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接风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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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凤太子准备就这么进去，让唱礼太监高声打断里边的争吵之时，门口走来了位亲王打扮的中年男人。男人伸长脖子往大殿里瞧，似是完全没看到靠门边角落里的凤太子等人，拍了拍手，有些好奇地道了声:“诶，里边好热闹的模样，我进去瞧瞧。”
门边的唱礼太监早被凤太子的低气压吓得不敢动弹，待到男人大步进了大殿，慌忙想起来自己的差事，赶忙刻意拔高了尖细的嗓子，通报：“庄亲王到！”
庄亲王是凤皇的幼弟，排行十九，凤皇登基时他尚在襁褓，没参与过诸皇子夺嫡，打小在凤皇面前长大，凤皇对其还算亲厚，不过对其扬言终生不娶的行为颇有微词。主要还是担心皇室小辈跟着学。
十九皇叔大步迈进门，常年游走于江湖市井的他，嗓门又亮又高，满脸都是笑意，“大门口的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在讨论些什么？往年怎么不见你们这么活泼，不都要本王来热场子么？”
十九皇叔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一反常态的拿了把折扇在手。此时不甚熟练地打开，似模似样地扇了两下，似乎十分不解，“难不成是我来晚了？这接风宴开席有大半个时辰了？”十九皇叔合扇一打手心，故作惊奇，“不对啊！陛下不还没来么！”
接风宴！陛下！众人心下一惊。
方才几方人争论得热闹，看热闹的也看得起劲，竟是忘了这还在宴会上！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和家眷以及皇室贵族可都在！
有人偷偷一看时辰，还好还好，刚到酉正，还有半个时辰哩。他们却不知凤皇和皇后已经在小门后殿那等着了。
荣亲王妃不慌不忙，微微一笑，慢悠悠地将方才的争论一笔带过，“老十九来了啊，几个小辈开玩笑呢，趁着今天这个好日子开心开心。”
荣亲王见自家王妃发话，无聊地坐回去挑盘里爱吃的水果去了。
十九皇叔哈哈大笑，“三嫂这话不错，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咱们那皇侄争气啊！”
在座的人忙跟着附和，纷纷笑靥靥地夸耀起沉王的种种功劳。
墨相和相夫人安静地坐回去，也跟着含笑点头。相夫人侧头对墨相低声:“这庄亲王来的倒是时候。”
墨相微微点头，“方才我瞧见周御史的长随出去了。”周御史是太子的心腹。
相夫人恍然，她就说这庄亲王不像什么都不知道就走进来的模样。不然依这位的性子，荣亲王妃说那话时，他该下一句就问是什么玩笑了，而不是抓着后边这句话，把话题一下带过去。
笑过之后，十九皇叔佯装疑惑，“说到凤沉，那小子人呢？还有太子殿下，这会儿还没来？不是要误了时辰吧？哈哈，那可得罚酒罚酒！”
话音刚落下，门外便传来凤太子的高声：“十九皇叔，时辰未到，咱们可不算来晚了。”
边说着凤太子摆手请月崤梵先行，几人领着一众随从大步走进殿。
“参见太子殿下。”
十九皇叔笑道:“哎，说谁谁来！”
之前发难的王大人冷笑，怕是早看到这几人了吧，不然先前也不会无端端突然提起他们。
墨相跟着拱手，也明白这是庄亲王有意而为。上边转了话题，下边紧接着引出几人好叫他们进殿，还引的这么其乐融融的，倒不愧是能让凤皇心甘情愿封了庄亲王的角色。
凤太子和沉王及月崤梵等人一齐进得大殿，凤太子气宇轩昂，“诸位免礼。”他亲手扶起十九皇叔，笑道：“十九皇叔可把您想拉人喝酒的心思收一收啊，咱们可没您那酒量。”
十九皇叔状似被识破主意，讪讪地笑着。
凤轻飏规规矩矩上前行礼，“十九皇叔。”
十九皇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越发有你父皇的风采了！”
这话刚一落，凤皇便大笑着走出来，巧合得像是在排演情景剧。“哈哈哈，皇后，你听老十九这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阶上满朝文武权贵齐齐下跪，叩首行礼。只月崤梵和长随两人站着。
“众卿免礼。”
待到众人起身坐下，月崤梵才领着长随上前一步，拱手微笑，端的是风姿大气，“辞天月少主月崤梵，见过凤皇。”
“月少主多礼，来人，看座。”
