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x和我》风外尘

10、神气的缘由

　　第十章

　　熙熙攘攘的观众开始有序地离开，叶波心独自一人走出演播室，随着人流，涌入热闹的街头。
　　心跳依旧在纷乱地跳动着。
　　刚才Tony通知她下午不用去上班了，因为晚上她将陪同Demon一道出席裴氏集团总裁，也就是他父亲裴越清的六十大寿庆生晚宴。
　　起初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想果断地拒绝，脑袋里一个念头闪过，清澈的大眼睛突然更加明亮了。
　　裴氏总裁的晚宴，这么说……她的师父……裴陌寒也会在场？
　　有这么一刻，她突然感激起这份工作了，如果她只是裴氏集团的一个小员工，绝不会有机会出现在今晚的场合。
　　可是，一想到她将带着妆容，穿着礼服挤公交的场景，叶波心长长地吁了口气。
　　也对，她可不指望Demon会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况且，自己还将酒溅在他的衣服上！没错，王子驾着四轮马车，前来迎接灰姑娘的场景，只存在于梦幻之中。
　　认清这一点并不糟糕，叶波心既不软弱，也从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这次参加宴会的目的只是执行一个秘书的职责，并且能见到师父就好，她可不想引来无谓的关注。
　　一件光滑细致的白色长裙，无疑就是最佳的选择。利落的剪裁，下垂的曲线流畅顺滑，U形领口恰大好处地突出了她修长的颈项和精致的锁骨。她化了个淡雅的妆容，头发在脑后梳成了一个蓬松优雅的发髻。
　　一切都显得低调、随意、轻描淡写。
　　套上一件风衣外套，踩着高跟鞋，叶波心走出家门。路过熟悉的街头，转弯来到公交车站。
　　没过多久，一辆巴士停靠在站台，鞋跟踏在台阶上发出嘚嘚的声响。
　　她在空位上坐好，不去理会周围向她投来的或渴望或谄媚的目光。
　　叶波心暗自回想着Tony的忠告：裴总裁严肃威严但不摆架子；他的妻子张玉凝，性格泼辣，需小心；刁氏集团千金刁诗涵，间歇性明枪暗箭，持续性公主病，不好惹；裴氏现任总经理裴陌寒，Tony用了一个词形容：高深莫测。
　　最后，Tony千叮万嘱，绝对，绝对，要离一个人越远越好。
　　那就是裴氏集团的现任董事会主席，裴越清的母亲——曹玉珍女士。虽然她已退居幕后，但仍拥有任职和罢免高层领导人的权力。所以，集团上下都对她敬重万分。也许准确地来说，是有点畏惧。
　　Tony看着叶波心疑惑不解的样子便解释道，“就像是《还珠格格》里的老佛爷，《时尚女魔头》里的米兰达，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总能给你挑出毛病来。所以，解决办法就是退避三舍，才能保全小命。 ”
　　“但是，她也有个唯一的弱点。” Tony咧开嘴笑了，“她唯一的弱点就是她那宝贝孙子，Demon。也只有Demon敢对她的奶奶毫不客气。”
　　哦，那么她并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叶波心得出结论。
　　她在座位上欠起身，透过玻璃窗户往外看，决定放空脑袋，不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随着车子的摇晃，窗外的树木也在轻轻晃动，日夜必然会踏上的小径在眼前疾掠而过。
　　她闭目养神。路，还长着呢。
　　车子缓缓行驶着。叶波心不知不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恼怒而凌厉的声音划破寂静的车厢。
　　她一个哆嗦，惊醒过来。
　　女售票员愤怒地在喊：“喂，那个，坐下，坐下，你坐下！还没到你急什么！”
　　叶波心顺着售票员的目光望去，坐在前方的一位老太太正颤巍巍，步履摇晃地从座位上站起。
　　老太太的嘴角渐渐沉落，眼中闪过一丝愁苦。好像一下子定住了，一动不动。
　　这太过分了。叶波心感到一阵热血涌上额头。
　　谁都会有衰老的那一刻，怎么能对老人如此无礼呢？如此瞧不起这些弱势群体？难道他们不明白，若干年后，我们也会同他们一样。
　　本能的冲动在咆哮着，虽然理智告诉她不要多管闲事，但是情感占了上风。她无法对这类不平事件熟视无睹。
　　她倏地站起身，走到老太太面前。一手轻轻扶住她的臂膀。
　　“您好，请问您在哪一站下呀？” 话音刚落，叶波心愣住了。
　　哦，这真是位动人的奶奶！
　　叶波心走近时发觉，眼前的这位老人家，一点也没有衰老悲哀的样子。
　　她的身材丰满，但并不肥胖，眼角的皱纹显露出上了年纪，可是一双眼睛却仍然明亮动人，眼神中透着一股坚韧不屈的劲头。穿着素雅而入时，收拾得一丝不苟。
　　老人家微笑着，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就在下一站了，小姑娘。” 声音洪亮而清脆。
　　“哦，我也是，我扶您一起下吧。”
　　“不要紧的……我……”
　　“您不用推辞啦，没事的。” 叶波心已然挽住了她的胳膊。

