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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子沅姐姐,”身旁的张灵然咳了两声,端着酒杯嘴角咛着笑道,“妹妹敬你。”子沅看她真诚的样子,当真与先前冷若冰霜的模样判若两人,不由心中好奇,明明刚才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现在却又笑颜如花主动亲近她。
      子沅接过紫檀手中的茶盏,抱歉地说:“当真抱歉了,我母亲不许我喝酒,只得以茶代酒了。”
      张灵然脸上笑容变了一变,说:“妹妹不知何处得罪了姐姐,姐姐不肯受我的酒,想来是不肯原谅妹妹了。”
      “哪里的话……我……”沾酒就醉这种话怎么好说出口呢,说起来也算是自己的弱处了自然不能到处宣扬,子沅正思附如何应答间,紫檀开口替她解了围:“张娘子对不住了,我家翁主前些日子感染风寒,太医特地嘱咐了不让喝酒,皇后娘娘知道了也让我家翁主好生将养着呢。”说着目光转向皇后和晋阳长公主处,张灵然见紫檀言语坚决完全不留余地,便同意以茶代酒,饮下之后神色讪讪不再言语。
      子沅看席间人情往来,皇后和晋阳长公主红光满面,与命妇贵女们推杯换盏自顾不暇,紫檀取了蒸南瓜糯糯的拌在羊羹里,子沅用了一些觉得胸中闷闷的恶心,强压心中翻涌的不适低声对紫檀说:“去更衣。”
      紫檀连忙起身扶了她悄悄出去。

      大殿后不远便设了香阁供大家休息,位置隐秘,子沅由宫人引着进了自己的那间,本来在门口伺候的绿裳见状,不明所以连忙跟了进来,连声问道怎么才开席翁主就出来了。子沅没有回答,尽力保持端庄的姿态快步向香阁走去。
      房间不大,布置得简洁雅致,案几随意放着几张丝帛,浅桃色的丝帛绣着前朝聂居士的名句,此时子沅却无心去欣赏,懒懒靠在飞天莲花形状的靠枕上,胸口闷闷的恶心不愿动弹,郁结难舒。
      紫檀年纪虽小照顾人却很周到,斟了茶有些颤颤地走了进来,绿裳跟在她身后嘟嚷着:“紫檀,你在席上给翁主吃了什么。”
      紫檀低着头不敢说话。
      子沅怕她又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无奈地说道:“我什么都没吃,就是风寒未愈人难受罢了,这儿不要人伺候,你们且出去吧。”
      绿裳连忙噤口:“可席上怎么办?翁主嫌婢子啰嗦,婢子这就出去,只一样,这茶你慢慢喝下去,人也缓和些……”
      子沅点点头,挥挥手让她走,紫檀跟在绿裳身后退了出去,绿裳轻轻关上香阁的门,还不忘嘱咐道:“茶凉了可不好,翁主记得喝……”子沅失笑点点头,绿裳又道:“婢子们就在阁外,翁主有事只管吩咐就是。”
      子沅倚在软塌上,熏香让她觉得脑袋越发沉了,再也无力去想什么婚约去想什么桃花仙,也许只有独处时她才是真正的卫子沅,眼皮沉沉的像在打架,子沅伏在案几上呵呵地笑了起来,唯有这样才能忘记自己,忘记所有的不愉快。
      喝什么茶?我偏要睡着才好哩。
      恍恍惚惚子沅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从前小时候第一次喝醉酒,好像自己在太液湖跳舞,还抱着一个男子不肯撒手,隐隐呜呜哭得那男子手足无措,却怎么也看不见他的脸,子沅越想看清楚他他的脸就越迷离,他还生硬地推开自己,子沅都急哭了。
      “嘤嘤嘤……”子沅一哭就猛地从梦中惊醒,听见有脚步声从背后响起,一回头却被吓得魂飞魄散,早已醒了大半,还来不及惊呼就被来人紧紧捂住嘴巴,子沅惊魂未定地看着来人,这人带着刚刚祭祀的傩神面具,长发束冠,身着墨绿色滚金边袍服,透过傩神面具只能看见他的眼睛,眼睛就像是夏夜的星空,清澈深邃。
      子沅松了一口气,猜想又是霍允没完没了的恶作剧,不耐烦的拨开他的手,说道:“好了不要闹了。”一边说着一边准备梳理发髻,扶正被碰歪了的玉钗,苦着脸道:“你又来看我笑话。”
      傩神面具有些惊怖,子沅不敢再回头去看,便说道:“把那丑东西丢出去,怪吓人的。”
      来人却仍然带着面具立在她身后不言语,似乎细细打量着她,听不见回应的子沅突然警觉起来,心中警铃大作,这个人绝不是霍允!这样反常的一言不发,这绝不是霍允!
