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x和我》风外尘

11、美丽的胸针

　　第十一章

　　裴陌寒原本只是站在不远处，与一位联盟商业伙伴礼节性地攀谈着，不曾料到，三个女人的谈话就这样传入他的耳朵里。
　　在听到叶波心说：“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谈过一次恋爱，我只有暗恋史，没有恋爱史。”这句话时，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没有发觉自己竟被她逗乐了。他因此也没有注意到，那位商业伙伴的眼睛突然闪烁了一下，心中又惊又喜。
　　刚刚的交谈，礼貌却疏远，让他差点就以为，这位新任总经理真如传言所说：面如磐石，坚固不化。
　　但是，他笑了！看来，传言并不是那么准确。

　　叶波心镇定自若地大步离去，刁诗涵怔在原地。
　　天哪！她从未受到过像今天这般的羞辱！
　　从小，她就学会了伪装。小时候，她用哭闹的手段来宣泄自己的情绪。当父母都受不了，责备她的时候，她就凶闹得更加厉害，父母的语气自然加重，这时，从她眼里瞬间露出可怜的泪光，这一招便能让他们自觉太过严厉，反倒暗自惭愧，变得柔和起来。
　　如此一来，她的任何条件都被接受了，她还获得比预期更多的回报。
　　长大以后，刁诗涵采取微笑的策略，因为没有人会忍心拒绝，一个犹如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容。
　　然而，今天，在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的女人面前，她竟被迫卸下伪装，撕掉当作武器的面具，露出蛮横的本性。
　　她气得颤抖，脸色煞白！失去了她的优雅，美丽，以及风度。
　　这个可恶的女人，她发誓，一定要报仇！

