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侯几

9、时机

　　禾堇难得在公司呆满了半天，下班的路上联系了装玻璃的人，到家时，对方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禾堇连忙把人领进屋。
　　量过尺寸之后，禾堇又送他们出门，正在门口约明天上午来安装，滕万霄拎着满满的塑料袋从电梯里面出来了。
　　看见禾堇和一个年轻男人站在门口，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
　　禾堇脸上还挂着礼貌的微笑，在滕万霄开口之前道：“那就麻烦您了，明天上午我在家等您。”
　　滕万霄眉头一皱，但是看对方的穿着又觉得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可尽管这样对自己说，提着的塑料袋还是被他弄出了一些声响。
　　禾堇低头看了一眼他握紧的拳头，见装玻璃的人已经走到电梯门口，便一转身回了屋。
　　门虽然是没关，但也不过是知道就算关了他也会自己打开。
　　“刚才那人干嘛的？”他把东西随手放在桌上就质问道。
　　禾堇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才说：“装玻璃的。”
　　滕万霄的气势一下就矮了，他把塑料袋又拎起来往厨房走，声音有些不自然：“那个，我买了点菜，你要不要来看看今天想吃什么？”
　　禾堇喝了一口水，便端着杯子往书房走，不是很想理他。
　　路过客厅的垃圾桶，里面已经空了。
　　想了想还是回了他一句：“你会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会做什么？他什么都不会做！
　　滕万霄又被堵了一下，还挺开心：“我昨天试了试番茄炒蛋，还行，今天再试试？”
　　“随你。”
　　就这么两个字，滕万霄跟打了鸡血似的，恨不得当下就立志要当大厨了。
　　昨天他砸了她的玻璃，再回想她昨天那个冷得恨不得往下掉冰渣的脸，还以为这回得一个月不理他了，结果今天居然比之前那段时间还要好一些，居然有问必答了，虽然还是一样面无表情吧。

　　可能因为太激动，第一次炒糊了，他把锅洗了，又从冰箱拿了两个番茄出来。
　　还好今天买得多。
　　好在，第二次勉勉强强成功了。
　　他掏出一包干紫菜，按照说明又烧了一锅紫菜汤，最后还像模像样搅了两个鸡蛋下去。

　　禾堇被请到餐桌上，看着一汤一菜愣了一会儿，这应该是她这辈子吃过最朴素的一餐了吧。
　　“你尝尝，味道应该还行。”
　　禾堇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番茄炒蛋，然后又舀了一勺全是紫菜和蛋的汤。
　　滕万霄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怎么样？”
　　禾堇点点头：“还行。”
　　“真的？”滕万霄微微睁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她居然给了他一个还算褒义的评价的样子。
　　“真的，”禾堇起身，“我去盛饭。”
　　“……”
　　“……”禾堇看着空荡荡的电饭锅。
　　“我忘了。”滕万霄从自己座位上站起来，干巴巴地看着她，小声地说了一句。
　　颇有些受训小学生的味道。

　　禾堇看着他，只想叹气。
　　可却不知怎的，笑了出来。
　　滕万霄这回真愣住了。
　　她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对他笑过了，自然的，明朗的，不带负面情绪的。

　　笑完了，禾堇放下碗，从头顶的柜子里拿出一卷面：“吃面吧。”
　　滕万霄当然是忙不迭地同意：“好好好，吃面好，我好久没吃面了。”

　　那天晚上，两人吃了一顿又苦又咸的番茄盖浇面，不过气氛却是难得的好，滕万霄也知道自己炒的那盆番茄炒蛋味道并不怎么样，禾堇却就着它吃了一大碗面，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吃面很快，吃完了就坐着看她吃。
　　“我明天去报个班学做饭，以后肯定不让你再吃这样的东西，”
　　禾堇吃面的手顿了一下，咽下口中的面，抬头看向他。
　　刚张嘴，他已经堵住了她的话率先说道：“活到老学到老嘛，我自己想学的。”
　　那就别说什么以后不让我吃这种东西的话啊。
　　禾堇抓筷子的手动了动，最后只是说：“随你吧。”
　　她其实自己也还没有想好，所以现在似乎也并不是个谈一谈的好时机。
　　反正他们都已经拉扯了这么久，也不差这点儿时间吧？

