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温差》YUKISAM

11、白衬衫

　　隔着一扇玻璃窗，彭卉乔站在酒店大厅内的门边，视线落在不远处仍然停在路边没有驱动的黑色轿车上。
　　她站在玻璃窗后，这一扇窗就是她所有安全感的来源。

　　只要她还在监控摄像头的范围下，就算车上的人是余总，他也不能强行带走她。

　　酒店大厅的中央空调温度调得很凉快，她双手环胸，整个人仿佛置身两极，双颊发烫得不正常，而身上却又觉得冷冰冰的。
　　她下意识地去看手腕上的腕表，距离她和戴斯沐通完电话也不过才过了五分钟。酒精上头的大脑放缓了意识，就连盯着表盘上转动的分针都觉得放慢了速度。

　　这个时候的时间过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慢。

　　她抿了抿没有再补口红的透着自然嫣红的嘴唇，不安地频繁地眨动着眼睛，膝盖紧紧地拢靠在一起，煎熬地等着戴斯沐的到来。
　　她的大脑被搅成一锅浆糊，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找其他人。

　　可是，她还能找谁呢，她心烦地想着。

　　烦躁的情绪全都被她归咎到不接电话的方寸身上，他不是又在做好事了吧。
　　一天天的，脑袋里能不能装点其他东西。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酒店门口停下来一辆纯白色的轿车。

　　她的视线紧紧地盯着车门，期盼开门从上面下来的人不是前来入住的旅客，而是戴斯沐。

　　车门打开，一条腿从副驾的车座上伸下来，好似慢动作地在她眼前放映。
　　下车的人是戴斯沐。

　　他的那张脸，足够净化她今晚看到的所有黏腻眼神。
　　脑子里被抻得将要绷裂的弦终于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松动，她朝他小跑过去。

　　一下车就看见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彭卉乔朝自己跑来的戴斯沐突然怔在原地，站在车门边看着她小跑而来的身影。

　　他只有在梦里才梦见过她主动朝自己跑来的模样，和现在的景象重合在一起。
　　是的，他梦见过她，不止一次。

　　怔愣的几秒钟，她的身影从视觉上的画面具象到其他感官共同作用下的真实。
　　温度，气味，和触感，都在告诉他，这不是梦。

　　不在他预料之中，彭卉乔扑进了他的怀里。
　　温暖的，比男性更柔软的身体充盈他的怀抱，扑面而来的还有夹杂着淡淡香水味的浓烈酒气。

　　和上一次在酒吧偶遇她不同，这一回她身上的酒气盖过了身上的香水味。

　　他在他的倒霉舍友身上闻过难以计数的酒气熏天，他打心底认为自己是厌恶这种气味的。
　　直到彭卉乔身上的酒味和香水味难舍难分地一齐窜进他的鼻尖。

　　算不上好闻，但不至于反感。

　　拥抱所带来的冲击力还没有过去，他突然又感觉到脸颊上快速扫过到一个柔软的，足以轰炸他大脑的东西。

　　彭卉乔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耳边，轻轻柔柔的声音像是羽毛在轻扫他的耳廓，要将他的耳朵和意识一起点燃。

　　“抱我。”

　　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拳，他现在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意志，成为了为她是从的机器人，僵滞的手臂从她身后抱住她。
　　不敢用力，就连手指的皮肤触碰到她的连衣裙布料都让他觉得是在触碰玻璃橱窗里的文物，小心翼翼的兴奋和愧疚的冒犯感同时席卷了他。

　　比起戴斯沐一举一动都担心轻慢她的谨慎动作不同，彭卉乔踮起脚尖亲密地拥住他的脖颈，将自己的下巴搭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暴露在空气中的敏感的脖子能感受到他紧绷着的肩膀肌肉。

　　她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那辆一直没有动静的轿车突然闪了左转向灯。

　　她松了口气，也松开了抱住戴斯沐的手臂，改成挽住他的手臂。

　　“上车。”和她脸上的盈盈笑容不同，她的声音有点沉，又带着醺醉的含糊。

　　她拽着戴斯沐一起坐在了车子的后座，在车内，她完全又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刚刚是在躲避什么吗。”戴斯沐注意到她扭头从他身侧的车窗眺望，然后整个身体放松下来，靠在了椅背上。

　　彭卉乔轻轻摇头，她不想和戴斯沐提及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不习惯在任何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软弱。

　　纵然是她，也会因为自己是女性时而感到无力。

　　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转头看向他们，尴尬地出声：“那个，我还要去接单。”

