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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好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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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照片底色尚新,完全没有随时间推移黄化、磨损。
一如照片中的人。
17岁少年容貌干干净净,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自有一股肆意。
仿佛停在了当年,永远不会西装革履,永远不会成家立业,永远不会知道旁人在背后存着怎样的心思。
关于邵城,阮软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能靠照片侧身,凭借记忆里的模样,隔着一层雾,隐约勾画。
可终有一天,记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也会像当年的邵城一样凭空消失。
阮软并没有多难过,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他们的缘分也早就尽了,如今或许各自还陷在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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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帘挡不住日光侵袭,室内呈现略带一点灰度,静谧中含着几分柔光。阮软翻了个身,捏住盖在脸上的被子往下挪了挪,在大床上打几个滚,脑袋从床尾钻出来,心满意足地睁开眼。
下午两点二十七分。
忙忙碌碌工作一星期,他终于能够睡到自然醒,享受懒觉的美好。
电视调到少儿频道,正在播放迪迦奥特曼。洗漱后,趿拉着拖鞋,他气喘吁吁地拎着两大袋零食,脚上推着一个装玩具的收纳箱,转移到电视前。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拆开一袋黄瓜味薯片,玻璃杯中倒满苹果味美年达,积木堆在地毯上,耳边响起迪迦主题曲,沙发两侧坐着新伙伴恐龙和小兔子,还有并排靠在一起的各种小动物。
作为举办方,阮软换上绵羊睡衣,扒拉两下头发,站在电视前面对沙发,矜持有礼地鞠了一躬,随后高声宣布:“让我们热烈庆祝第312届‘阮软的霸气无人能敌’茶话会的顺利举办!”
他鼓着掌,给自己配音,“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鼓掌声还没停下,突然响起来电铃声。
探着头看了一眼,阮软咬死半块雪饼,“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并不是很想接。
“我临时要去明洲影视城补电影镜头,”贺非说,话筒中传来几声汽车鸣笛,“估计要五点以后才能忙完。”
阮软很高兴,小怪兽都可爱,“没事我不急,你忙你的,太累就别来了,回家好好休息,多喝热水,注意保暖,早点睡觉,没事我就挂了。”
“那怎么行?”贺非压低声音,“我这个人是很有职业道德的,所谓做一行爱一行,既然给你当了情人就要负责到底,一周一次已经够少了,再推迟变成半月一次,我多对不起你,对不起党和国家……”
姑且把他口中的一次当作见面。阮软回想起几天前以貌取人的后果,依旧心力交瘁,好不容易身上的红痕下去点,可不想再一周一次,一次一晚。
“呵,你这个愚蠢小男人,原来这么饥渴吗?”阮软收起侠骨柔情,冷声警告,“你最好给我乖一点,我今天要陪小侄子参加茶话会,结束后比你还晚。”
“那真是太好了,”贺非笑道,“晚上我朋友生日,搞了个睡衣趴,正好你也忙了一天,一起去放松一下。九点开场,地址我等下发给你。”
说完,贺非挂断电话。
阮软望着杯中不停涌起的绿色小气泡发呆,他又不认识贺非的朋友,他根本不想去啊QAQ
整场茶话会如笼罩乌云,天气恶劣,不得不提前解散。
他把小动物挨个送回家中,零食和玩具收好,放回书房,直到按照手机上都地址,到了开睡衣趴的别墅,整个人还是闷闷不乐。
对睡衣趴本身不抱有多大兴趣,能见一面,聊胜于无。
“小弟弟,喝点什么?”坐在酒柜一边的长腿凳上的短发男人侧头问。
阮软不动声色瞅了瞅四周,没有别人,那就是对自己说的了,他叹气,“Orange Cider,谢谢大哥哥。”
“真乖,稍等一下哦。”短发男笑眯眯道,转身调酒。
突然腰间出现一只大手,强势揽了过去,阮软一惊,直直栽了过去。贺非神色自然单手接住,同时眯眼眺短发男,“脸多大?叫你声大哥哥,你这个性别障碍的大龄剩女还真好意思应下。”
“喝茶喝茶,消消火气,有便宜不占那不是傻瓜么,”短发女推来一杯orange cider,一杯清凉下火菊花茶,看了眼阮软,问贺非,“你带来的?”
