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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要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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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上有一个木制相框,是十几年前的款式了。
照片上是一对青梅竹马,女孩扎着羊角辫,乖巧地站在男孩的身侧,个子小小的,才到他咯吱窝。
他摩挲着粗糙的相框,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她叫他怀洲哥哥,那时候她的声音脆脆的,像只黄鹂鸟,话又多,整天都觉得耳边叽叽喳喳的,像有只不甘寂寞的小鸟在寻求主人的抚摸。
又想到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声音似乎低了一些,听上去婉转又清丽,音调也不是以前那种总是上扬的快活,像是被什么拉住了话尾巴,有些沉沉的。
放下了相框,他还是应该去看看她。
也不是应该,只是,他还是想要去看看她。
禾堇今天是被闷醒的。
这种感觉很熟悉,他们刚开始睡在一起的时候,滕万霄总是紧紧地把她抱在胸前,那时候她也愿意对着他睡觉,因此总是在半夜被大力压在胸口而闷醒。
分手事件之后,她虽然依旧会被滕万霄强制性地抱着睡觉,但她拒绝和他面对面,因此有时候喘不过气醒过来也只是因为他箍在她胸前的手臂太用力。
昨天晚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滕万霄把她摆成什么姿势她也没有知觉,更别提反抗。
搁置在后腰上的手掌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量,熨帖着她的身体。
她怕冷也怕热,嫌弃了一整个夏天的暖炉这时候倒是成了宝。
抬头看了看,他睡得还很沉。于是装作从来没有醒过一样,她稍微偏了偏头,又闭上了眼睛。
实在是这个怀抱太温暖了。
滕万霄慢慢睁开了眼,垂下视线,只能看到一个头顶。他弯了弯嘴角,重新闭上了眼,就好像他也还没有醒过一样。
两人再次醒来,已经是十点钟,好在禾堇工作时间地点自由,不用打卡,滕万霄比她还要自由,从来就没打过卡。
这次醒过来是真的清醒了,所以刚睁开眼睛,禾堇就立刻转了一圈,滚出了滕万霄的怀抱。
滕万霄手一捞,又把她拽回来,吻轻轻地落在她的头心。
“早。”他的声音沙哑,还有点没睡醒的懵。
禾堇越挣扎,被搂得越紧,最后也就放弃了,语言和身体都保持沉默。
滕万霄在她的发间和颈间亲昵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又道:“连句早都不对我说吗?”
禾堇的声音也哑着,前两个字发声是断续的。
“我们是互相友好道早的关系吗?”
滕万霄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一些,他问:“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昨晚没有拉窗帘,碧空如洗,白云悠闲,几只小鸟从这头飞到那头,窗户关着,听不到它们有没有叫。
禾堇这么看了一会儿,回答:“被抓进笼子的金丝雀和她的饲主?”
“金丝雀……”滕万霄含糊地念了一遍,笑了,“原来你是这么定义你自己的。”
禾堇啊了一声,也笑:“也可能是麻雀。”
两人脸上都挂着笑,却没有谁的笑意真正进入了眼睛,他们就这样睡在同一张床上,各怀心事。
禾堇想问他这样有意思吗,张开了嘴,却又合上。
如果滕万霄是她说两句话就能劝退的人,事到如今,他们也不会这样扭曲地纠缠在一起。
她向来主张自由随缘,自知自己的心不在这里,被这样拴着,实在不好过。
可她有时候也会想,反正这一颗心也给不到想给的人,不如就这样吧。
也许她还应该感谢他。
虽然他用父亲的公司威胁她,可他却从来没有真的动过手,相反,父亲的公司倒是受了他不少庇护。
而且她也深刻地知道自己是多么没用的人,宿怀洲回来的时候,倘若没有他在身边,她怕是早就乱成一团了。
他在身边虽然让她不爽快,却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至于太过狼狈。
可要她真的感谢,那也是不可能的。
思维散漫地游荡着,床头的手机突然响起。
滕万霄手长,直接拿了过来。
“宿怀洲,是你那个邻居哥哥吧?”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才注意到这个联系人是有头像的。
虽然颜色暗了一些,却不难看出,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得有多开心。
和宿怀洲的那张不一样,这是长大后的宿怀洲和禾堇。
天色已暗,遍地的雪却照亮了一方天地,她和他各自蹲在雪人的两边,两只拳头一大一小,在雪人面前相撞。
只是一张照片,两人之间的熟稔却仿佛要溢出屏幕。
禾堇会给亲近的人设置头像,她平时其实不爱出门,没什么交际圈,亲近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滕万霄知道的就只有她的父母。
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她也没有给他设置过头像。
以前他总爱端着,虽然发现了,却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这种问题。
他一直也以为,只有她的父母有这种待遇。
现在才知道,原来并不是。
还有一个人,一个男人。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小时候想要嫁给他的那个男人。
虽然她说,那时候她才五岁。
可这不正说明,五岁的时候,她就已经对这个男人有了十足的好感吗?
二十一年,这些好感,真的是慢慢消磨掉了,而不是越积越多吗?