殿内除月崤梵主仆还有其他辞天月的使者，凤皇就是心里再憋火，想问责刚才那伙丢脸丢到外人面前的人，也不能当着月崤梵这个客人的面。因而月崤梵一坐下，凤皇便温和地招待他，“月少主怎么来的这般早，不是在御花园比武练剑么？”
转头有些严肃地质问：“太子，沉王，可是你们招待不周，没好好陪月少主切磋？”
不待凤太子和沉王回复，月崤梵便接笑着接上话：“凤皇可别错怪了凤太子和沉王爷，非是招待不周，实是今日大好时节，不忍费时在比武一事上。”
凤太子讶异地看月崤梵一眼。要是他一定不会如实道来，怎么也要润色一二，谦虚地回复过了几回合招，再称赞一下对方的武艺。
凤皇笑了，正喜欢月崤梵的坦荡，“月少主说的是，是朕思虑不周了。”
凤皇一笑，大殿里的气氛瞬间温和了许多。安亲王笑着奉承：“只是不能看到月少主、太子殿下和沉王殿下三位人中龙凤比试，我等实在是遗憾啊。”
凤皇忍不住哈哈笑，“这不用看呐朕都知道结果，月少主岂是朕那两个没出息的能比的？能走上三个回合就算走运了！”
这话捧的。梁皇后跟着含蓄地笑着，拈着明黄色的丝绢半掩在嘴角。老毛病又犯了吧，刻意等着人百倍夸回来呢。
想来月崤梵也深谙其中道理，脸上立时带上几分惊愕，忙道：“凤皇陛下可太客气了，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凤京，可犯不着这么抬举！贵国太子和沉王爷哪一位不是当世英杰，人中龙凤？凤太子文武双全，仁行敏义；沉王爷用兵如神，忠勇仁孝。陛下这么抬举我，要是两位脑了我，改日不让我进府喝茶了，我可找谁哭去！”
凤皇大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心中的畅快怎么都掩不住，“哈哈哈哈，月少主啊月少主！你这么夸他们才是和朕客气啊！”
大殿气氛彻底软和，在座之人纷纷左右交谈，脸上带着真挚的笑意大肆夸赞这几位“人中龙凤”，活像是自己家中出了个千年一遇震惊云岚的不世奇才一般。连刚刚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宁国公夫人长灵郡主和裘夫人都隔着中间宽阔的通道遥遥举杯微笑。
月崤梵身子后靠，微笑，“哪里。”
大殿里开始有王公贵族相继站起来说吉祥话，凤皇大笑着接受了众人的赞美，随后起身举杯致辞。从两年前的四域之乱说起，略微叙述了些大乱造成的严重后果，重点放在表示四域的共同努力才完美镇压了大乱，接着顺势引出此次大乱中的功臣沉王凤轻飏，一番慷慨陈词，听得大殿诸人纷纷点头称好，最后高高一举杯，说些“佳节难遇”、“不必拘束”、“同乐”之类的话结尾。
月崤梵举杯，浅浅饮了一口。目光中凤皇满脸笑意，拉着昨天那个和他抢画的凤轻飏聊得畅快。凤皇显然是有心要让凤轻飏出出风头，但这接风宴的主角却显得不那么热络，恭敬有余但热情不足。月崤梵微笑地和旁边的某位亲王举杯饮酒，淡淡地想，凤轻飏不会还在想着那幅《春岚图》吧。
第一支歌舞开始了，欢快的丝竹乐声在大殿里响起。
墨相安静地喝酒吃菜，只在旁边的人过来招呼时才开口礼貌地与对方聊上几句。
旁边的大人和他关系不好不坏，低声和他随意聊起来：“墨相，今晚的正主似乎兴致不怎么高啊？”
墨相抬眼望过去，凤轻飏恭恭敬敬的，脸上瞧不出一点开心的意思，凤皇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有一是一的，能不多说一句就不多说一句。明眼可见的，凤皇脸上的喜悦不那么明显了。
那大人又喝了口酒，语气有些感叹，“也就沉王殿下了，这个时候了还能沉得住气，不紧赶着讨陛下欢心。”
凤皇今年已五十九，说不上多强壮的年纪，身子本还算康健，但两年前凤皇意外中毒，之后身体便急速衰败下去，一度下不了床，似乎要撒手人寰。太子就是在那时开始监国，至今已有一年多。
可惜，由于遇上战乱，手段较为平和的凤太子并没有让朝中大臣和黎明百姓多么满意。反倒是一直勤勤恳恳不声不响的沉王，由于大战胜利，在四域之乱中打响了名声，令许多人刮目相看。在民间，沉王的名声已然赶超太子。朝臣冷眼看着，凤皇对这个儿子几乎也是一直宠爱有加。瞧着瞧着，眼就有些热了，沉王之才不输太子，又有军队支持，何不押宝在他身上？
墨相自然不是其中之一。他看的明白，墨家无论站不站位，有没有从龙之功，日后的新皇都不会重用墨家。况且，最后登基的就一定是凤太子和沉王其中一人么？
墨相慢慢喝了口酒，淡淡地道：“陈大人，你喝醉了。”
陈大人一个激灵，醒了醒神，方才意识到方才自己嘴快都说了些什么，慌忙地放下了酒杯，讪讪地道：“这酒……后劲真大……”
墨相顺着聊：“今年的是比去年的辣些，可能开了年份久些的罢。”
陈大人连忙回道：“是是，去年年宴的……”
相夫人在旁边沉默地吃菜，恍若未曾听到二人的对话。