　　戴斯沐打车只打了来程，送到目的地司机本就要走的，只是戴斯沐一直没有关副驾驶的车门。一关上车门，又直接坐进了他的车后座。

　　彭卉乔皱了皱眉头，对着司机说抱歉，开了车门，和戴斯沐重新从车上下来。
　　有可能是余总的那辆车已经开走了，彭卉乔这才完全放松了神经，正眼去看戴斯沐穿的衣服。

　　他完全按照她的要求，穿了一件长袖的白色衬衫，和一条黑色的西装裤，就是脚上踩着，还是一双运动鞋。

　　“你转过身去。”彭卉乔突然说。

　　愣了一下的戴斯沐虽然面露不解，但还是听话地背过身去。

　　刚刚她抱着他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的肩膀很宽，这会儿从后面看，更是直观地看清楚他的宽肩和衬衫塞进裤头的窄腰。
　　从前面看，因为那张青涩的脸即使穿得不像学生，还是显得气质稚嫩。但从背后看，他的背挺得很直，不像很多年轻小孩习惯耸肩，完全是成熟男人的背影。

　　应该不会露馅。

　　“你转回来吧。”她语气很轻地说，跟着收回打量他的视线。

　　戴斯沐转过身，目光重新凝结在她脸上，她的脸透出不寻常的粉色，眼神也比平时要迷离许多。

　　“你晚上喝了很多酒吗。”

　　一边担心她，一边确认了她不是因为借口推拒自己的约会，戴斯沐的心情突然轻松了些许。

　　彭卉乔点点头，轻瞥他抓在手上的手机一眼，问：“车到哪了。”

　　他拿起手机确认，迅速回答：“还有一点二公里就到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刚刚打车的目的地随便填了他的学校。

　　此刻的氛围很静谧，只有夜风穿过，捎起她齐整的发尾。

　　戴斯沐没有说话，彭卉乔稍微转过头瞥了他一眼，他垂头盯着手机屏幕，手机的白光打在他的脸上。

　　几乎每一次他见自己都会红着耳根，这一回，不光是耳根，脸颊也跟着透着红。

　　她嘴角勾着不明显的弧度，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突然有点想使坏。

　　当他们坐进车后座，彭卉乔的身体往他的一侧倾斜，肩膀碰到他的上臂，又将脑袋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犹如惊弓之鸟般迅速扭头看她，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我有点晕，借我靠一下。”彭卉乔闭着眼睛，还调整了一下脑袋靠着的角度，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些。

　　戴斯沐是一动也不敢动，抿着嘴唇直直盯着车前面的后视镜，从镜子的反射偷瞄靠在他肩上的女人的脸。

　　她闭着眼睛，蹙着眉头，似乎真的是因为喝了太多酒而感到不适。

　　“目的地是可以更改的吧。”她没睁开眼睛，声线也有些疲惫。

　　“嗯。”他小幅度地侧过头，“要改成你家吗。”

　　又是一声轻笑。

　　“这么想知道我家住址啊。”她睁开眼睛，脑袋从他的肩膀上起来，和他对视。

　　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戴斯沐，脑袋还因为刚刚的拥抱死机，没能开机。

　　“我……”
　　“行啊。”

　　彭卉乔干脆地伸出手，将掌心摊开在他面前。

　　面前的大男孩抬眉露出疑惑的眼神。

　　“手机，改目的地。”

　　戴斯沐立刻将手机放到她的手心里，彭卉乔垂眸在他的手机上输入新的目的地。
　　修改成功后，车内也传来了语音提示。

　　她将手机塞回到他的手心里，一双眼睛因为醉意而更魅惑动人，眼眶似乎也跟着带了点漂亮的粉红色。

　　“你还要靠着我的肩膀吗。”他滚动喉结，试探地问。

　　“好啊。”彭卉乔也不扭捏，又靠回了原位。

　　喝多了酒胃里不舒服，又坐在味道不是很好的车上，她确实是不太舒服，一直在强忍着胃里翻涌上来的不适。

　　车子到了她家楼下。

　　戴斯沐跟着她下车，注意到她的脚步虚浮，轻手抓住了她的小臂。

　　“那我就打车回学校了。”
　　“你学校门禁几点啊。”

　　戴斯沐眨了眨眼，回答说：“十点半。”

　　彭卉乔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的时间，已经十点十分了。

　　她抬眸对他笑：“现在回去来得及吗。”

　　醉酒后的彭卉乔更像只勾人的狐狸，一双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戴斯沐错开和她对视的眼睛，垂眸又一次落在她的上衣领口位置。她似乎格外喜欢V领，这条黑色连衣裙也是V领，脖子上挂着和上次不一样的另一条银色项链。
　　比项链更显眼的，是她的锁骨，带着无法言说的诱惑力。

　　“应该……来得及。”他支吾着回话。

　　要是来不及，他可以去他的出租屋住一晚。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彭卉乔往他走近了一步，抬头笑着问。

　　“你的饭盒和保温袋还在我家，要不要上去拿。”语气暧昧。

　　她故意从下往上地瞧他，他就这么撞上她挑眉的眼神。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彭卉乔不单是让他上楼拿东西。

　　没等到戴斯沐的回答，彭卉乔又歪着脑袋凑得更近了一些。

　　“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