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温差》YUKISAM

10、高粱酒

　　玄关处的高跟鞋有其中一只倾倒在地上，鞋子的主人也失力地整个人瘫倒在客厅的沙发上，仰头看着房间的天花板。
　　踩了一天高跟鞋的小腿肚此刻隐隐发酸，彭卉乔叹了口气，弯腰去揉紧绷着的小腿肌肉。

　　没有实际落点的视线扫过茶几上和她的黑色香奈儿包包放在一起的深灰色保温袋。
　　她没有按照戴斯沐给她的留言将饭盒放在公司楼下的店铺里，而是带了回来。

　　中午在办公室，彭卉乔难得有胃口地将饭盒里的餐食一扫而空，连平时不太喜欢喝的汤水都喝空了。

　　六月底的气温并不会比七八月温和到哪里去，连续数日的晴朗天气让人觉得空气中的水汽都被蒸发干净，似乎要将人体内的水分也一同吸走。
　　因为天气原因没什么胃口的彭卉乔，每天中午午休就是点公司附近的轻食吃。傍晚气温稍稍降低些，她才偶尔拉上江稚柔去吃点好的。

　　戴斯沐做的菜不油腻，又比那些轻食店里不见油水的沙拉要好吃数倍。

　　将饭盒装回保温袋，拉上拉链的刹那，彭卉乔的口腹之欲被满足，心情也跟着愉快不少。拿起手边的手机，在搜索框上输入戴斯沐的名字首字母，跳出来聊天框。

　　饭盒我带回去清洗之后周六再拿给你，你不用再跑一趟了。

　　发完消息的彭卉乔把保温袋放到一边的柜子上，没有再关注手机另一头的戴斯沐有没有给她回复。

　　出租屋里，彭卉乔趿着拖鞋把从保温袋里拿出来的饭盒拿到厨房去清洗。
　　她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过没用几次的橡胶手套套上做了美甲的手，往清洁海绵上面挤了一泵洗洁精，用水稀释了打泡开始洗饭盒。

　　其实不光是她手上的橡胶手套的使用次数屈指可数，就连这个出租屋内的厨房开火次数也是寥寥。
　　仅有的几次，可能还是她半夜突然肚子饿了，给自己煮了碗泡面吃。

　　洗碗的时候听着水龙头出水的水声，很适合放空大脑，和洗澡的时候差不多。
　　最后水龙头冲干净了饭盒上残留的泡沫，彭卉乔将滴水的饭盒放到水池旁边的沥水架上沥水。

　　她脱下手上的塑胶手套，总莫名觉得手上的皮肤还留有橡胶的味道，又趿着拖鞋地走到卫生间用洗手液洗了遍手，又靠回了沙发上。

　　她不喜欢做家务，尤其是任何需要碰水的家务。
　　家里扫地和拖地有扫洗一体的自动机器人，洗衣服也是直接丢进洗衣机里。
　　只可惜房东没有在厨房装洗碗机，不然彭卉乔一定也会把饭盒丢进洗碗机里去洗。

　　之所以没有把饭盒放到戴斯沐打过招呼的店里，不过是她实在不想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戴斯沐的好。
　　毕竟，她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不会答应他的追求。

　　第二天上班彭卉乔没把洗干净的饭盒一起带去公司，而是想着等周六和戴斯沐见面时再从家里带过去。
　　天不遂人愿，彭卉乔在周五的上班时间临时接到通知，说周六晚上她和策划部的部长要陪同总经理一起去见客户。

　　我周六晚上有事，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彭卉乔轻叹了一声，盯着他们对话内容不多的聊天框一会儿，没立刻等到戴斯沐的回复，熄屏将手机放进了外套口袋里。

　　学校里。

　　戴斯沐从实验室里出来，一直没有看手机的他准备发消息问问彭卉乔有没有什么忌口。
　　他先前就打算好要考研，这学期总是受舍友的影响，他决定下学期就搬到校外去住。并且，暑假他打算去一家食品公司实习，早前就在找房子，这会儿已经可以入住了。

　　考虑了很久，戴斯沐还是想亲手给彭卉乔做一顿饭吃，就在他的出租屋内。

　　手机屏幕上，提示好友彭卉乔发来一条新消息。

　　他没有设置可直接查看消息的内容，点进去看见彭卉乔发来的具体内容，戴斯沐捏着手机，反反复复地将短短的一句话看了三遍。

　　好。

　　除了这个字，他想不出其他回复彭卉乔的字句。

　　他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沮丧，将手机塞回裤子口袋里，抱着书去改道去了图书馆。

　　图书馆内很安静，偶尔能传来一些细小的声响。
　　走动的脚步声，拖动椅子的声音，还有翻阅书籍的沙沙声。

　　从前没觉得这些声音有多扰人，可此刻戴斯沐是一点都没办法将注意力集中在书上的内容。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看向放在桌边的手机。

　　也控制不住自己去多想她说的有事是不是借口。
　　他伸手向桌边的手机，在触碰到手机边缘的一瞬间重新收回了手。

　　他摇了摇脑袋，从胸口里呼出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专注到书上的知识，而不是去想更多关于彭卉乔的事情。