      子沅不敢回头,后背凛凛一层细细冷汗。
      是谁?墨绿色滚金边袍……子沅使劲回想着方才席上谁人着此色衣衫,却千头万绪抓不住一点线索,什么人竟然混进了女眷休息的香阁中,他想做什么?
      子沅一动不敢动,心中升起无助,感觉那人在她身后跪坐下来渐渐靠近她,子沅心提到嗓子眼,微闭上眼,身体丝毫不敢动弹,心中却想着:我命休矣……
      而他只是将手轻轻攀上她的腰肢,此刻子沅惊惧到极点,脑子一片混沌,身子也在簌簌颤抖,他的身体贴在子沅后背,呼吸起伏有些急促。子沅此刻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料想能参加宫宴的无非是宫中贵人和一些贵戚,如何混了外男进来外面守卫却一无所知,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你是何人……”
      她被他手臂圈住拥在怀中无法动弹,因她自幼喜爱调香,所以对他身上传来一丝若无的桂花香气格外敏感,味道很清淡若不是她自幼对香气敏感大概根本闻不出来,那味道仿佛包裹在糖霜中的桂花糖糕,既甜腻也清芬袭人。
      子沅怕惹恼了他,莫名的羞赧起来,面上却做出疾言厉色的模样低声斥道:“放肆!你可知我是何人?”
      耳边响起他嗬嗬嗬的笑声,听上去恐怖极了。子沅极力令自己稳神,他不敢作答想必是怕听出他的声音,那贼人难道是自己认识的人,带着面具且不答话就是怕自己认出他来……
      会是谁呢?刚刚席间有谁……
      “终于长大了……呵……”那人说着松开了环住子沅的手,子沅羞得不行,乘机转身死命推他,他避之不及,两人均是踉跄坐在地上,子沅迅速拔下头上的金钗指着他,逼他不敢向前,沉声道:“不要过来!”
      阁外传来绿裳的声音,仿佛是与紫檀在说话,刻意压低声音怕惊扰了子沅休息。子沅死死握住金簪,金簪锋利能击退他就好,若是不能,那……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隔着傩神面具却能看见他眼中的冰冷,想必他也是怕了此刻亦不敢向前,绿裳就在阁外只需自己大声一喊,这贼子便会被涌进来的羽林卫拿下,束手就毙,但是在那之前他将自己杀死亦是易如反掌之事。
      子沅故意虚张声势,压低声音说道:“羽林卫进来你死无葬身之地,今日之事……今日之事我不追究,你赶紧走吧。”说到最后一句时几乎已经带着哭腔,子沅怕极了,从小打到从未出过这样的纰漏,竟有这样色胆包天的人敢闯进禁中放肆。
      他与她对峙着,面具后的声音依旧阴沉,嗬了一声说道:“你欢喜吗……”身子却不再往前了。
      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似乎是霍允和张灵然的声音,霍允嚷嚷“难不成又只饮了一杯就又醉了?让我看看去。”张灵然则一直拦住他让他小声些,紫檀跪在门前不住告罪:“殿下且让婢子通传吧,翁主风寒未愈先前头疼得厉害,只怕是睡了,婢子们不敢打扰。”
      “阿箐?”霍允被她们拦着没法,只好隔着门扉喊了一声,张灵然在一旁低声劝他这是女眷的厢房让人见了不好。子沅一惊,看那人仍然稳住泰山,隔着傩神面具目光始终在她脸上,看得子沅极不自在,心中慌乱不已,不知该如何是好,霍允则在门外一叠声的小声的喊着:“阿箐……”
      “你快些走吧,我不追究你便是。”子沅无可奈何别过脸眼角余光却悄悄注视着他,生怕他再往前靠近,手中金钗指着他分毫不敢松懈。
      “你想嫁给他吗?”那人问道。
      子沅不知如何作答,咬住唇脸也涨红了,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问这样隐私的问题,下意识摇摇头。
      那人释然一笑,声音像是高兴极了道:“如若不愿,我却能帮你……”
      子沅摇摇头,为何要和一个素不相识闯入禁中的人谈这些,羞红了脸压低声音:“登徒子!”他却觉得她这样子可爱极了,左手趁其不备握住了子沅的金钗,右手伸到子沅脸上,往那红噗噗的脸蛋上轻揪了一把,只觉得满手盈香,不待子沅惊呼便轻笑一声从窗口跳窗跑了。
      子沅顿时如抽干所有力气一般瘫坐在地,颤声:“进……”
      门开了张灵然翩然入内,此时换了身粉色绣花罗衣,一边与门外之人笑道:“女子的香闺可没有让殿下进来的道理,少不得我辛苦些进去看看姐姐好些了没有。”
      见子沅坐在案前连忙见礼道:“翁主姐姐可好些了?方才在席间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姐姐。”
      子沅心中犹自不安,点头道:“好多了。”余光瞥见张灵然脸上神色变了变,随她的眼神看到刚刚那贼人跳窗时来不及关上的窗户,张灵然走过去关上窗:“姐姐贵体欠安不知事,底下的人也不懂怎么伺候,这开着窗小憩万一寒气入体,姐姐金贵之躯她们怎么担待得起?”