　　公交车驶入站台，在颠簸中停了下来。
　　叶波心扶住老奶奶，在她身后下车。
　　突然一个人影映入眼帘。
　　Demon那双长腿，像个路标似的，很难不去注意到。
　　他居然等在这里？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为了等她吧？
　　“你怎么跟老太婆一路的？”
　　老太婆？
　　“臭小子！我知道我够老了，你不用再提醒我了。”
　　叶波心扶在老奶奶身上的手渐渐滑落。
　　这可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她身边的这位老人家居然就是Tony口中的“女魔头”？
　　裴氏集团的……大Boss
　　叶波心讪讪地对着Demon笑了笑，一脸的无奈。
　　“你们认识啊？这可真凑巧。她可是个好心的姑娘。”
　　Demon诧异地上下打量着叶波心。这是头一回他听到老巫婆夸人。
　　“好小子，在这里等奶奶等很久了吧？” 曹玉珍双臂张开，刚才的嗔怒陡转为笑意，一把抱住Demon那具僵硬笔直的身体。
　　叶波心错愕地看着Demon，任由“女魔头”像个孩童一般，在他怀里撒娇。

　　宴会设置在裴氏集团旗下一座海滨度假酒店。当叶波心随着Demon和他奶奶走到大门口时，眼前呈现一幅壮观的景象。
　　数十名穿着黑色西装，白色衬衫的侍者，排成两列，笔直地伫立着。站在最前面的是裴氏总裁裴越清，他的妻子张玉凝，还有他的师父，裴陌寒。
　　师父看到她的一刻，脸上稍稍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了冷漠沉静的常态。
　　在叶波心他们走过时，侍者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您一路上还顺利吗？” 裴越清的目光在叶波心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转向他的母亲，温和地问道。他精致的五官因为严肃而显出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鬓角微微泛着灰白色，眼神却真挚而坦率。
　　“还好有这位小姑娘帮忙，一切都算顺利。” 曹玉珍转向叶波心，笑了，“小姑娘，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语气和蔼慈祥。
　　天啊，她有些受宠若惊了。一道道惊讶、窥视的目光打在她的身上。
　　“我叫叶波心。” 她简短地回答。
　　“所以啊，不是我说您呀，我们专车接多好呀，您偏偏要自己来干嘛呢？”张玉凝殷勤地笑着，以一种裴氏集团女主人的姿态说道。
　　谁能料到堂堂裴氏集团的一把手，竟会放弃舒适的豪车而坐公交？
　　在一番寒暄后，一行人步入会场。

