,倒像是有些反悔年轻气盛时立下的誓言,苦恼于不能随心所欲地为梁皇后露一手。他叹道:“一时半会儿的哪里有什么新说法呢?”
梁皇后微微垂眼,轻搭在膝盖上的丝绢光滑而又轻柔,于指缝间若隐若现,正是凤安崇尚的明黄色。“既是佳节,不妨再添一喜,凑个三喜临门,如何?”
“好主意!只这第三喜从何而来呢?”
梁皇后抬眼笑着建议:“今日实是庆祝沉王凯旋的接风宴,不妨便从沉王殿下身上寻这第三喜。沉王今年二十一,正值婚娶的年纪,府上又没个知冷热伺候在身边的人,臣妾觉着,不如似庄亲王一般,陛下便在今儿这京城闺秀中,挑一位品行出众的,为沉王殿下指上一门婚事。”
“哈哈哈——”凤皇大笑,“皇后说得极是!”
满含喜悦的笑声中,伶官们的舞蹈节奏也在加快,密集的鼓点伴着欢快的丝竹声响彻大殿。仿佛也在为这三喜临门的主意欢呼。领头的红衣舞娘凌空一个跳跃,彩色的丝带飞花一般腾转。大殿众人齐声喝彩,月崤梵这才发现这位伶官和上一支领舞的是同一个人。
时间再往前推移,眼前这位红衣伶官的脸庞和身姿似乎还能隐约和第一支歌舞中那个丹东石色华丽长裙的领舞重合在一起,一样的圆脸杏腮,一样的风姿曼妙。
月线梵微微眯眼,如果说那位大胆求爱的李小姐是有人安排好了的庄亲王未来亲眷,那么这位三次领舞出尽风头的伶官又是为谁准备的呢?
尤其,这位领舞还生了一双和墨大小姐十分相似的桃花眼。
荣亲王妃看着手中绣着美人凭栏的团扇,心里微微一叹,陛下终于引入正题了。她抬头看见许多人露出惊愕又犹疑的神色,倒是十分能理解众人此时的心情,那会儿从荣亲王的嘴型中解析出“沉”这个字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愣了好一会儿。不曾想陛下的心思这般九曲十回,千方百计地逼老十九成婚怕其实也只是为引出沉王的婚事。想来那安亲王也是发现了些蛛丝马迹,这才突然强硬地逼迫老十九罢。
凤皇慈爱地看向右手边坐在凤太子旁的凤轻飏,“十一,你可有心仪之人,说出来朕为你指婚。”
温和的声音传遍大殿。这是众人今夜第二次听见“可有心仪之人”这个问题。
大殿瞬间沸腾了起来,无声的焦灼以燎原之势点着了整个大殿。这可是沉王啊,年少有为,战功赫赫,只要他不作死谋逆,下一代皇帝都得好好敬重他这个功臣。
三小姐猛地抬头望向二阶,刚看见凤轻飏英俊的侧脸,就像被开水烫了一样迅速转回视线,低着头羞涩地咬了咬唇。
她在心里稳了一会儿,待脸上的热度下去了些再抬起头来,转头间对上了正对面官袍着身的老人望着她一动不动的目光。
三小姐一怔,对边察觉到她发现,淡淡地移开了目光。三小姐抿了抿唇,她知道那位老人是谁。她的外祖父,长平侯阮侯爷。
众人看向沉王,想看看这位沉默了一晚上的宴会主角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凤轻飏面无表情地看着凤皇,薄唇微启……
……
同一日,七月四,戌时。
墨相府,静思院。
月亮早已露出了头,尖尖的一弯白。玉兰趴在窗台盯着天空发呆,昨晚夜黑无星,今夜却是漫天都是星星,闪闪的竟是比那月牙亮多了。明天是不是要下雨呢?凤京晴了十几日,日日都是大太阳,燥热得让人恨不得抱盆冰再出门。
玉兰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自大小姐昨日醒来后,她这空闲的时候就越来越多了,不用想着赶紧办完日常差事,急急忙忙赶到大小姐面前陪对方写字作画,就连原先管理的差事也多了两个“帮手”。眼见得自己是越来越有失宠的预兆了。她懒懒地转身,看见今日刚被提拔为一等丫头的茯苓,手捧着个红木方形托盘进来,可能是走得太急,脸红红的,额角还有些细小的汗珠。
茯苓福了福身,“玉兰姑娘。”
玉兰:“你这是要送吃的上去?”