      霍允在门外扬声问怎么了。张灵然巧笑答道:“殿下无须担心,您快回席上吧,这里有我照顾姐姐呢。”
      霍允犹豫不决仍是想亲自进来看一眼,紫檀跪在门口拦住他。子沅知道他的脾性,不亲自看一看是不会走的,便让霍允进了香阁。霍允一进香阁闻到一股好闻的熏香,轻飘飘地往五张六腑中钻去,好闻得紧,说道:“我听说你不好,便连忙过来看你,我今晨不该带着你四处闲逛让你受了寒。”
      张灵然脸色变了一变,惊诧于霍允对子沅的关心,可很快便换了一副笑脸含笑望着他们二人。
      子沅连说不碍事的,只是有些困了过来歇一歇。
      霍允知她不是倨傲之人,绝不会因为困乏这小小的缘由就离席,毕竟开席只一柱香的时间下人便来报。想让人去请太医也被子沅制止,说:“这元日大家都热热闹闹的喝酒吃席呢,偏你要去请太医过来,若是旁人知道了只会说我骄矜,算了我躺一躺就好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一旁的张灵然笑得真诚天真,心中却冷冷地觉得这场景可笑,好像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二人叙话:“姐姐说得是呢,偏偏殿下要这样劳师动众的。”
      霍允看了她一眼,觉得也对,连问她真的不碍事吗?子沅拍拍他的手保证自己没事,让他快回席上去,离席久了陛下怪罪了怎么办。张灵然巧笑嫣然,对霍允催促道:“姐姐说得正是呢,殿下还是快去吧。”
      霍允看了张灵然一眼没有说话,再三叮嘱子沅要照顾好自己,说散席之后一定来看她,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张灵然站在一旁听了他们的对话,心中不是滋味,眼见终于霍允走了,忍不住掩口说了一句:“姐姐和殿下感情真好,看来姐姐入主东宫是真的了。”
      子沅听出了浓浓的敌意,原本的好姐妹,这次回来想与她和平相处,见她说话如此难听,子沅也不耐烦再与她虚与委蛇,正色斥道:“霍允尚未立为太子,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东宫?”
      张灵然辩解道:“那不是迟早……”
      子沅正色打断了她的话:“张灵然!我比你年长两岁,也担得起你一声姐姐,就连平日里霍允与我说话都是客客气气,哪容你置喙我?我劝你慎言!你今日说的话我只当没有听过,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我只有将你交给皇后娘娘了。”
      张灵然愤愤地看着她。
      子沅不愿与她虚与委蛇,亦毫不畏惧迎上她的目光,故作淡然地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讲的吗?”