　　当叶波心孤身一人站在泳池边缘，凝望着两排棕榈树在黑色水面上的倒影时，从远处望去，好似一枝傲雪的寒梅, 伫立在空幽的山谷中, 径自绽放着。一袭白裙衬得她恬静优雅。
　　此刻她的脑袋正不停地转着：这个Demon叫她过来出席晚宴，却这样把自己甩在一边？该不该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去找师父呢？可是师父会理睬她吗？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卑微的，无足轻重的秘书而已。
　　不行，不能这样，她摇了摇头，要停止这无休止的空想了。对着光秃秃的河面发呆无济于事，她要面对现实，而眼前的现实就是融入到这个派对中去。
　　就在她转身之即，胳膊肘被人用力猛推了一下！
　　一切发生得那样突然，令叶波心措手不及。
　　她一下子失去平衡，摔落进泳池里。
　　平静的池面骤然溅起巨大的水花。伴之而来的还有刁诗涵“啊——”的一声惊呼，划破夜空，穿透每个人的耳膜。
　　老天，她这是贼喊捉贼吗？
　　众人循着声音，齐齐抬头，望向泳池。
　　虽然正值夏季，池里的水温仍很低，叶波心裸露的肌肤触到冰凉的池水，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慌忙起身，又立刻沉了下去。低头看着紧紧贴服在身上的白色裙装，在池水的浸透下，已变得分外透明，凹凸起伏的曲线一览无遗。
　　哎，为什么偏偏穿了白色！这一起身得多尴尬啊！
　　事实又证明：平淡无奇的事往往无人问津，不幸的灾难却总有人围观。
　　叶波心此刻的不幸显然成了看客们的乐趣。一个个脑袋都探了过来，池边传来咯咯的笑声。
　　这是把她当成动物园里被观赏的展览品了吗？
　　无助感从心底升起，她感到自己似乎被蒙着眼睛在悬崖边跳舞。皮肤泛起一阵阵的鸡皮疙瘩，冰冷从脚底蔓延上来，扩散到全身，浸透她的骨骼。
　　远处人们交头接耳、细碎的嘲笑声，让她感到窘迫和羞怯。生机勃勃的鸟被漫天的雨箭射伤了双翼，从高空坠落，骄傲被沉沉的天际吞没。
　　刁诗涵不屑的目光、鄙夷的神色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涌现。
　　就这么畏缩了吗？就这么被打败了吗？就要这样轻易地投降了吗？像孤独的影子，自怜自哀悲苦的命运了吗？
　　不，当然不可以！
　　的确，一切都无法改变了，时光也不会倒流，但纵使自尊被碾碎，低到尘埃里的时候，脊背一定不能弯下，眼神不能畏惧，脸庞不能黯淡。叶波心低声对自己说，任何时候，你都要笑着去面对，用笑容将他们脸上的嘲讽生生吞咽回去！
　　月光斜照在她的脸上，像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她微微仰起头，黑色假发从颈后滑落，那被遮住的橘红色光芒瞬间流泻而出，如缕缕丝带，散乱而飘逸地舞动着，尽情地闪耀在夜空下。
　　一抹微笑出现在那美丽的、坚定的脸庞上。湿淋淋的睫毛还挂着水，衬得那双眼眸愈发地清朗、明亮。
　　宾客中有人惊叹地吹了声口哨。
　　“见鬼，她居然还笑得出来？”刁诗涵压住心头重新燃起的忿恨，嗤之以鼻地说道。
　　她转头，渴望看到站在她身侧，Demon眼里同样闪烁的蔑视，但是，没有。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池面的方向，目光深不可测，眉头皱了一下，一股冰冷的气息从他身上传来。
　　Demon低咒了一声，无意识地迈出一步，直到手腕被人按了下，才猛然收住了脚步。
　　刁诗涵望着他，眼里充满了惊讶，痛恨和怒火：
　　“怎么，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她了？”震惊使她的声音颤抖。
　　就在这时，原本屏住呼吸、安静下来的人们，突然在片刻间沸腾了。
　　刁诗涵松开手，掉转身，看到了另一个难以置信的一幕。
　　黑压压的人群让开了一条道路，裴陌寒正脱下自己的外套，一边朝泳池走去。
　　高贵、清冷的面容。
　　沉静的眼睛。
　　下巴的线条正直而高傲。
　　在走到泳池边时，没有片刻迟疑，就将修长的双腿踏进池中，任池水漫过他的脚面，浸透膝盖以下的裤腿！
　　池面上腾起氤氲的水雾，叶波心看不真切。
　　是师父吗？这逐渐向自己走来的，优雅的身影，竟会是师父吗？
　　熟悉的脸庞朝自己伸出手的那刻，叶波心看清了。
　　裴陌寒轻轻握住她冻得僵硬的手，在把她从池水中拉起的瞬间，将名贵的西装外套盖在了叶波心的身上。
　　随后，在众人的惊呼中，他俯下身，手掌穿过她的腰肢，轻柔地将她横抱起来。
　　像是在孤寂无人的荒岛上突然吹来一丝暖和的风，沉重的心逐渐松驰下来，久违的感觉回到了叶波心的身边。那是只有在回忆中才能亲近的温暖，此刻它就发生在眼前。
　　她靠师父如此之近，脸几乎触到他的胸膛，叶波心能清晰地感觉到从那里传来的温度。还有，那沉稳的呼吸。
　　湿漉漉的长发，垂落在他的胸前，渗透进考究的真丝衬衣里。
　　“放我下来吧。” 叶波心低低地说道。她会把他身上都弄湿的。
　　裴陌寒的表情没有改变，嘴唇依旧抿着。他是这样富于自制力，感情不形于色。可是，即使他的神情冷峻、缄默不语，叶波心仍感受到一种温和的力量。有师父在，她可以不用忧虑任何事，她知道。
　　“抱歉。”见师父没有放她下来的打算，叶波心不好意思地说道。声音轻得像耳语一般，但是裴陌寒听到了。他淡淡地回复了句：
　　“不用。”
　　又陷入了沉默。
　　望着那个被裴陌寒拥在怀里的柔嫩身躯，Demon觉得自己的双肩一紧，心莫名其妙地抽缩起来。
　　这时，刁诗涵回过头，目光重新转移到Demon身上，神色里满是怨恨，她酸楚地低吼道：
　　“疯了！我看你们都疯了！”
　　她心目中如此高高在上的两个男人，居然都这么在意那个女人？
　　Demon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回敬她一个噬人的眼神。
　　“我不喜欢别人的触碰，所以，以后把你的手放规矩点。”
　　并不算威胁的话，可是冷得像冰，刁诗涵感到一阵寒栗，怒气刹那间被压了下去。
　　任何人都不能近他身是Demon的规矩，她方才情急之下疏忽了。
　　当裴陌寒抱着叶波心走到刁诗涵身边的时候，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表情，歉疚、难过、还有一丝担忧印上那楚楚动人的脸庞。
　　“陌寒，这都怪我不好，我太不小心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发生的，大概是我走路的时候，手碰到了就……天哪，你身上也都湿了！” 语气急促而慌乱，似乎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把她也给吓坏了。随后，她转向叶波心，眼里透着怜惜：
　　“我还带了一套备用的，你拿去穿吧。”