　　在这段关系里，他看似是主动的追求者，实则却很被动地任凭彭卉乔差遣。

　　周六的约会取消，彭卉乔坐在饭局上，手里端着小酒杯，酒杯里是高度数的高粱酒。

　　她仰头饮尽杯中的白酒，酒水滑过舌尖喉咙，火辣辣地留下辛辣的余韵。

　　“余总，我喝完了。”余总专门点她喝，她不能不喝，喝完举着喝空的酒杯对着他微笑。

　　“迟总，你公司巾帼不让须眉啊，这位彭小姐酒量过人啊。”余总和迟桓说话，眼珠子却黏在彭卉乔身上。

　　迟桓嘴角扯出一个笑来，心里不悦他针对一个女性，但表面上仍然装得很好。他举起桌前的酒杯再敬了余总一杯。

　　“余总说笑，其实我们公司的员工不光喝酒厉害，做事也是数一数二的认真仔细。我知道余总是个爽快人，就给个爽快话，这次的合作是成还是不成啊。”

　　酒过三巡，桌上的菜式很多都只是动了几筷。
　　与其说今天是饭局，倒不如说是酒局。

　　余总对着迟桓举杯，话语爽利：“迟总带着你公司两员大将来找我，这事当然是成了。”

　　两家公司商量合作本就是互利共赢的事情，但面前这位余总一直不肯在合作的合同书上签字。
　　听说余总喜欢喝酒，很多公司大事都是在酒桌上谈下来的，他便主动请了这顿饭。

　　迟屿诀收购咪哆这件事本来就被人诟病，又是在关键时刻，迟屿诀将咪哆交到他手上，他自然是不能掉链子。
　　上回和Buddy的合作计划告吹，他们便找了知名度比Buddy更高的余总的公司。

　　谈下这桩合作，势在必行。

　　两人相视一笑，什么话都在酒里了。

　　迟桓的酒量比对面的这位余总更好，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喝完之后，又对着身边的彭卉乔和另一个策划部的部长发话。

　　“余总都答应合作了，你们再敬余总一杯酒。”

　　彭卉乔和另一个部长都往杯里续了一杯满满的白酒，举杯将杯中的酒强行灌进了胃里。

　　酒局散场，饶是一向自诩酒量不错的彭卉乔都觉得脑袋有些晕了。

　　“你没事吧。”身旁的策划部部长轻声问她。

　　彭卉乔摇了摇头，对他露出一个自己还好的笑容。

　　“这个余总真的难缠。”男同事叹了口气，整张脸都被酒精熏红成了柿子脸。

　　“我先去结账，你在这里等等迟总和余总。”
　　“好。”

　　过了一会儿，迟桓和余总从包厢里出来。
　　彭卉乔瞧见了迟桓手上拿着的文件夹，猜到合同应该是签好了，心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余总出门看见站在门口的彭卉乔，语气黏腻：“彭小姐，醉了没有啊。”

　　彭卉乔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精神上还高度紧绷着：“余总海量，我不敌余总，有些醉了。”

　　她清楚，无论自己回答醉与不醉，余总都有着下话等着她。

　　“既然有些醉了，要不要我送彭小姐一程啊。”

　　迟桓捏着手里的文件夹，瞥了身侧的彭卉乔一眼，她的脸上没有被被冒犯的不愉快，还是带着笑。

　　“不用了，我等等还要回公司处理点事情。”

　　余总哟了一声，脖子朝后仰，挺出他的啤酒肚，皱着眉头看向旁边的迟桓。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迟总，怎么能压榨员工呢。彭小姐晚上喝了那么多酒，得让彭小姐好好休息休息。”

　　迟桓笑着说是，扭头对彭卉乔说：“晚上就不用回公司了。你要不要叫你男朋友来接你。”

　　对上迟桓的视线，彭卉乔微微一怔，猜到他的意思，点头。

　　她抓着手机露出甜甜的笑：“谢谢迟总，那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我男朋友，让他来接我。”

　　彭卉乔和迟桓这么一唱一和，余总便是有那方面的心思，也不好摊到明面上。

　　“也是啊。”余总说话时还带着酒气，“彭小姐这么漂亮，肯定是有男朋友的。不知道你男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余总贼心不死，还在试探。

　　迟桓替她开口：“这是员工的私事，余总我们还是别多过问了。”

　　“去给你男朋友打电话吧，我送余总上车。”
　　“好。”

　　彭卉乔给两位老总微微颔首，往大厅门外走。

　　她站在酒店门口准备打车，突然收到来自迟桓的短信。

　　你叫一个男性朋友来接你，余总可能会盯梢。

　　彭卉乔取消了叫车服务，手指在联系人上滑动，先拨了一个电话给方寸。

　　没人接。

　　她咬着下唇，依稀看到酒店外不远处有一辆黑色的车停在路边。
　　她不确定那是不是余总的车，咽了口口水，给戴斯沐拨通了电话。

　　“喂。”少年清爽的声线在耳畔响起，“彭……有什么事吗。”

　　还没有整理好对彭卉乔称呼的戴斯沐犹豫片刻，省略了人称。

　　“我在恒阳酒店，你能不能来一趟。”

　　听出彭卉乔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戴斯沐立刻回答。

　　“好，我打车过去，你等我一下。”
　　“别穿T恤，有衬衫的话穿件衬衫来吧，配条黑色的裤子。”

　　以防万一，她不希望被余总察觉到他还是个学生。
　　他们后续还要对接工作，彭卉乔一想到这个，就有点头疼。

　　戴斯沐没理解她的意思，停顿了两秒，还是说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