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云深处亦沾衣》冬屿夏岛

4、送走白狼，新年合欢

　　新年将至，静心府上下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连城却坐在书房里，愁得眉头都要拧成川字了，原因嘛，就是那匹跟着连祁到了静心府的白色“大狗”，它实在太能吃了！

　　看着账房报上来的银子数，纵使连家家底不薄，连城也有些担心哪日会被这条“大狗”吃垮。

　　本来账房的事情是连素在管，她早慧，九岁起便可以将府内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又颇有修补古籍的天赋，靠着这本事，三年来赚了大把银子的同时吸引了一批门客，若是没有她，只凭他一人，怕是难以在几年时间内让连氏的势力成长得如此迅速，一跃成为世家排行榜第三，静海就有童谣传唱：“可惜连二是女郎。”

　　但是这几日她的身子愈发不好，连城宁可自己操劳些，也不想让她劳心劳力。

　　但是他一看那些数字就头疼，更何况，与上月对比，这个月的支出高得令人心惊，思来想去，他还是拿着账本，往连素房里去了。

　　连祁在连素房内陪她说话，见连城进来，起身行了一礼：“见过大哥。”连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连素见他这个做派，颇有几分不悦：“哥哥今日是怎么了？”后半句“脾气这么差”还未说出口，连城便急着向她“告状”：“你可知道，小七那匹‘大狗’吃掉了官中多少银子？！”

　　“多少？”

　　“十五两！”听到答案，连素心下也是几分惊异，这已是一户普通佃户半年的收入，她看向连晓祁，连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我已经尽量让它少吃了。”

　　光是活鸡它一日就要吃三只，这还不算，午后和夜里它都要加餐，对切碎的生肉大快朵颐，这也叫少吃？

　　连城面色一黑，问道：“你以前是怎么养它的？”这个食量，怕是家底最厚的青阳魏氏也养不起吧！

　　连晓祁眨巴眨巴眼睛，道：“以前它都是自己找吃的。”

　　连素想了想，道：“连氏在静海西郊有一处庄子，那里离山林很近，不如将它送过去？”连城自然是同意的，连晓祁颇有几分不舍，但是想想白狼惊人的食量，也就同意了。

　　白狼被送走的那日，一人一狼都很不舍，白狼像头巨型犬不停地用头蹭着连晓祁的衣服，连晓祁也是将它抱了又抱，才依依不舍地将它送上马车。

　　临走时，连晓祁低声对白狼讲：“要乖啊，小白，别给别人添麻烦，别吓到人。”他声音轻，但连城耳力极好，还是听到了他说的话，情不自禁问道：“小白？”

　　连晓祁点点头，邻家的阿猫阿狗都有自己的名字，他便想着也给白狼取个名字，思来想去，决定叫它“小白”，好念也好记。

　　“大哥怎么了？这名字不好吗？”连城本想实话实说，可看着连晓祁那双澄澈的蓝色眼眸，又说不出来，半晌，捡着几句模棱两可的：“还不错，有翡喜欢便好。”连晓祁一听，笑得一脸灿烂，显然是将那句“还不错”当作了夸奖，连城无奈地摇摇头，罢了罢了，由他去吧。

　　目光一瞥，连城看见挂在连祁腰间的短笛，问道：“笛子呢？可有取名字？”连祁道：“就叫小绿。”连城终于忍不住满脸黑线，他就不该奢望连祁能取个好名字！

　　连城忍不住道：“小绿未免太过简单，这笛子可是要伴随你一生的武器，不如我给你取个。”连祁点点头，连城想了想道：“不如就叫碧落吧。”连祁乖巧道：“大哥取的，自是好的。”

　　连城满意地点点头，打发了连祁，自去书房处理府中事务。

　　转眼便是大年三十，连城少见的没有穿家服，而是换了一件事情的石青色的圆领长袍，袍子上平织了纹路，衬得他整个人颇有几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意思，连素也换了新衣，穿着件蜜合色的袄子，领口微微探出一从风毛，更显得脖颈白皙修长；连祁穿了件与连城一式一样的圆领袍，三人围着八仙桌吃年夜饭。

　　连素往连祁碗里夹了块鱼肉，引得连城佯装吃醋：“九如好偏心，只给弟弟夹菜。”连祁红着脸说了声“谢谢”，连素笑笑，往连城碗里也夹了一块排骨，又道：“你跟他吃的哪门子醋？”连城含笑道：“有翡一来，你就不在乎我这个哥哥了，我可不得吃醋吗？”因他这一句话，连祁的耳根子都红了。