不是,我自己走过来的。阮软心道。
贺非拿起orange cider一饮而尽,把菊花茶塞到他手里,“你要是喝醉了,胡言乱语还乱抱人很麻烦的,想喝咱们晚上回家喝。”随后,贺非转头回答短发女,“嗯,这是我——”
努力掰开贺非掐在腰间的手指,阮软忽然一顿,没忘怎样定义两人的关系,以及当时那个脑子一抽说出的令人难以启齿的称呼。
他用力揪住贺非领口处垂下的红丝绒绳,往下一拉。四目相对的时候,贺非笑了笑,伸手就要揉他头发,躲开了,想到异常羞耻的两个字,他又不动声色挪回去,蹭了蹭贺非的手心。
“是我小侄子。”贺非睁眼说瞎话。
抿了一口微涩的菊花茶,阮软该死的爱听,小声接了一句,“小叔叔。”
“哦,我就说嘛……小家伙的睡衣很实在,”短发女指了指场中央热舞的一裙蕾丝纱裙女人,靠在栏杆上光着膀子和大腿晒肌肉的男人,语气几分感慨,“你这件夹棉加厚的睡衣,我姥爷也有一件,但他那件上面绣满了‘寿’字,不是小白狗。”
果然,愚蠢的贺非,愚蠢的贺非朋友。
阮软很生气,“这不是小白狗,是狼,是冰河时期的幸存者,世界上最大的野生犬类家族成员。你居然敢侮辱这么伟大的生物,你知道错了吗!”
“可它真的很像狗哎,和那个史努比一模一样。”短发女非常认真地说。
阮软更气了,“都说了是狼,你这个该死的女人到底哪里来的小花猪?”
“好好好,我承认是狼,”短发女憋笑,“留个联系方式呗,下次再来玩,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阮软哼了一声,“英俊的白狼王子。”不需要人类的友谊。
“那边有人在打牌,去玩几把?”贺非扫了短发女一眼似笑非笑,低头问阮软。
“不。我想回家。”远离一群狼狗不分的小傻子。
贺非笑道:“不急,这个夜晚还很长。”
“……”阮软希望只是字面意思,屈于本能妥协,有些不甘心地挣扎,“我不会打牌,会输得很惨。”
“输了也没关系,不用你出一分钱。”
贺非终于良心发现,打算为那晚付点精神损害赔偿金了么,阮软跟在他身后,是有些没面子,可确实舒服。想怎么打就这么打,输了也没有心里负担。
直到一局结束。
大鼻头:“哎呦喂,这多不好意思啊,我又要赢了各位。”
一个2,一个3,一个5,一个6,两个8,一个10,两个J……阮软数不清了,他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张牌orz
扔下最后两张牌,贺非淡淡道:“不好意思。”
全桌人乐了,围在旁边观战的都咧开嘴,笑得前仰后合。
“我从没见非哥打牌输过一次。”穿着深红色真丝吊带背心的女人说。
贺非笑了笑,“运气好。”
“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呢,”飞机头闷了一大口酒,掏出手机,“微信收付款吧,走你。”
小眼睛推了推眼镜,“老贺,我有你卡号,直接给你转卡里了。”
“赶紧的,快开下一局,爷爷我就指着赢你们两把开心开心了。”啤酒肚用力搓了两下手,拿起身旁的黑皮包,大手一捞,五厚沓大红币跟龙卷风刮来似的,并排码到贺非桌边。
阮软愣住,啤酒肚刚才差点赢了,是第二名。那一沓钱从厚度来看怎么也有100张,收的最少的都是5万。贺非同意被包.养,一个月也是这个数,打局牌能赚做情人一年的钱,他图什么……
啤酒肚问:“小兄弟是不是输大发了,身上不够啊?要不我这儿先垫上,下局赢了你再还我?”
