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侯几

17、聚会

　　聚会在云顶十三楼，本市最大的酒店最好的包厢，预定的人早已经排到半年之后。
　　禾堇和滕万霄到了云顶楼下，滕万霄把钥匙扔给泊车的人，然后走到她身边，弯起左边的胳膊。禾堇仰着的头回正，抬手挂进他的臂弯。
　　他们来得准时，但是其他人都是提前到的，因此，他们成了最晚的两个人，整个厅里的人都像门口的他们俩看过来。
　　这满屋子的人，自然也包括，她最不想见到却又为了他换上新衣的那一个。
　　她的视线从他面上一扫而过，快得好像都没看清他一样。
　　“抱歉，叔叔们，我们来晚了。”她开口，嘴角是无懈可击的礼貌微笑。
　　“没事没事，”主位上的男人最先开口，笑呵呵地让他们赶紧进来，“小堇又变漂亮了啊，这位是小堇的男朋友吧，来来，就坐叔叔和阿姨这边。”
　　他旁边的女人也笑得很和气，拉住她的手：“是啊，小堇真是越长越好看，阿姨好久没看到你了，就坐阿姨这边，让阿姨好好看看你，诺，小洲特地给你留的位置。”
　　其他人也纷纷寒暄，又是夸她好看，又是夸滕万霄英俊，说禾正国找了个好女婿，滕万霄一听这话，笑着一个个叫叔叔，一时间厅里的气氛来到一个小高潮。
　　滕万霄的名声很响，不过在场的人大多都还没够到那个层次，因此只觉得眼前的小伙子长得俊朗，气质也是上佳，却没想过，面前这个后生就是那位江城第一人的独生子。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一个一直看着长大的后辈交的男朋友而已。也因此，气氛就更加不受拘束。
　　滕万霄长大么大，从来没有这样被一群陌生人如此平和地当做一个后辈对待过，他以前一直都是众星捧月，这会儿的感觉有些新奇，可看着那一张张和善的脸，他却并不讨厌。

　　滕万霄是和禾堇一起来的，因此原本留给她一个人的位置，现在要再加一张椅子，变成两个人的位置。
　　原本坐着的男人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又叫来侍者添一把椅子。
　　滕万霄看向正从容地和侍者说话的男人，他一张侧脸线条柔和，皮肤很好，比女人还要白。
　　这就是那位小洲吧？
　　徐曼玟口中，禾堇小时候想要嫁的人。

　　他和侍者说完话便转过脸来，对上他的视线，温和地笑起来：“你好，你就是小堇的男朋友吧，久仰大名，我是宿怀洲，小堇的哥哥。”
　　他自我介绍的时候十分自然顺畅，他想起那天禾堇也是这么说的，哥哥。
　　哥哥啊。
　　他也露出一个笑：“你好，我是阿堇的男朋友，滕万霄。”
　　滕万霄的名字一出，包厢里静了一瞬，这个姓氏太少见，本城有点名头的只有那么一家。

　　禾堇已经坐下来，看着他们说：“一直站着做什么，坐啊。”
　　滕万霄点头，在她身边坐下，一副乖顺大狗的模样。
　　宿怀洲也坐下来，越过他去看禾堇：“小堇，好久不见。”

　　一个礼拜里，禾堇想过很多次他们会怎么打招呼，没有一种是这样，她和他中间隔着一个人，他甚至需要不怎么优雅地探着头才能看到她，然后挂着他那标准的温柔微笑跟她说一句，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大约是快要毕业，这一次他去了格外久，已经有430天。

　　她还记得上一次他回来的时候正是金秋，一大把一大把的枫叶从树上往下掉，整个天地间金红一片，她正从家里出来，徐曼玟让她下次一个人出去玩不要走那么远了。
　　那时候她刚从新西兰回来，皮外伤好的差不多，她裹得厚厚的，从外面完全看出来她前不久差点被人打死过。

　　她笑着跟徐缦纹做了保证，那些日子她和滕万霄正“热恋”，没有坐多久，便要出门去约会了。
　　谁知道，一出门，便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口的枫树下。
　　那棵枫树和后院里的枣树一样，都是那个踽踽而立的人和她一起种下的。
　　看见她之后，他便笑起来。
　　他总是这样笑，温温和和的，好像没有一点脾气。
　　她从前最喜欢他这样对她笑，好像不管她做什么错事，他都会包容她一样，但是后来她有些喜欢不起来了。
　　毕竟，她跟他说她喜欢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笑着，然后让她别闹了。
　　就好像，她的告白在他眼里，只是小孩子在任性胡闹一样。
　　哪有人永远没有脾气的呢，温和是因为还没有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东西啊。