      张灵然哼了一声拂袖走了。
      张灵然脚步渐远,子沅心有余悸望了窗口一眼,窗棂紧闭,起身也顾不得头疼此时此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入眠了,心犹自砰砰跳得厉害,唤了绿裳她们进来替她整了衣冠。
      若追究起来必定搜宫也要找出那贼人,可今日是元日,一年中的起始,为避免元日就闹得人仰马翻触了霉头,子沅只字未提刚才的事,只想得心有余悸,匆匆离了香阁。
      绿裳心直口快:“这位张小娘子可真是两副面孔,殿下面前她倒是乖觉懂事得很,殿下前脚刚走她就变了嘴脸,在阁里大呼小叫。”
      紫檀嘟囔着嘴说:“从前她还与咱们翁主要好呢,翁主有什么好的总给她留一份,今日可大大灭了她的威风,看她敢不敢含沙射影管咱们的事。”
      子沅叹了口气对她们二人正色道:“我说过不许背后议论他人,你们忘了?”紫檀闻言连忙噤声,绿裳却是撇撇嘴,还想辩驳几句被紫檀拉拉衣角便不反驳了,低低地答了一声是。
      “我和灵然……”子沅想起从前姊妹相处的时光,心中戚戚,像是解释又安慰自己道:“我们只是有些误会。”若能解开的心结便叫做误会,若是不能解开当真是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紫檀扶了子沅往殿中去,殿中依然是人声鼎沸,偏子沅对这样的场合心中惶恐,好在人人都在自己的圈子中游刃有余,她只带了紫檀一个小侍女,竟无人发现她悄悄的去而复返。
      上座的母亲投来了关切的目光,珊瑚连忙走了过来问她好些了吗。
      子沅点点头,环顾殿内人人应酬不暇,舞姬轻纱傅面跳着胡旋舞,如今大钺因着皇帝舅父的喜好大多表演胡旋舞,子沅并不觉得有所异常,心中终于觉得安然许多,她端坐席间细细数着为首的舞姬一共转了多少圈,不禁感叹宫中舞姬舞艺精湛,平举双手踩着节拍婆娑起舞,手臂如嫩笋一般从水袖中露出来,白色面纱薄如蝉翼,轻纱下的容貌若隐若现,如媚如丝眼睛含情脉脉勾人魂魄,真是个美人啊。
      “姐姐看得好热闹。”陈毓昭掩口笑着与她玩笑,轻轻立在她身侧,面朝舞姬实着却看着子沅的表情,见她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我能坐在这里吗?”
      子沅说了声请,陈毓昭像是很高兴连忙在子沅身边不远处跪坐下来。子沅有点不明白陈毓昭今日三番两次示好,因为她是长公主之女?宫廷中人人都有七窍玲珑心,子沅没有,但在宫中多年她明白一个道理,也因着她的身份她知道这世间,除了她的母亲会包容她宠溺她,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她好。
      她心中这样防备,自然这成了她多年并没有什么朋友的原因,私心里她也很期待和别人成为朋友,可心中总装着防备,时时处处设防,所以真心的朋友只有霍允他们几个。
      陈毓昭有些拘谨、却也礼仪得体,捡了些建安的趣事与子沅说着,说起晋阳长公主重塑德云寺的佛主金身真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建安城中百姓无人不赞公主慈悲宽宥的。
      子沅不习惯这种亲昵,却又心中胆怯不敢再回香阁去,只得有一搭没一搭的应承着,眼睛环顾四周,突然看见有个內侍悄然入内神色躲闪,他尽量想躲着众人的目光佝偻着背依着墙边走着,子沅看得分明,看他走到皇后娘娘身后跪下,俯身在皇后耳侧说了几句,皇后脸色大变紧接着又问了什么那內侍点点头,便出去了。
      他走之后皇后神色很是不安,唤来左右女使,强作镇定对众女眷说道:“本宫且去更衣再来,诸位娘子慢用。”殿中夫人娘子一众人皆恭恭敬敬答了喏,皇后又吩咐晋阳长公主代劳主人之礼,这才由身边的女使搀了她从殿后出去了。
      皇后一走殿中位分最尊的就是晋阳长公主了,晋阳惯常应酬又是皇后的左膀右臂招呼起众女宾来得心应手毫不含糊,与俪山夫人说了几句玩笑话拉近了女眷们的距离,席上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晋阳长公主见陈毓昭和子沅亲昵低语,子沅脸上不时露出笑容,心中妥帖不已,陈家长女容貌也算得上是清秀,比起俪山夫人家那个傅瑧自然是美的,傅瑧只是中人之姿,好在秉性端正不像她那个母亲惯会讨巧卖乖。今日席上倒是只看见俪山夫人不见傅瑧,哦差点忘记了,傅瑧都嫁人了。
      离京三年好些人情世故竟像珠链被人扯断一般,好些事情竟接不上来,晋阳哑然失笑,朗声唤了声子沅。
      子沅正与陈毓昭说道城外的德云寺重塑了金身,大钺礼佛,今日元日城中的百姓一定会去看佛主的金身,猛然听见母亲唤自己的名字,连忙要起身,晋阳有些许酒意冲她摆摆手让她坐下,众人目光都在她们母女二人中来回,不知长公主要说些什么。
      晋阳笑道:“母亲不过是白嘱咐你一句,今日是元日,你与众娘子不同,可不能只顾着自己,要将这殿中的夫人娘子们招呼周到了,如若招呼不周得罪了哪位夫人娘子,你舅父可是要怪罪的。”
      众人看卫小翁主一脸羞怯,应了是。听晋阳长公主这样说连说不敢,直说晋阳长公主言重了,都是嫡嫡亲的亲戚实在无需见外。众人说得诚恳,连陈毓昭也对子沅笑道:“长公主实在言重了,这殿中谁和谁不是牵着绊着的亲戚呢,实在无须如此客气。只我见姐姐脸色不太好,可是昨夜守岁睡得晚了?”