　　往日里年夜饭只有连城和连素，如今多了个连祁，倒也热闹了不少。

　　用过年夜饭，连素本想陪着他们一起守岁，却被二人连哄带骗地送回去睡觉，她身子不好，不能熬夜。

　　厅堂里便只剩连城，连祁二人，连祁犹豫道：“大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小白啊？”他好想它啊。

　　连城道：“过完十五，我便送你到庄子上看它。”

　　连祁连忙道谢：“多谢大哥。”

　　连城摆摆手，道：“一家人，不必多谢。”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听见外面的爆竹声，二人连忙走出去，果然看见满天的烟花。

　　连祁感叹道：“好美！”

　　连城笑而不语，新的一年，到了啊。

　　转眼便是正月十五元宵到，用过晚膳，连城带着连素和连祁去逛灯市。

　　街道上处处挂灯，还建立了高大的灯轮及灯塔、灯树，放眼望去，五彩斑斓，五光十色。

　　连素感叹道：“倒真是‘灯幻银花火幻灯’。”

　　连城看见不远处的灯谜摊子，问道：“可要过去试试？”连素点点头，一行三人便向那边去了。

　　“恰似斜雁过西楼……打一字？”连祁抬头看见一盏灯上写着的灯谜，陷入了沉思。

　　连素想了想，答道：“可是‘人’字？”小贩笑了：“正是呢，小姐，这是奖品。”说着递给连素一盏兔子灯。

　　见连祁总是盯着她手上的灯，连素便递给他，连祁连连摆手：“这是姐姐的奖品，我怎么能要。”

　　连素笑道：“一家人，客气什么？”又佯装生气道：“你要是不收下，我可要生气了。”连祁连忙接过兔子灯，道了谢，心底对“家”这个字有了模糊的认识。

　　护城河边有很多人在放莲灯许愿，连城道：“走吧，我们也去放花灯祈福。” 他买了三盏灯,递给连素和连祁,三人将莲灯放入河里.

　　连城在心里默念：“愿天佑九如，九如福寿绵长……”

　　连素则双手合十，闭着眼，许了愿：“愿哥哥平安喜乐，愿有翡无忧无虑……”

　　连祁却轻声念道：“愿大哥寿比南山，愿九如姐姐福如东海……”

　　连城轻笑一声，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连祁一听急了，脸色微红，道：“那……那我，可不可以再放一盏？”连城忍不住笑得更大声，连素道：“你理他作什么？他跟你开玩笑呢。”说着摸了摸连祁的头，道：“有翡有这样的心愿，姐姐很高兴。”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连祁已经习惯了与连城、连素之间偶然会有的亲密的动作，没有再躲开，只是他的脸更红了。

　　连祁想，这便是家人吗？心下一丝一丝的温暖荡漾开来。

　　夜里连祁却做了噩梦，大火，有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哭着说：“白狼，快带他走！棋儿，好好地活下去……”话音未落，女人的头便被人一刀斩落了，他怔怔地看着一道血剑从女人的脖颈处喷射而出，女人脸上还流着泪，她的眼睛跟他一样，是蓝色的……

　　连祁被噩梦惊醒，却看见连城坐在他床边，一脸焦急。

　　连祁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大哥……怎么来了？”

　　连城拿了帕子给他擦汗，解释道：“下人听见你房里的动静不对便来禀告我，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又问道：“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连祁点点头，把梦境跟连城说了，连城摸摸他的头，笑道：“只是一个梦而已，你别放在心上，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说着给连祁掖了掖被角，捧了本书坐在榻边看。

　　连祁偷眼从被子里看着连城在灯下的侧影，莫名觉得安心，渐渐睡意袭来，他再次进入梦乡。

　　一夜好梦。

　　第二日，连城带着连祁上了奔向西郊庄子的马车。

　　白狼被照顾得很好，一身银白色的毛蓬松蓬松，碧绿的眼里闪着温顺的光。

　　起初庄子上的人被吓得够呛，后来发现这只狼不仅长得像只大狗，性格脾气也像只大狗，就不怕了，偶尔还会逗逗它。

　　看着白狼跟连祁玩得不亦乐乎，连城不由得轻笑，他还记得连祁刚到静心府时，自己称那匹狼为“大狗”，现在看来倒是正合适呢。

　　很快日落西山，连祁跟小白又开始依依惜别，连城催了他好几次，他才恋恋不舍地登上回程的马车。

　　连城问道：“今天玩得可高兴？”连祁答：“当然开心，谢谢大哥。”连城笑而不语，忽而正色道：“开春到了桃花渡，可要好好学习啊。”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