　　禾堇也伸着脑袋去看他，扯出一点不算僵硬的笑：“小洲哥哥，好久不见。”
　　宿怀洲不知想起什么，脸上的笑意深了一些：“这是男朋友啊，不给哥哥介绍一下？”
　　禾堇看着他甚至变得更舒心的表情，脸上的笑终于一点点凋零了，她垂下眼睛，嘴角只是象征性的扬着，算不上是一个笑了，她的声音也和那笑一样淡淡的：“你们刚才不都自我介绍过了吗？”
　　宿怀洲看着她神情变换，且不再看自己，微微吐出一口气，然后去看他们隔在他们中间的人，他说话的时候，有些托孤长辈的味道：“小堇这人有些别扭，你多包容她。”
　　听着他这个语气，滕万霄心下放松了不少，看起来这男人真的只是把禾堇当做妹妹一样在照顾。
　　他笑着说：“小堇很好。”
　　好个屁，至少在别扭一方面，不管是谁，都是承认的。包括禾堇自己，可是她改不了，她时常觉得滕万霄就是个要不到糖就要撒泼的小孩子，可其实她自己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
　　她也只是一个要不到糖就不理人、发脾气的小屁孩而已吧。
　　她垂着眼睛，泄愤般夹了一快牛腩放进滕万霄的碗里：“吃饭。”
　　滕万霄自然是高兴的，夹起肉吃掉，然后礼尚往来地给她夹了好多她爱吃的菜。
　　宿怀洲看着她碗里叠得高高的菜，又看到正好转到面前的油焖大虾，按住转盘，然后用眼神示意滕万霄。
　　滕万霄看着那一盘色泽鲜亮的大虾，看了一眼正埋头吃饭的人，笑着说：“阿堇不爱吃虾，你吃吧。”
　　宿怀洲愣了一下，视线从滕万霄嘴角自信的笑移到面无表情的禾堇脸上，松开了手，任由自动的转盘继续转起来。

　　滕万霄似乎听到他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是吗？”
　　他想，看来关系也没有那些大人说的那么好，要不然怎么会连禾堇不喜欢吃虾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终于真诚了几分：“是啊。”

　　他却没有想过，为什么不能是，她原先是很喜欢吃的，只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不再喜欢了。

　　边聊边吃，一顿饭吃了很久，禾堇这些小辈早就吃完，只干坐在一边听长辈聊两句或者玩玩手机了。
　　禾堇掏出手机刷微博，看到一个熟悉的ID，让她留心的是，那人发的地点也是云顶酒店，而且，那图片里，有一个人。
　　她点开图片，放大仔细看了一眼，确定，就是那个人。
　　她无语，又有些烦躁，一年也来不了几次的地方，偏偏今天撞一起了。
　　滕万霄似乎感受到她心情的波动，侧脸看她，却发现她正在看男人的照片，还是放大了看。
　　这还得了？
　　他忍了忍，没忍住，皱着眉问：“这是谁？”
　　禾堇把图缩了，没好气：“不认识。”
　　滕万霄看到配文是：这小哥哥长得也太帅了吧！我可可可可啊啊啊啊啊！
　　真的是个路人？
　　那更不能忍，她是因为觉得这人长得好看才看的？还放大仔细看！
　　他又问：“他长得帅？”
　　禾堇锁了屏扣在桌上，表情十分嫌弃地说：“帅个屁。”

　　禾堇轻易不爆粗，滕万霄这倒是有点惊讶，她不应该会这么评论一个不认识的人。
　　他挑眉，手从桌下牵住她随意搁在腿上的手：“他欺负过你？”
　　禾堇想甩开他，但是想到什么，没有动作，任他握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没有。”
　　滕万霄眯起眼睛，凑近她问：“不会又是你哪个前男友吧？”
　　他以前以为禾堇没谈过恋爱，但是自从知道她有个叫林习风的前男友之后，就忍不住猜测她是不是还有别的前男友。
　　谁知道，还真让他猜对了。
　　这人可不就是禾堇那对外都说已经死了的前前男友葛云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