之前引领了全场局势的十九皇叔，此时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提着酒壶独酌。
他旁边的荣亲王妃含笑，拿着团扇慢悠悠地扇着，像是不经意地询问：“你这扇子往常倒没见过。”
十九皇叔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毫不在意地回道：“哦，三嫂说这把折扇啊，方才在路上看到的，我看着挺新奇，就捡起来揣着了。”
荣亲王妃面色不变，笑着指了指扇面，“真要喜欢内务府还会缺你一把扇子？何必捡这没来头的？”
“嗐，就图个新奇。”
荣亲王妃摇摇头，嗔笑：“也不怕人讹你。”
十九皇叔倒酒的动作微微一顿，酒柱倾斜，洒了些到桌面，十九皇叔放下酒壶，继而混不在意地道：“哈哈，哪就这么多坏人了。”
“不过，三嫂的好意弟弟心领了，原是第一次遇见这般新奇的事，一时新鲜没深思就做了，有了三嫂的提醒，下次一定不再随意捡来路不明的东西了！”十九皇叔满脸笑地敬酒，“三嫂这杯弟弟敬你！”
荣亲王妃嘴角的笑意加深，举杯浅酌一口，“哪是真心想敬我？找着理由喝酒才是真的吧！”
见他一口饮尽又立即斟满，荣亲王妃忍不住关心，“不过你这爱喝酒的毛病可得改改，天天喝酒到底伤身子，”
荣亲王妃犹豫了下，压低声音问:“真不打算找个知冷热的了？”
十九皇叔笑笑，“真没这打算，三嫂，你别费心了。”
荣亲王妃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了。
荣亲王妃是没说下去的想法了，只是旁人却不是很想放过她。对边刚刚呵斥了宁国公夫人的安亲王妃笑呵呵地问:“大好的日子，荣亲王妃怎么叹气啊？”
这么个动作都瞧见了，可别是一直盯着她吧。荣亲王妃不紧不慢地摇着团扇，“安亲王妃怕是看错了。”她微微一笑，“大好日子开心都来不及呢，叹什么气？”
安亲王妃笑呵呵的，仿佛没听出对方话里的解释，一副什么都明白的模样，“可别不好意思的，可是乏了呵气吧？咱们上了年纪的，不比年轻人，的确容易困倦。”
“安亲王妃乏了？”
“怎么会，老身我是年纪越大越爱热闹的性子，瞧见满殿欢欢喜喜的，精神都来不及呢哪里会困倦？不像你是个安静的性子，看这些歌啊舞啊的，怕是提不起劲吧？”
这最后一句说得暗藏锋芒。
荣亲王妃心情不是很美妙了。心里明白这安亲王妃是打定主意要恶心她一下，故意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她不喜欢歌舞不喜欢热闹，往后别人不怎么愿意邀她参宴就算了，凤皇听着怎么想？自己精心准备了几个月的宴会给儿子接风，她还不乐意听？
果然，凤皇不经意地往这边瞧了一眼。
这时专心喝酒的十九皇叔突然道:“三嫂不必替我隐瞒，若让六嫂误会，下次请你做客时不请戏班子光坐着喝茶就可就不好了。”
月崤梵挑眉。嗯？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某位老王爷和十九皇叔很是亲热，笑着凑热闹，“哈哈，又让你三嫂替你顶罪了？快说快说，又做了什么不着调的事？”
十九皇叔敬了老王爷一杯酒，“叔公说的我一直不着调一样。”
放下酒杯，十九皇叔对着一二三阶听到动静而看过来的众人道:“三嫂刚刚的确叹了声气。”
安亲王妃眼一亮，“哈哈，老身就说没看错吧！”
十九皇叔不理她，“只是却是因为我的过错。”
那位老王爷更加好奇了，“一卡一顿的做什么！快快说来！”
十九皇叔无奈道:“能有什么啊？不还是你们一直催我骂我的么？”
梁皇后笑了，“成家？”
九皇叔叹气，很是苦恼的样子，“可不是？”
老王爷顿感无趣，听了几十年的老话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荣亲王妃也笑，笑里可不算软，“我瞧他饮酒没个度，牛饮一般，劝他找个知心人看着。倒不想媒人没做成，还险些早些歇息了。”
梁皇后轻轻摇头，笑笑，“六嫂也是关心之故，可不就是怕三嫂强撑着不舒服么。”
荣亲王妃含笑点头，“臣妇自然明白，这人老了身子骨的确不比年轻人。”
安亲王妃神色有些僵硬，“皇后娘娘圣明，老身就是这个意思。”
梁皇后神情淡淡地点头算作回应。要不同为潜邸时跟随的兄弟，怎么凤皇就要宠信荣亲王府些呢？这安亲王妃实在是事多了些。
听了半晌的凤皇突然笑着放下了酒杯，“说来说去还是老十九你的错，要不是你拖着不成家，怎么会让三嫂一直挂念担心着！”
月崤梵精神一振。
凭借多年来的宴会经验和最近得到的消息，月崤梵预感接下来即将上演一出大戏。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接风宴（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