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闻》神叨叨

16、正院闹剧（二）

　　事实与血蒂莎猜测相去不远。

　　如今这个关头，有墨相暗中禁足的提醒在前，相夫人恨不得避着她走，又怎会主动召她上门。投毒案一事，双方早已达成共识暂时按下不表，又有墨相派人调查，相夫人根本不必冒着风险私下审查。

　　只是相夫人自己耐得住性子，却千防万防，防不住旁人下手。

　　来请人的几位虽不是相夫人指使的，却的的确确是正院的人下的手，而且那背后之人还是在正院说得上话的大人物——心腹李妈妈和那位脾气暴躁的二小姐。

　　昨晚血蒂莎在静思院忙着看情报的时候，正院也没闲着。二小姐果然如那许大夫所言，夜里发了热，这一发热，把正院的奴仆们和相夫人忙的够呛。

　　及至卯时，天光将亮之际，二小姐退了热，众人才慢慢安稳下来。夫人这才在屋里的软塌上闭眼歇了歇。

　　过了约摸有半个时辰，二小姐终于醒了。但没想到这二小姐身子虚弱是真的虚弱，可那心里却是半点不虚弱。醒了后也不神思恍惚，也不手脚发颤呼喊着喝水，起身就拉着旁边伺候的丫环问:墨隐澜死了没有？

　　那丫环见她眼睛赤红，目露凶光，抖抖擞擞地如实回复:“没……没……大小姐……昨儿傍晚就醒了……”

　　二小姐听了立即一把将她推到地上，叫喊着让她滚。一旁刚睡下没多久的夫人被这动静惊醒，醒来见二小姐苏醒本是高兴，但立即便发现二小姐有些不对劲。二小姐猛地掀开被子，赤着脚就要往外冲，嘴里嚷嚷着些类似“杀了墨隐澜”的话。

　　夫人身心俱颤，连忙招呼人拦下二小姐，把她扶到床上，陶妈妈见不对，立即又吩咐人到药斋去请许大夫。

　　许大夫面不改色替二小姐把脉，假装没听到她骇人听闻的叫喊，开了些镇定养神的药让人去煎，随后立即带着药童离开。

　　二小姐叫喊了许久，终于累了，躺在床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呼气。众人也跟着有了片刻安宁。服了药后，二小姐情绪似是平稳了许多，夫人又喜又惊，拿着手帕抹眼泪，坐在床边低声安慰她。再过了会儿，二小姐似乎终于心神平静下来，睁开眼朝夫人叫了声“娘。”

　　夫人喜极而泣，连声答应。

　　二小姐道:“娘，你传墨隐澜过来。”

　　夫人自是不肯。依二小姐方才那模样，她担心把墨隐澜叫来会出乱子。

　　二小姐又道:“你叫墨隐澜过来！”

　　夫人摇头。轻轻摸着二小姐的脸，“清儿，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你大姐姐身子虚，起不了身，在静思院里休息着呢，别让她过来了啊。”

　　二小姐厉声:“她活该！”

　　夫人语气一重，“清儿！”

　　二小姐一把打开她的手，“你还拦我！她可是要杀你的亲生女儿！怎么了，你给人当继母当出感情来了是吧，亲生女儿都不要了是吧！”

　　夫人怒极，扬起手作打状，“墨琉清你！”

　　二小姐不躲不闪，仰起脖子就是一声冷笑，“你要打我啊，打啊！反正你就没把我当过你亲生的！当年你谁都不送就送走我！”

　　气氛瞬间僵滞。

　　夫人身子一僵，像是被人从身后突然点了穴道一般。一向以来，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二小姐一提到“当年送走她”这事，夫人再大的火都消了，难以遏制的愧疚悲痛涌上心头，夫人闭了闭眼，慢慢收回扬起的手。

　　陶妈妈见不对，立刻上来扶着夫人，“二小姐，您怎么能说这话？您是夫人的嫡亲女儿，夫人怎么会不关心您？昨儿下午您一晕倒夫人便过去看望，衣不解带的照顾了您一整夜，刚才才歇下哩！”

　　二小姐只是冷笑。

　　夫人疲惫地叹了口气，“陶妈妈，别说了。”

　　看着满脸冷笑的二小姐，夫人脸上的神色几经变换，最后只化为轻轻一叹，“清儿，你就在这好好休息，别到外边乱跑。毒不是你大姐姐下的，你也不用去找她。访情的事就这么算了吧，是娘没考虑周到，你也不用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别的院子里了。”

　　陶妈妈看着二人，叹了口气。

　　房里就这么僵持着，夫人坐在一旁，二小姐冷然不语，陶妈妈招呼人收拾残局。

　　再过了会儿，也不知是多久，可能一炷香，也可能是一刻钟，沉默终于被打破。是冬珠走了进来，她一贯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埋着头对周遭景象不管不问，恭恭敬敬地向夫人禀报刚得来的消息:“夫人，老爷请您去前院书房一趟。”

　　夫人神色一顿，“可有说是什么事？”

　　“没，许管家只说老爷传唤请您到书房。”

　　夫人淡淡地道:“我马上就来。”

　　二小姐看到夫人神色变化，“怎么，你担心父亲要找墨隐澜的麻烦啊！”

　　夫人看她一眼，“只怕最不想人找你大姐姐麻烦的就是你爹了。”