或许是守夜太过无趣的原因,竟然也起了些心思想和这新来的茯苓好好说说话。
茯苓点头,尽量镇定道:“大小姐晚饭没用多少,又一直待在书房,老话不是说,看书动脑费精神气么,今晚又这么热,我便叫了点冰糖水,解解渴也好。”
玉兰笑道:“你想的很周到,只是怪我说句不好听的,大小姐不喜欢人多,这会儿没喊人你却上去送糖水,怕是讨不得好。”
茯苓愣了下,试探道:“大小姐总要喊人上去换茶水的吧?下次再上水时,端着糖水和白开水一起进去呢?”
玉兰想了想,“也不是不可。”
随即又问:“你让人做的什么糖水?”
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掀开盖子往里瞧。
“绿豆冰?”玉兰皱了皱眉,“坏了,我忘了和你说,大小姐小日子快来了。”
茯苓一惊,“这……这可怎么办?”
玉兰一叹,“只能倒了,你再让人重新做一份罢。”
玉兰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满脸慌张的茯苓,又改了口:“等等,倒了怪可惜的,你本是一番好意,累了这大晚上,不如这碗绿豆糖水便由你喝了吧,我瞧你晚膳也没用多少,正好先吃点垫垫肚子。”
茯苓头一回碰上这种情况,有些害怕地瑟缩了下,“这不好吧……”
“莫担心,这不是坏规矩的事,往常大小姐也时不时赏些吃食给我和青竹……”玉兰顿了顿,继而微微一笑,“再说了,你就是这会儿子奉给大小姐,大小姐不用的话,不还是照样赏给你么?”
茯苓还在犹豫,玉兰已经笑着转过她的身子,微微使力推着她往外走,“好啦,我还会害你不成?别犹豫了,你这绿豆冰再放会儿该热了,那可就不好吃了。”
两人来到卧房外的小厅,茯苓被玉兰半强迫着推到了中间的桌子边,玉兰拍了拍她的肩膀,按着她坐下去,“你就坐这儿慢慢吃吧,不用担心差事,大小姐那若是要上茶水了,我替你去。”
茯苓张了张嘴,最终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双目流出一丝感激,“玉兰姐姐,你真好。”
玉兰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客气啥。”
她也觉着自个儿可真好。但凡有两分三小姐面慈心狠暗地里使绊子处置底下人的手段,今儿也不至于让茯苓茵陈二人在大小姐面前露了脸。
茯苓是真累了,一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犯了什么忌讳,又要跟着玉兰熟悉新差事,满相府的到处跑,一个人恨不得化为两个人用。玉兰没再去打扰她,由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糖水,分了点心思注意时辰,待时辰差不多了,跟茯苓打了声招呼便到耳房准备茶水。
今晚还是玉兰这些天第一次进二楼书房。自上月底开始,大小姐便越发不爱人跟在身边,便是她和青竹也只能在卧房外待着。这几日大小姐大半的时间都花在了书房,昨儿更是直接灯烛燃了一晚上。
玉兰敲门叙述来意,里边响起串轻微的脚步声,门慢慢被里边的人打开,玉兰笑容可掬地喊了声“大小姐”。
血蒂莎看了眼她手里的托盘,“放那边的桌子上吧。”
血蒂莎指的方向是门右边的角落。书房里有两张桌子,一张是方长的酸枝红木书桌,放置于书房正中央,正面对着的便是那十六扇窗,还有一张是小圆桌,供人饮茶吃点心用,上边放着一套齐全的茶具。玉兰放下托盘,往茶壶里倒上新的白开水。
“大小姐,您今晚还不休息么?”玉兰关心道,“昨儿晚上大小姐就没歇息,今儿可不能再通宵了。身子刚好,正是虚弱的时候,若不调理好了,日后怕是要落下病根。”
血蒂莎“嗯”了声,但显然没打算听对方的建议,“你今晚早些歇息,不必在底下守夜。”
玉兰下意识道:“那怎么行。”
“守夜是——”
“回去歇息。”声音里多了丝冷淡。
玉兰顿了顿,“……是。”
此后不敢再多言,玉兰沉默地换好水,收拾好托盘后便识相地安静离开,并且贴心地带上了房门。下楼后对茯苓也没那么热络了,勉强扯出笑和对方复述了遍血蒂莎的吩咐,便真的回房歇息去了。茯苓隐约感受到玉兰的不对劲,不敢再耽搁,拿起汤匙,仰头三两口喝光了绿豆糖水,而后便有些慌张地找茵陈分析状况。
一会儿后,一道刻意压低捏细的男声在书房内响起:“好像走了。”
刚倒了两杯温水重新走回书桌前的血蒂莎动作一顿,斜眼扫向声源处,“你捏着嗓子声音更大了。”
屏风后的非晴气恼地摸了摸头,他不是怕有人偷听这才扮一下女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