      子沅应了声是,思附着母亲刚刚的话,心底叹了一口气,这话要让人产生多少歧意的想象出来?她是长公主的嫡女,于这紫华宫没有任何名分名位去应酬众人,母亲实在不妥,母亲在暗示众人她是要成为紫华宫女主人的那个人,子沅心中说不出的煎熬起来,难怪张灵然这样敌对,也难怪陈毓昭这样讨好。
      陈毓昭的妹妹怯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声音不大周围人却都听得分明:“阿姐,你坐在那里做什么?那不是你的位置。”
      “噗。”身边许久没有出声的张灵然突然笑出了声,陈毓昭脸色微变,正与呵斥小妹无礼,张灵然回身抢先对小女孩子笑道:“毓晖妹妹这你就不懂了,你阿姐这么本事,在这席上可谓左右逢源,你可要学着些呢。”
      刚刚在阁中子沅怒斥了她,她如今不敢在子沅面前造次,可陈毓昭出身稍低些她自然敢出言讽刺。此话一出身边几位少女都发出了吃吃的笑声,眼光都往陈毓昭身上瞟去,陈毓昭的脸猛然间涨得通红。
      陈毓晖年纪尚小却看张灵然笑得得意,心中总觉得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无辜的小眼珠骨碌碌在陈毓昭和张灵然之间来回,见姐姐颇有窘态心中想着张灵然刚才的话必定是针对阿姐的,一时不忿对张灵然道:“正是哩,我阿姐这样好又岂是你能比的?”
      子沅不禁笑了起来,这小丫头甚得她心呢。
      张灵然自讨了没趣,原想羞辱陈毓昭一番,却又被陈小妹一句话堵了回来,恨恨地回过头去不再理陈小妹。
      陈毓昭颇有窘态,斥责陈毓晖不得无礼。小妹陈毓晖向来莽撞,开席前冲撞了颛王才数落她,转眼又顶撞了张灵然,真真是顽劣至极。子沅到不觉得有什么,只笑了一声,觉得陈家小妹真是可爱得紧,梳着双鬟髻胖嘟嘟的小脸生气了五官皱成一团,向她招招手让她上前来坐,陈毓晖上前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坐在了姐姐身边。
      席面本来就不大,陈毓晖上前倒也规矩,可席面空间就显得小了许多,陈毓昭面红耳赤连连告罪,子沅直说无妨:“我喜欢你家小妹这性子,与我那景州的汀妹妹很是相像呢。”
      陈毓晖人小鬼大,见子沅生得美不免心生亲近,连忙笑答:“我也喜欢你。”
      子沅与陈毓昭相视一笑,陈小妹连忙讨好地对自己姐姐说:“我也喜欢你。”陈毓昭无奈地笑了一笑,终于放下适才的不快,真诚对子沅道:“姐姐,小妹毓晖顽皮怕扰了你清净,我带她回我们自己的席位上。”
      子沅知她心中尴尬,也不多挽留只点点头随她去了。皇后离席,众人难免酒性阑珊,席间依旧觥筹交错总觉得不似刚才那般热闹,陈毓昭姐妹也不过是小小插曲无人留心,张灵然方才失了脸面,见子沅不再说什么,她也就不再言语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宴席结束,皇后娘娘也没有回到席上,子沅陪着母亲与每位宾客道别,只推说皇后娘娘想必是有要紧事一时走不开了。夫人们大多通情达理直说:“原是我们入宫来叨扰了娘娘和公主,又喝了些酒说了些胡话,未能与娘娘请安便要走实在失礼,还望娘娘和公主担待一二。”
      晋阳长公主心中也稀奇为何皇后会在元日宴上一去不回,又不能明说只能客套解释:“诸位夫人也晓得皇后娘娘事必亲躬,想来是极要紧的事绊住了,可不要见怪才好。今日是晋阳招呼不周,给诸位夫人赔罪。”
      陈毓昭带了小妹走过来与子沅告别,她们比不得长公主和子沅在紫华宫中有自己的宫殿,她们也只能得了诏令时才能入宫来,陈毓昭和陈毓晖姐妹端端向长公主行了一礼,与子沅相视一笑。
      晋阳长公主看她正是方才席间与子沅坐在一起那少女,也朝她点点头笑了,“我家子沅最爱说的就是自己家里没个弟兄姐妹,你若将来得了空可到公主府玩耍。”
      陈毓昭自然喜不自胜,连忙带着妹妹一起谢过长公主。
      好不容易夫人们一一送走了,早已心神不宁的晋阳这才唤来门外等待已久的小内监,厉声问道:“你说究竟出了何事?”