他在心里反复地跟自己说不要多想,相信她,相信她。
可看着她的眼神,还是不自觉地带上了审视。
自那天禾正国与老友聚会之后,禾堇就再也没有见过宿怀洲。
期间两人微信联系过聊聊数次,不过大多是疏离又官方的问候,疏离的事她,官方的也是她。
禾堇听到宿怀洲的名字从滕万霄嘴里念出来,先是心头一跳,然后才面色如常地去拿自己的手机。
抬起头对上滕万霄居高临下审视的眼神,她的心又是加快了一个节拍。
她的动作却依旧顺畅。
这些年很奇怪,他不在的时候,她总会因为别人有意或者无意中提起他而失神,可如果他就在面前,她反而什么都不会表现出来。
一个是因为每次总要找人陪伴打气转移注意力,还有一个大概是因为那无用的自尊吧。
不喜欢我?
没关系啊,反正我也没有特别喜欢你啦。
可今天,他明明不在,她却还是做到了。
为什么呢?
因为不能被滕万霄发现啊,如果被发现的话,他会很惨吧。
为什么他不能很惨呢?
因为,她其实真的特别……
禾堇接通电话,却没有说话。
宿怀洲似乎也知道她不会先开口,等待了两秒钟,便率先说道:“小堇,起床了吗?”
滕万霄重新躺下,手臂从她腰部下方的空隙中穿过,然后双手圈住她,头也重新搁进她的颈窝间。
男人的声音顺着电流来到耳边,有些失真。
禾堇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说:“还没有,有事吗?”
她声音平静,甚至还有一些冷淡。
对面停顿了一下,还是说:“我在门口,方便来一下门吗?”
腰上的手骤然收紧,禾堇愣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宿怀洲又说:“前两天我去看爷爷,他让我给你带了点熬的辣椒酱,你要吗?”
宿怀洲的爷爷住在乡下,小时候,禾堇和宿怀洲每到假期总要去爷爷那边住一阵。爷爷一直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孙女一样疼爱,宿怀洲有的她都有,宿怀洲没有的,她也有。
她爱吃爷爷亲手熬的辣椒酱,每次回家之前,爷爷都会熬两罐子给他们带回来。
一人一罐,她的罐子大,他的罐子小,吃完了,下次把罐子带回去,再熬满带回来。
禾堇再开口,只有两个字。
要的。
语气里的冷淡却不见了。
挂了电话,她要起身,滕万霄抱着她,不动。
她说:“他在外面,我去拿个东西。”
刚才他自然也都听到了,她是要去拿他的爷爷给她熬的辣椒酱。
禾堇面上不动声色,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这种时候,知道普通的幼年玩伴给自己带了喜欢吃的辣椒酱,她该是什么反应?
他只是我的朋友?
上次林习风她好像也是这么说的,虽然情况有所不同,但还是算了吧。
我一直把他当哥哥?
虽然上次在家里也是那么说的,但是现在这么说是不是反而有点多此一举欲盖弥彰?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叹了口气:“是不是以后连我爸的醋你也要吃?”
把他归结到和她爸爸一类的关系当中去,暗示他对她来说,只是亲人一样的存在。
滕万霄终于松了手,她起身,现在衣柜前正要穿衣服,他看着她光滑的后背,突然说:“你们关系很好?”
她点点头,一边穿内衣,一边语调自然地说:“小时候挺好的。”
“长大了就不好了?”他起身走到她的身后,帮她勾上内衣挂钩的最后一个钩子,她自己总是要划拉好几次才能勾上。
他伸手到她身前的衣柜里,把家居服拿出来帮她穿。
她不习惯,推了他一下:“我自己穿。”
手被他按在胸前,手下是滚烫的胸膛,一颗心跳得沉稳而有力。
“你还没回答我。”
手被人按住动不了,身上衣服只套进一个袖子,这样的状况让她有些烦躁,她皱着眉有点不耐:“长大后就疏远了。”
“为什么?”
她说:“男女授受不亲。”
这是一语双关,滕万霄笑了,握住她的手去套另一个袖子:“你跟别人是男女,跟我是我们,我们俩没必要分得那么清。”
这句话有点耳熟。
禾堇不爱交际不爱出门,在家里沙发上一窝就是半天,因为懒。
有时候她不想动,指挥滕万霄去帮她泡个茶拿个零食。
他刚开始是很不习惯的,向来只有他颐指气使别人的份,哪有人能像她这样喜欢他跟使唤一个跑腿小弟一样的。
他不动,她就伸出脚去踢踢不远处的他,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又不远,你去拿一下嘛!”
“又不是我要吃。”
他低头,看见一只白白嫩嫩的小脚,看上去软乎乎的很好捏。
她又往前伸了一点,挤眉弄眼的:“咱俩谁跟谁呀,我要吃不就等于是你要吃吗?”
这话说的毫无逻辑,可他却莫名被取悦了。
捏住她的脚,轻轻地在背面拍了一巴掌,然后起身,无奈又心甘地做起了她的专属跑腿小弟。
那只软软的脚好像踩在了他的心上,不然那里怎么会有一角塌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