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侯几

31、需求

　　“你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禾堇看着滕万霄，质问道。

　　滕万霄理所当然地说：“我以为我刚才已经说得够明显了。”

　　是够明显的。
　　刚才在她家，滕万霄居然把之前他威胁自己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想到徐缦纹和禾正国看着她不可思议的表情，禾堇觉得之前受伤的地方又开始疼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禾堇按着太阳穴，“话都已经说到那个份上了，还有意思吗？”

　　滕万霄看着她的手，大约有一分钟，然后才说：“有没有意思我自己说了才算。”
　　语气平平，没什么起伏，可是禾堇莫名听出了一股不服管教的倔强味道。

　　禾堇按住太阳穴的手指用了点力，像是要把奇怪的念头挤出去。
　　“你说过不会再威胁我的。”

　　滕万霄惊讶地看着她：“你听到了？”

　　这句话是她昏迷的时候，滕万霄在她床边说的。
　　可是偏偏，那会儿她刚刚醒来，眼皮睁不开，大脑却已经清醒了。

　　禾堇还没解释，他又说：“难道我今天说的这些话，在你听来只是威胁吗？”
　　这回他的语气向下，有些沉，像是被什么打击到有些委屈一样。

　　禾堇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问他：“你最近去进修了？”

　　“……什么进修？”

　　“我看你现在演技好得很。”禾堇说。

　　“……”滕万霄噎了一下，然后恨恨地小声说，“我就知道殷毕罗那小子在跟我放屁。”

　　“原来是叫殷毕罗。”禾堇恍然大悟。

　　对上滕万霄看过来的目光，禾堇说：“上个礼拜我看见他了，我就说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果然是你朋友。”
　　这就要说到上次滕万霄带她去见他那些朋友了，其实她对殷毕罗没什么太大的印象，倒是记得他身边那个中长发的女孩。
　　那女孩长得有些英气，头发不算短，却依旧能给人一种飒爽的感觉，背直直的，走起路来一身正气。

　　之前在月盛，殷毕罗和那女孩还是一副好哥俩的样子，这次在饭店遇到，却拉起了小手，好像谈起恋爱了。

　　当然，这些跟她都没有关系，她只是多看了一眼，然后眼神就跟殷毕罗对上了。
　　那孩子眼睛亮亮的，跟狗见着骨头了一样，当时她就想到他可能会跟滕万霄说点什么，不过她没有在意就是了，毕竟那时候她们已经分手了。
　　不，是她误以为他们已经达成共识和平分手了。

　　现在嘛，看某人这莫名其妙的态度，看来这共识还是差点儿。

　　不过前些日子明明很平静啊，除了绍海在楼下看到她那次，和一个别别扭扭的电话。
　　接那通电话的时候，她其实心里很平静的，因为她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今天在家里突然看见这么个大活人，她浑身都是警惕，毕竟她真的想不到这人到底又想到什么主意来折腾她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生活了。

　　心里突如其来的有些烦躁，那是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觉。
　　那是他在的时候，她才有的感觉。

　　“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那么久都没动静，今天却能直接出现在她家，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你是想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吧？”滕万霄说。

　　“……”禾堇按摩太阳穴的手放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去按启动键，“你知道就好。”

　　滕万霄今天没开车来，大约是算准了她今天会自己开车，总之在家里的时候就明里暗里地说起了这件事，徐缦纹还是耳根子软，让她送他一程，然后一出门就直接拉开副驾驶坐上车了。
　　他知道她车停在家里的时候从来不锁。

　　禾堇知道自己拉不下来这个人，想把车扔在家里，点开打车软件又觉得凭什么要她落荒而逃。

　　可是现在看着安然坐在副驾驶上等着她送自己回家的人，怎么这么气呢？

　　她也不挂档了，转头问他：“你究竟什么需求？”

　　滕万霄对上她的眼睛就死死盯着，也一副质问的语气：“我什么需求你真不知道？”

　　禾堇没说话。

　　滕万霄拽着安全带凑到她面前，又问了一遍：“你真的要装不知道？”

　　大眼瞪小眼。

　　保持着这种别扭的姿势，禾堇突然问：“滕万霄，殷毕罗是不是还在上大学？”

　　“是啊，才大二，怎么了？”滕万霄眉头一皱，“他不适合你，你……”