      小内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忍耐许久的他终于呜咽着说:“求公主快去看看允殿下吧,陛下要打死我们殿下!”
      “什么!”晋阳大吃一惊,子沅闻言也震惊不已,这才看清楚他是霍允身边的贴身內侍鱼苗,平日里宫里宫外跟着霍允耀武耀威,如今哭成个泪人跪在地上抹着眼泪。晋阳被他哭得心烦意乱,骂道:“糊涂东西!这是什么日子由着你在我面前胡说八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本宫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子沅连忙屏退左右,让他起身回话,鱼苗抹了一把眼泪不敢起身,朝着晋阳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先前在席上不知何故殿下突然离了席,小的们四处都寻不着,后来有人说看见殿下和一个女子往明月楼去了,小的们连忙追去,到明月楼时从里面传来争执声,小的们糊涂,小的们以为殿下在临幸……临幸……”
      鱼苗不敢说下去,晋阳也顾不得忌讳了催促他快些说下去。
      鱼苗又哭了两声:“小的们不敢进去,只得在门外等着……可陛下不知怎么就来了,陛下脸色很是不好,后面还跟了光禄大夫顾修等人皆是怒气冲天,小的总觉得事情不好,就在这时一个人从明月楼上跳了下来,公主您知道明月楼那么高跳下来哪里还有命,那女子浑身是血尚未气绝,对陛下说允殿下企图逼*奸她,这女子誓死不从只得以死明志。说完这几句还不等尚药局的医官救治就死了。”
      “……”晋阳问。“那霍允呢?”
      鱼苗想起那女子落在血泊中那一声闷响,仍然吓得浑身颤抖,“陛下见此情景也不由殿下辩解,命人将殿下送回了明光殿,后来皇后娘娘来了也恨我们殿下不争气气得要打他。如今皇上气坏了,在明光殿中发了好大一通火,打了也打了,允殿下跪了多时了……小的们实在没有办法了。”
      鱼苗见晋阳沉吟,又哭到:“公主,您说这叫什么事?那女子没头没脑这么一出,如今又死无对证,我们殿下就是什么也没做也没人会信他。”
      晋阳让自己冷静下来,吩咐鱼苗:“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带人去看看还有谁没有出宫,今日来的宾客需得全部好好遣送出去,不容看出一点破绽来。我这就去明光殿。”鱼苗跪着这才擦了眼泪起身,说:“是,小的这就去。”
      鱼苗正要走,晋阳觉得不妥又叫他回来:“当时在场的人就只你和允儿,虽然你在门外可也是证人,你随我去明光殿吧。”另外唤了一位宫中女官去宫门送各位王公大臣,叮嘱再三。
      这才带着子沅匆匆到明光殿,还进宫门就听见里头呜呜咽咽哭声,似乎是杖刑的声音,原本是元日装扮得喜气洋洋的庭院却乌压压的跪着宫人,看着滑稽。
      子沅跟在母亲身后打量了一番周围情形,总觉得事情蹊跷,霍允离席原本应该是到香阁看自己,怎么一会功夫就生出这么多事,还闹出了人命。
      进了殿便看见有两个人跪在大殿中央,正是霍允,另一位宫装女子低着头看不清楚模样,周围或立或坐已经围了好几个人,除了皇帝舅父和皇后坐在上首,皇帝舅父怒不可遏,地上乱七八糟的扔着一些书和物件,可见皇帝舅父刚刚发了多大的火,东西砸了不少。
      右边首座的颛王已经换下了先前那身衣服,一贯如他往日一般清冷地穿着他的玄色衣袍,他正若无其事地端着一盏茶在喝,看见晋阳带着子沅进殿来依然无甚表情。
      晋阳见满地的碎片,竟无处落下脚对门外立着的宫人说了一句:“外面着人来收拾了,若一会扎伤了陛下娘娘你们可担待得起?”