“程子,不用,他输了不罚钱。”贺非偏过脸,跟红吊带交头接耳,不知说了句什么,红吊带抬头看了阮软一眼,表情诧异,之后转身离开。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啤酒肚啧了两声,“你别笑,一笑我就浑身发冷,不利于健康。”
小眼睛再次推眼镜,“也不知道上次因为有人攀交情赖账不给,结果当场把人家车给砸了,口口声声说着认赌服输,亲兄弟明算账的好汉是谁。”
贺非笑得越来越愉快。阮软低下头,默默盘算家底,这些钱要不就给了吧,还不至于倾家荡产,但肯定包不了贺非下个月了,也可能这局过后就得散伙。
“谈钱多伤感情。”说完这句话,贺非专心于洗牌。
整个过程流畅自然,像看魔术师的表演。直到红吊带端来一个托盘,放在阮软面前,她揭开食物罩,反着光的金花边高骨瓷餐盘中摆满一团团糯米糍。
“吃吧,”贺非慢条斯理地发牌,“输一局,吃一块。”
“……”
实在不合规矩,阮软有点被吓到了,迟迟不敢伸手。糯米糍堆出一个尖尖,小小的一团,胖墩墩,软趴趴的,上面洒了一层椰蓉,有种毛茸茸的感觉,看上去应该还可以……
里面夹了颗很大的草莓,他慢吞吞咬下一小口,嘴里满满的都是馅料,甜甜的,又软又糯,非常可以(///^///)
“你们知道这在现今社会是种什么现象,该叫什么吗,”飞机头斜着眼,“这是明目张胆的双标!”
“……本来也没什么,一顿饭钱而已,可现在,为什么我一下子就不舒服了,会这么心塞?”小眼镜举头望天,陷入沉思。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啤酒肚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望了五六眼糯米糍,“看起来还挺好吃的啊。”
阮软重重点头,整个人都化在糯米糍里,幸福感爆棚,咽下最后一口,打了个小嗝,说话闷声闷气,“好吃。”
“你确定这是罚?”小眼睛的视线中充满怀疑,镜片泛着冷光。
贺非但笑不语,意味深长地瞥了阮软一眼。
顿时又打了一个嗝,捂着嘴巴,阮软不明所以,埋着头余光里数糯米糍,够不够吃。
玩到第7局,他已经吃过草莓味、蓝莓味、黄桃味、紫薯味、芒果味、猕猴桃味和火龙果味。
第9局,10局——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阮软真的一把都没赢过,肚子已经不再是肚子,而是糯米糍。他从开始时的五口一个,变成五十口一个。
“它好像被施了魔法,我越吃,它越多,怎样也吃不完,我真的吃不下了……”他眼巴巴望着剩下的半个手掌大的糯米糍,快哭了QAQ
“那就换一个,”贺非嘴边含笑,眉眼慈悲,“右手边最外侧那个,它没被施过魔法。”
“你骗人!”阮软眼睛圆鼓鼓的,不敢置信,“这个最大了,它是坏糯米糍,一定是它趁着其他糯米糍不注意,施下魔法。”
“阿红,”贺非唇边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视线不离,微微抬高声音,叫红吊带,“再端一盘上来。”
阮软一副即将魂归故里的表情,靠在椅子上,仰着脖颈,目光涣散,吃到连自己都忘了是谁,“我认输,给钱行吗?”
“可以换一种食物,”贺非漫不经心洗着牌,“有水果千层,枫糖牛角,提拉米苏,草莓挞,都不想吃的话,我再叫人出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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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软哭丧着脸,拿起剩下的半个被施了魔法的糯米糍,一鼓作气塞进嘴里,指尖一点点戳进去,麻木地上下张合牙齿,味如嚼蜡。
“哎,别喝,”飞机头制止他拿水的举动,“越喝越胀,这玩意儿就跟酒似的。”
他慢吞吞收回手,瘫在椅子上,身心俱疲。
“你跟个还带着奶味的小孩儿过不去干啥,”啤酒肚幽幽道,瞪了贺非一眼,“看被你祸害的,还好意思笑?”
“我就说嘛,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小眼睛舒了一口气,给啤酒肚续茶,“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缺德事做得还少么……”
“都闭嘴吧,”贺非低头看眼腕表,“散了吧,不玩了,该回家睡觉了。”
话音刚落,起身抱起阮软,掉头就走。
挺尸状,阮软没敢折腾,怕吐他一身。浑身上下哪都不舒服,也乐得少走一截路。
“你小声嘀咕什么呢?”贺非神色如常,抱着他边走边问。
脸上蒙着外套,他不动声色,“#@&!~/^#:,~&.#&@……”
“听不懂。”
突然腰侧被捏了把,阮软身体一颤,喊出了声,“贺非是猪八戒,贺非是熊二,贺非是痞老板,贺非是一只耳,贺非是灰太狼,贺非是——”
“你继续喊,等到了家我再跟你算账。”贺非皮笑肉不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