　　半个小时滚烫的热水浸泡下，叶波心冰冻得麻木的身体，终于渐渐恢复知觉。
　　她披上白色浴袍，站在酒店浴室一面巨大的镜子前。
　　刁诗涵“好心”借给她的礼服，此刻躺在她的手心里。
　　这是一件红色细带连衣裙。天然丝绸的质地，光洁纯正，十分奢华。下摆呈圆弧形散开的衣褶闪耀着饱满、细腻的光泽。
　　叶波心能想象，穿上它，在优雅的转身、或起舞转圈时，裙摆在空中飘扬，会是多么美丽迷人。但是，她望着礼服上向右开裂的鸡心领口，眉头微微皱了皱。
　　这领口开得也太深了吧！
　　她撇了撇嘴，倒并不是生气，只是在刁诗涵提出借给她裙子的那刻，她还天真地以为，在那蛮横无理的外表下，至少还有一丝丝的怜悯与同情。然而现实摆在眼前，并不怎么美好。
　　她断然不会穿成这样出去的，刁诗涵知道，故意要看她的笑话。
　　叶波心叹了口气，酒店的门铃声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门口站着两位身穿红色套装的服务员，其中一位手捧着一个精美的首饰盒，另一位推着银灰色的拉杆箱，笑盈盈地向她问好。
　　行李箱打开的那刻，叶波心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里面摆放着种类齐全的化妆工具，以及玲琅满目的化妆品！
　　高档珠宝也看得她目不暇接，项链，戒指，耳环，手链，一应俱全。它们各有自己的特色，有的造型独特，有的大气婉约，但不管是如何的风格迥异，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异常的名贵。
　　叶波心的视线落在一枚美丽的胸针上。
　　一朵盛开的蓝色鸢尾花。
　　像咆哮的大海一样深沉的蓝色，一下子就把她的目光吸引住了。细细的金色茎叶上，数颗蓝宝石镶嵌而成的花瓣优雅地绽开，每朵花瓣上，镶簇着小颗白色圆钻点缀的叶脉。
　　摄人心魂的璀璨之美。
　　她脑海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

　　裴陌寒站立在酒店内的走廊，等待着。
　　前面他已经吩咐过人，替她好好装扮一番，等下她应该不会这么狼狈了吧？
　　他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问自己，为什么在看到那个女孩落入池中的那刻，心似乎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
　　他差点就会丧失理智地冲过去，要不是心脏跳动地太过剧烈，让他的身体不那么协调，这才避免了唐突举止的发生。不过，在看到她的脸上，露出故作坚强的微笑时，心像被扯开了一个口子。他无法视而不见了。
　　究竟她有什么魔力，引起自己内心如此大的波动？
　　那张纯净的脸庞是如此陌生又熟悉，有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亲切感。它似乎存在于某个记忆的褶皱里，一个被遗忘的梦境。
　　裴陌寒心下一惊。会不会他们……曾经相识？十年前发生的车祸意外，让他失去了四年时光的记忆，难道，在那段空白的回忆里，她曾驻足过？
　　他很快笑了笑，嘲笑自己想法的愚蠢。
　　这怎么可能呢？十年前，她还只是个孩子，大概在上初中吧？他怎么可能和一个学生有交集呢？
　　那么，自己车上的印痕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刮伤吗？为什么，长久以来，在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就保持这样，就这样。
　　裴陌寒一言不发地站着，凝望着远处。听到高跟鞋踩在地砖上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微微怔住了。
　　她比他预期地还要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