　　二小姐:“呵，那不该是墨隐澜自己么！”

　　夫人一噎，“……娘的意思是，别想着找你爹去找你大姐姐的麻烦，你要是像方才一般跑到你爹面前胡言乱语，娘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你，知道么？”

　　二小姐自己也知道墨相是个多严厉的人，平日里她都是尽可能避着对方，能不见就不见，就是听到“墨相”、“爹”、“父亲”、“老爷”这些字眼都要抑郁好一阵。

　　夫人见二小姐情绪似没之前那般起伏了，心中终于略略宽慰。柔声安慰了她几句，吩咐人照顾好二小姐，之后便带着陶妈妈和冬珠等人离开，略作梳洗后匆匆赶往书房。

　　夫人虽然明着安慰暗着警告了，但二小姐性子拧，在屋里躺着那是越想越气，往昔不愉快的记忆那是一堆堆地往上涌，心里的戾气止不住地蹿。

　　啪——

　　二小姐又摔了杯子。

　　旁边被留下照看的李妈妈连忙上前安抚。要说这李妈妈却比不得陶妈妈精明，没能懂得此时相府平静宁和才好的道理。她心里断定是大小姐给二小姐下的毒，兼之她本人又照顾着二小姐长大，是真的心疼二小姐遭的这一罪。因此，见二小姐也没有息事宁人的想法，便上前给二小姐出主意道:“二小姐，您不如让人去静思院请大小姐来一趟？夫人说不让您出去可没说不让大小姐来啊。”

　　二小姐抑郁，“但正院谁不明白母亲的意思？谁敢去？”

　　李妈妈笑道:“这不怕，我可派两个亲近的偷偷去请，到时只说大小姐自个儿来的。昨儿夫人给静思院送茶叶，还不给大小姐来正院谢恩么？只我们咬死了不认，难道夫人还不信二小姐您反而去信大小姐么？”

　　二小姐眼一亮，“好！好！就这么办！”

　　李妈妈福身，“老奴这就去办。”便出了房门。

　　二小姐坐着想了想，招来自己的贴身丫环，吩咐道:“你去把墨琉若和墨惜音也叫来。”

　　丫环哆嗦，“奴婢……奴婢……”

　　二小姐厉声，扬起手，“你去不去！”

　　“是！是！奴婢遵命！”

　　二小姐坐在床上冷笑，“莫名其妙让我去做什么劳什子访情又突然让我停下，我偏不！今儿就一次性访个遍吧！我偏要在她们面前收拾墨隐澜，告诉她们本小姐可不是纸糊的好欺负！”

　　于是便有了正院的人颇为不善地来静思院请人的事。

　　只是几位小姐的院子中，静思院离正院最远，血蒂莎又没心思去掺和相府的勾心斗角，走的那叫一个不慌不忙，李妈妈的女儿几次想要开口催促，刚对上血蒂莎的眼，又讪讪地咽了回去。因此，最后是三小姐和四小姐先到的正院。

　　她二人正好在院门口撞上了，三小姐温温柔柔地福了个身，招呼道:“四妹妹早。”

　　四小姐心情不佳，扯了扯嘴角，匆匆回了礼，叫了声“三姐姐。”

　　三小姐问:“可是母亲传唤？”

　　四小姐皱眉瞧她，“你也是？”

　　原来二小姐那丫环怕说是二小姐有请的话请不来两位小姐，回来后恐要遭二小姐打骂，因此学了李妈妈方才的主意只说是正院有请，暗示二人是夫人传唤。

　　三小姐笑笑，“是，看来是和咱们都有关了。”

　　四小姐心思一转，眼一亮，“接风宴？”

　　三小姐但笑不语。

　　四小姐心下大定。原本担心是自己让人下毒的事败露，母亲传她来审问，但知道三小姐也是母亲叫来的便立马放下心来。她指使人下毒了，墨惜音可没有不是？

　　又听闻三小姐“和咱们都有关”的话，联系今天的日子，便猜测是和接风宴有关了。

　　今儿晚上凤皇在皇宫设宴为沉王接风庆功，京中三品以上官员都可携家眷同往。相府四位小姐原本都要去的，但昨天墨隐澜和墨琉清出事，身子虚弱，她二人应该是去不成了，那么就只剩下她和墨惜音了。

　　四小姐猜测，大概是要嘱咐她们些进宫的规矩和忌讳罢。

　　顿时笑着拉她，“那得走快点！”

　　四小姐自以为从她们的反应中得知了真相，却不知那三小姐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三小姐得到正院有请的消息时也曾担心是自己暗中下手之事被发现，见到四小姐又得知她也是夫人叫来后，心中一稳。

　　依她对夫人的了解，在这个时候，夫人哪怕知道真凶是她，也只会叫她一人来而不会把墨隐澜等几位小姐都叫来。夫人忙着找遮羞布还来不及，绝不可能主动披露，让相府后宅不宁的消息在此时几域齐聚的关头传出去。

　　再看四小姐一听到她说和她们二人都有关时只想到了接风宴，她心下猜测，对方约莫还不清楚她暗中换了毒药的事，不然第一反应该是以为夫人兴师问罪她们二人。

　　三小姐嘴角的笑容加深，温柔地道:“四妹妹，你慢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