　　可她不知道，时机这东西，不是等来的，往往你以为时机还没到的时候，其实你已经错过了它。

　　滕万霄最近心情很好，他心情一好，公司员工也比较活跃，以至于益辛来找他的时候，小助理竟然一脸微笑地告诉他滕总正在办公室。
　　处于高压下的小助理十次有八次见到他都是一脸生无可恋，剩下两次忙得连生无可恋都没时间摆出来。
　　益辛一挑眉，推开办公室门，以往的一室冷清今天居然有点春暖花开的味道。
　　益辛边抛钥匙边贱贱地问：“最近不吵架了？”
　　结果，滕万霄还真是心情好，听他这么贱也不轰他出去，甚至优雅地端起手边的咖啡抿了一口，然后冲他点头：“坐。”
　　益辛腿一软，他什么时候来他办公室被请坐过？一般来说，滕万霄给他一个有屁快放的眼神都是礼遇了。
　　“看来最近感情生活很顺利啊？”
　　滕万霄装模作样地咳一声，淡淡地说：“还行吧。”
　　也太刻意了吧？益辛看了都想打人。
　　“也不知道前一阵天天醉生梦死的是谁？”
　　滕万霄一副好奇的样子问道：“是谁？”
　　益辛知道他现在是吃了糖忘了棒槌，啧啧两声，不再追问，说起“正事”：“月盛来了一批新人，殷毕罗那小子张罗着晚上去玩玩，一起吧？”
　　滕万霄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别扫兴嘛，大家都去，你都多久没好好跟我们玩一把了，之前你心情不好我们也理解，那你现在这不是心情挺愉悦的吗，不去嗨一把多可惜？”益辛是真不能理解他这天天的下班到点就回家是干什么，跟禾堇在家里看电视吗？
　　这对于江城一少是多么幻灭的生活啊？
　　滕万霄瞥了一眼时间，说：“今天真不行，她妈妈喊我们回去吃饭。”
　　益辛没跟上：“哈？你们已经见家长了？”
　　滕万霄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有问题？”
　　益辛惊呆了：“你不是吧？你知道见家长什么意思吗？”
　　滕万霄挑眉，问他：“什么意思？”
　　“那就是想定下来的意思啊！”益辛简直要拍案而起了。
　　滕万霄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甚至还有点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那就没错。”
　　“没错？”益辛又没跟上，他重复了一遍又想了想才明白过来，那就更幻灭了，“阿滕，你没发烧吧？我怎么感觉你脑子有点糊涂呢？”
　　滕万霄微笑送客：“你可以出去了。”
　　益辛猛地摇头：“我不，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滕万霄一下子靠在椅背上，手撑在扶手上按住太阳穴：“我就是想跟她结婚，有问题吗？”
　　益辛惊呆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他：“你认真的？”
　　滕万霄按住太阳穴又揉了揉：“这辈子没那么认真过。”
　　他按太阳穴的力道不小，益辛看着他被蹂躏的太阳穴，都替他疼，于是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之前一直以为滕万霄只是挺喜欢禾堇的，可他没想到，他居然想结婚了。
　　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大部分都是联婚，婚姻由不得自己做主的，而且，也没人会那么早就有结婚的念头。
　　滕万霄才二十九，男人三十一枝花，他还没到花的年龄呢，就想着进入婚姻的坟墓了，这是益辛完全没想过的。他虽然比滕万霄还小两岁，但是他也实在没觉得，自己两年之后也会像滕万霄这样想和一个人终老一生。
　　不是联姻，不是为了利益，而是单纯的，就想和一个人在一起。
　　益辛和滕万霄不一样，他谈过不少女朋友，可是没有一个人让他像滕万霄对禾堇这样，产生想和她纠缠一生的想法的。
　　益辛沉默了良久，知道自己劝不动滕万霄，也知道其他的现实问题就算他不问，滕万霄也有自己的想法。因此，他只是临走之前跟他说，有时间把禾堇带去，大家一起认识认识。
　　毕竟如果他真的想跟她结婚，这一步是必不可少的。
　　滕万霄点头答应了。

　　中午禾堇约了一个客户见面，结束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便没打算再回公司，直接回了家。
　　到家还没两分钟，滕万霄打电话过来，说妈妈喊他们晚上回家吃饭。
　　禾堇一愣，那怎么不打电话给她？
　　滕万霄知道她在想什么，直接跟她解释：“是我先打电话问妈妈最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然后她就直接跟我说了，我再来告诉你也一样的嘛。”
　　这能一样吗？

　　禾堇揉了揉被客户闹腾得发胀的太阳穴：“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明天去。”
　　滕万霄那边一时没了声音：“你生气了？”
　　禾堇放下手，走到厨房去倒水：“没有。”
　　滕万霄似乎是斟酌了一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便打个电话关心一下……”
　　禾堇把杯子重重搁在桌上：“我知道了，我说了我没有生气。”
　　滕万霄彻底没了声音。
　　禾堇叹了口气，稍微放柔了声音：“抱歉，今天见客户，心情不是很好。”
　　其实不完全是客户的原因，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都有点心神不宁的，特别容易烦躁。
　　滕万霄再开口的时候有些迁怒的味道：“客户？谁？”
　　“你是想让我失去这个客户吗？”禾堇无语，心情倒没有刚才那么闷了，“我马上收拾一下就出门，你下班直接过去吧。”
　　滕万霄没再追问客户的事情，不过还是决定记下一笔，现在不能失去客户，等她的案子结束了就没事了嘛！
　　“我现在也没什么事了，这就回来，你等我一起吧。”他赶紧说道。
　　门口抱着一堆文件进来的小助理前一秒还笑眯眯，现在恨不得要哭了，您还有好多事的啊，难道又要往后延了吗？明天可是周六啊，我不想来加班啊！
　　禾堇看了一眼时间，他们应该还有一个小时才下班，不过谁能管得了总经理呢？
　　她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按住太阳穴的手指松开，点亮手机屏幕，上面是一张安静的睡脸。
　　想带她去见他的朋友，去走进他的圈子，也想进入她的世界，希望两个人的生活能被搅作一团，再也分不清彼此。
　　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愿意呢？

　　他想了没一会儿就不去想了。
　　反正不管多久，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