　　酒店外诺大的花园，布置得金碧辉煌。
　　一棵棵树上挂着的霓虹灯，如梨形坠落，点亮了如墨的夜色。借着这灯光，可以看到两排高大的棕榈树，荫蔽着宽广的无边泳池。从远处眺望，一望无际的海景迎面扑来，美得动人心魄。耳边，涛声阵阵，海浪击碎在礁石上的声音，隐约可闻。
　　柔和而凉爽的风轻抚脸庞。叶波心感到心旷神怡。
　　来宾们非富即贵。男士穿着一尘不染的西装，女士则身着剪裁精致的连衣裙，涂着鲜艳饱满的口红，珠宝配饰折射出炫目的光。
　　相比之下，叶波心的这一身装扮就显得有点简单、朴素了。而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可以轻易地隐匿在人群之中。
　　周围的侍应生们忙而不乱地穿梭于客人中间，将雪白餐巾裹着的香槟酒，小心翼翼地盛入宾客的酒杯之中。
　　谈笑声、玻璃器皿的碰撞声回荡在空气中，像焰火一样直冲漆黑的夜空。
　　然而，在这五光十色的浮华里，叶波心的心底浮起一丝冰凉。
　　她不属于这里，这一切对她而言，不过是另一个时空的一场幻梦罢了。它无法充盈她的心灵。
　　叶波心从侍应生的托盘上接过一杯酒，一饮而尽。
　　“当心点，这回喝醉了可没人背你。”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这种嘲讽的语气，除了Demon, 还会有谁。
　　叶波心没有接话，安静地凝望着花园内愈来愈浓的夜色。
　　就在不远处，刁诗涵注视着这两个人的一举一动。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双手在两侧攥紧，她知道自己的血液正慢慢涌上面颊。
　　“可恶，那个女人是谁？” 刁诗涵压低嗓音怒言道。她很早就到了。一直站在花园中央，守望着大门口。可是，她盼来了梦寐以求的人，却丝毫没有料想到，他的身边居然站着其他女人！
　　“就是呀，诗涵，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丫头，竟敢和Demon站在一块！我在名媛派对上，从来没有见到过她，你说呢？” 身旁是丁娇怡，家世虽不及刁诗涵，但也算出身名门。
　　“走，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
　　“Demon, 你怎么来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刁诗涵在嘴角堆出一个亲热的笑容，“ 旁边的这位小美女是谁呀？你不给我们介绍下吗？”
　　叶波心转头，一张漂亮的脸庞跳入视野。脸上的笑容温柔美丽，像孩童一般惹人怜惜。然而，浓密眉毛下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眼底隐隐有一丝敌视。叶波心很容易就识破她虚伪的寒暄。
　　“我的秘书。” Demon冷淡地回应。
　　本来叶波心并不打算理会Demon, 可是那个傲慢无礼的家伙又冷冷地补充一句：“无关紧要的人。”
　　她无法逆来顺受的基因，此刻，叫嚣着迸发了。
　　“是呀，说好听点，我是他的秘书；说白了，其实我就是个高等仆人。” 叶波心一旁附和着，悲哀地想到下周起还要去他家打扫。
　　“你应该自豪，你是我的御用仆人。”
　　“你的傲慢大厦真应该被炸毁，虽然我知道，这是件无比艰难的事。”她以优雅的姿态反唇相讥。
　　天啊，这还是她认识的Demon吗？刁诗涵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望着这两人。从来没有一个人，包括她自己，能引起Demon一分一毫的兴趣。可是，今天，Demon居然和这个女人……拌起嘴来？
　　或许旁人觉得没有什么，但是，她，绝对不会看错！Demon和她说话的语调里，充满了私密和亲近，就仿佛……相识已久。刁思涵心底嫉妒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如果她无法得到他，其他女人也一定不、可、以！
　　在Demon离席的空隙，刁诗涵撕碎了温柔的外表，用凶恶、藐视的眼神怒视着叶波心：
　　“你是不是也对Demon感兴趣？别告诉我你没这种想法，”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不过，劝你一句，你没机会的。追求他的人像网红店的队伍那么长。”
　　“她们尽管去吧。我送上最真诚的祝福。”叶波心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个女人是想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吗？
　　刁诗涵转变直接攻击的模式，采取旁敲侧击：
　　“看你恋爱经验一定很丰富吧？”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谈过一次恋爱，我只有暗恋史，没有恋爱史。”
　　叶波心看着面前女人，眼里的怒火愈加明亮，难不成她以为自己是在愚弄她？她说的可都是实话。
　　刁诗涵咽下一口气，继续发问道：“那你研究生读的是什么专业？”
　　“我只读了大学，学识不多。” 平静的语调，不卑不亢。
　　刁诗涵和丁娇怡互相交换了下眼神，随即，两个人轻蔑地笑着。仿佛在说，哦，原来就是个本科生呀。
　　“我们家诗涵可是博士生呢！” 丁娇怡娇滴滴地说道。身旁的刁诗涵微扬着下巴，摆足了一副高等生的架势。
　　“哦，但我认为有学识不代表就有智慧，有知识没有智慧的人，就像是背了很多书本的驴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暗示我是驴子？” 刁诗涵的放松顷刻间转变为怒气。就在她得意洋洋的时候，叶波心竟将一泼冷水从她头顶倾泻而下！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她以为她是谁？
　　“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没有智慧吗？因为智慧与谦虚分不开，葡萄越丰硕，就越会低下头；只有干瘪的稻穗，才会随风摇摆。”
　　“你——！”
　　刁诗涵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挂在颈上的宝石项链也像是在气愤似的抖动。
　　“我只是提醒你，搬起石头要砸别人的时候，小心不要砸到你自己的脚！”
　　哎，叶波心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本是个温和、与世无争的人，奈何被激怒的时候，就会摆出如此不屈不挠的姿态。
　　这句话显然狠狠灼伤了刁思涵。纯粹的怒火在她眼里汹涌澎湃，纤细的手指握成了铁钩！然而，除了被羞辱的愤怒，她还有震惊，还有不可置信！这一个可笑的本科生，这个没家世、没财富、没地位的女人，到底为何能如此目空一切、理直气壮？她究竟凭什么？
　　“你以为你是谁啊？” 刁诗涵吼出内心的疑问，声音因激动而不稳定。
　　的确，叶波心，不富有，不高贵，她何来的这股神气呢？刁诗涵当然不会明白，事实上，很多人都不了解，这种感觉并不来自于你的出身，它深深地扎根于内心——因为学识，智慧，对热爱事物的激情而洋溢的自信。
　　在她心里，有爱，有舞蹈，有梦想，有信念，她可以无所畏惧。
　　于是，叶波心迎视那张因怨气而显得不再迷人的脸，自豪地回答：
　　“一个快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