      晋阳又向皇帝陛下行了一礼,子沅也连忙向殿上的舅父行礼,心中思量没想到与舅父们新年的第一天竟然会这样见面。
      殿中只有霍允和子沅是平辈,她又是女子本不该掺和到这事情中来,但事关霍允,鱼苗说事态如此严峻,她总不好撂开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进殿后也未发一言依礼站在窗下。
      “究竟是何事?皇兄竟在元日生了好大的气!”晋阳近前柔声问道,轻拍了皇后的手背让她放心,前边已经散席,诸事已经办妥,皇后感激得点点头,眸中竟包含着泪光。霍长珏自小与小妹相依为命,对晋阳一向是有求必应,他心中生气却也明白今日之事无关晋阳,自然不能迁怒晋阳,他心中怒火翻腾,指着地上的霍允骂道:“你倒是问问这个逆子!”
      皇后只是无声的流泪,不住自责,若不是自己往日纵容,今日也绝不会在御史和言官面前闯下如此大祸。
      晋阳低声安慰道:“好在大家伙都散了,不然见了陛下这模样谁还吃得下席面,只看你的脸色就饱了。”说完也不顾皇帝表情俯身去看跪着的霍允,想要扶他起身,霍允低着头赌气不肯起,晋阳抬起霍允的脸“呀”了一声,霍允脸上一片青紫,想必是刚刚皇帝打的,她不由心疼起来,冲皇帝的声儿不由的提高了调:“你是当人家父亲的,你怎么下得去手?把允儿打成这样。”
      终于有人敢说出皇后的心里话,皇后原本就觉得事情尚未查清楚陛下就动了大怒,无论如何也不该当着御史大夫们打霍允,霍允也是魔怔了,最后索性一句也不为自己辩解了。
      子沅听她这么说,连忙吩咐人去拿些冰帕子来。这才注意到霍允身边跪的是霍允身边的女使总管,似乎姓苗,是位司赞,她作为皇子的礼仪教□□子做了这种事,她自然是难辞其咎的。
      苗思赞挺直背脊跪在霍允身后,子沅竟觉得她的背影清丽,不愧是宫中的司赞连跪也跪得仪态万方。
      皇帝看见霍允抬起青紫的脸心头猛的一颤,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出手是重了些,万一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可顾及颜面他语气没有丝毫退让,说道:“今日不打死算他命大,打死更好,只当从未有过这逆子!”急匆匆几步走到晋阳面前,皇帝一念及顾修等人将此事一五一十全部看在眼里,来日少不得在此事上做文章,指着霍允憎恶不已,“他倒好,今日是什么日子?读那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如今倒一声不吭了,你刚刚又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去逼*奸那女子!”
      “皇兄!”晋阳听出皇帝越发上火,言语也越发难听了,连忙打断了他,“你怎么把话说这么难听?如今来龙去脉尚未弄清楚,你须顾忌些允儿的脸面。你这样没头没脑就打骂一番,来日纵使与允儿没有关联他也洗不清了。”
      皇帝说:“还要怎么查?我亲眼看着那舞姬跳下了明月楼,临死之前她亲口指认了这逆子,但凡女子将贞洁看得比命还重要,若非他真做过什么,那女子会拼了一死也要揭发他?”
      晋阳叹了一口气:“纵是三堂会审也容许犯人辩一辩,总要将证人和在场的人一一问询过才能定罪,否则允儿心中冤屈又向谁去说。”
      宫人小心翼翼拿来冰帕子,子沅连忙接过来,霍允见是子沅心中又急又愤,不让她看自己的脸,子沅也顾不了许多亲手给霍允敷在高耸的颧骨处。四目相对,子沅看他青紫肿胀的脸竟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霍允心中有愧默默接过帕子自己敷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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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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