　　“我知道他不适合我，”禾堇打断他，“我的意思是，他才二十多岁，他那套不适合你。”

　　给滕万霄找到一个新论点：“我也二十多岁，凭什么就不适合我？”

　　禾堇冷笑：“二十出头和奔三能一样？”

　　滕万霄也笑：“嫌我年龄大了？可是你的怀洲哥哥也就比我小一岁吧？”

　　她什么时候说是年龄大小的问题？
　　禾堇对他找的重点无语，就这么一瞬间没回答上来，滕万霄眼睛就眯起来了：“说不上来了？承认你自己双标了？”

　　禾堇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双标什么了，和他干瞪了一会儿，干巴巴地说：“你有病。”

　　“我是有病，你给我治啊。”

　　“我又不是医生治什么病？”不知道他又要说什么奇怪的话，禾堇翻了个白眼，伸手把他推回座位上，挂档发车一气呵成，“坐好吧你。”

　　滕万霄这种人自然是狡兔三窟，不过平时他为了上班方便，大多都是回他们公司附近那套复式公寓，禾堇自然也是知道的，这会儿就没问他去哪儿。
　　倒是滕万霄自觉报了个地址：“我最近都回这边。”

　　那小区离禾堇公寓不远，但是格调却是差的远了。
　　一个学生公寓，一个高级公寓，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不过禾堇向来不在意什么高级还是低级，她可喜欢着她现在这套公寓呢。
　　滕万霄自然也知道，不过他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我完全不在意你的样子，于是他说：“你也快三十了，难道准备一辈子都住在你那套租来的小房间里？”
　　他没有用“家”，也没有用“公寓”，自然是为了更突出她那个房子的特点，就是——小。

　　禾堇突然想起他在医院问她的那个问题。
　　也是和房子有关的。
　　再想想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几次三番想要帮她换房子。

　　她从后视镜里看他：“你到底对房子有什么执念？”

　　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大房子住着舒服之类的话，结果他居然闭嘴了。

　　车停在小区外面，禾堇解了锁，等滕万霄下车。

　　滕万霄没动，禾堇也不急，挂了p档耐心等待。

　　果然没人理他，他自己作也作不出大水花。
　　解了安全带，手搭上门开关，却没开门。

　　他终于还是回过头，眼神是今天他们第一眼对上时那种深沉。

　　车里的气氛突然凝结了一样，空气重重得压在肩上。

　　不明缘由地紧张起来。

　　最后他说：“路上小心点。”

　　禾堇憋着的一口气乎地舒了出来。
　　心里奇奇怪怪地就别扭起来。

　　她无意识地咬了咬后槽牙，视线移正，看着车前：“嗯。”

　　车门被打开，冷空气迅速地挤进来，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温热被中和掉，却没有带走空气中的滞闷。
　　有人的心头依旧像是搁着什么重物，沉沉的，憋屈着。

　　门被关上。

　　禾堇打了转向灯，正要离开，手才摸到档位杆，冷空气又灌了进来。
　　刚下车的人重新坐了上来。

　　禾堇愣了一下才问：“还有事？”

　　“本来是想追到你之后再说的，”那人没头没脑地就开始了，“但是你这人心眼多，指不定就这么放你回去，你又要瞎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不如现在就跟你说清楚。”

　　“哈？”禾堇不知道他说的那个心眼多的人是谁，联系上下文才能勉强明白他居然是在说她？

　　“我对房子是有执念，”他也不管她又在想些什么，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父母感情不好，他们各自在外面生活，一年到头我也见不到他们几次，我长大之后就搬出来住了，其实和在家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我一个人。

　　“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住在……那么挤的地方，我更没想道，有一天我会喜欢上那里，可就是那么挤那么小的一个地方，第一次让我明白什么才叫家。

　　“你很难想象吧，毕竟你父母那么恩爱，我小时候住着同学们都羡慕的大房子，有着比大多数同龄人都优渥的生活，成绩也好，天之骄子，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有多羡慕那些放学后爸爸妈妈等在教室门口的普通小孩。

　　“不过反正这些莫名其妙的自卑都只是小时候的事情而已，长大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想过了，我以为是成长让我变得坚强和不在乎，可是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我还是渴望的，我渴望拥有一个家，我其实不是在乎房子大还是小，大小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房子里的人。

　　“你问我究竟是什么需求，我的需求很简单，”他说，“我只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