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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此时皇帝已然在心中认定霍允逼*奸未遂舞姬不堪受辱跳楼的事实,自然认为不该再查问下去,只怕公布真相会使皇家蒙羞,连忙阻止晋阳,“你总护着他,这还有什么好查问的?难道朕和顾修一干人等都是瞎子聋子,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能是假?如今咱们都不要再纵容他了,他这样总有一天会出大事的!”
      始终没有说话的霍允终于抬起头,呆呆地望着皇帝,事发到现在他的父亲没有问过他一句,没有听过他一句解释,更别说信他。
      霍允很失望,说他见色起意也好,说他逼死舞姬也罢,他都不想解释,这些话是他父亲说出来的,他的父亲贵为天子哪怕是对小百姓都能明察秋毫,可就是不信他,他纵使解释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本来他想着自己是皇子,天大的事也会有人帮他瞒天过海,死了人算什么?小打小闹会罚他禁足,动真格的或许会发配充军,这些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不过三五日就翻篇了。
      只刚才,看见子沅的一瞬间,他突然不想蒙受这不白之冤,他竟忘了子沅还在宫里,他怕子沅不明真相看不起他嫌弃他。
      “皇兄,容我说一句,霍允能有今日原是你们一手造成的。”一旁坐着的颛王拨弄着茶杯中的浮沫,闲云野鹤一般掠过低空,声音不大却清冷异常。
      子沅心中暗叫不好,颛王平日最讨厌就是霍允,霍允最怕的也是他的皇叔,他这样说分明就是火上浇油。
      谁知皇帝看了他一眼,态度立刻缓和许多,原本皇帝对他是最有耐性的了。
      他也不爱管这些事,今日是碰巧撞见了便一起留了下来,看他们一个个怒气冲天又拿不定一个准主意,颛王余光瞟了一眼地上的霍允,说道:“霍允今年也十五了。你且出去问问,他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谁家少年郎房中没有姬妾,偏你们天天把他拘着他整日里连个可心的人都没有,如今他这年纪你们若是顺着他他只怕将来毫无惧怕,可你们若是管束他越紧他就越是反抗。”
      “若是他早早见识过软玉娇香,今日怎么会在那个舞姬身上栽了跟头,今日之事怪只怪你们平日对他管束太过严苛,逼着他走了这条路。”
      颛王也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转脸对霍允骂道,那表情真是无比痛心了,“你也太不争气,这个不成你换一个总行的,你许她钱财或许她位分,但凡是人都会有所求,她总是肯就范的。偏你死心眼,对人家用强,最后竟硬逼着人家跳了楼。”
      晋阳听他说得乌七八糟不成样子,连连摇头。
      “皇叔……”霍允摇着头说没有,心惊得跳了几跳,皇叔这么说,无异于已经替父皇定了他的罪……若是还要赔偿岂不是向大家宣布他就是□□未遂的那个人?皇叔是长辈,又是那样桀骜孤僻的性子,这时候他开了口还不由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颛王叹息一声:“人家姑娘虽是下等舞姬也是父母生养的,如今只能好好安抚她的家人,毕竟是我们霍家有错在先,只能尽我们的能力看看该怎么弥补过失。”
      子沅听着小舅父的话,心中赌气一把抢过霍允正敷在脸上的冰帕子,起身走开了。
      霍允回过神来,心中想着皇叔你什么都不要说就算是帮我,他与父皇母后打擂台已久,早已摸清楚了他们的脾性,父皇一味的发怒打砸一会就好了,母后只会一味地哭自己不争气,他打算不辩不争由着他们去善后就好了。
      皇帝见他肯开口便又问道:“你还不打算说吗?”
      晋阳也在一旁柔声哄着他,让他快些将事情原委都讲出来,也好了结了此事。
      霍允终于开口说了:“我在席上听说子沅才开席就离了席,我不放心就一个人悄悄溜去后面的香阁看她说了几句话,看完她出来我顺着回廊准备回席上,这个女子就自己走上前来对我说又要事奏报,我不想理会便让她去找父皇身边的赵大伴,她又不肯,她一定要亲自呈报于我。我只得随她到了明月楼,我心急要回席上她拖住不让我走,又始终不能说明缘由,我登时大怒就骂了她……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晕过去了,再醒来她就已经上了明月楼的楼顶,我听见门外有喧闹声就打开门,她就那么直挺挺从楼上掉了下来。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颛王冷冷地说了一句:“这么说来倒与你毫无干系?是那女子主动来纠缠你,见你不为所动便跳了楼?”
      皇帝听他说完与晋阳相视一眼,忍不住冷哼一声:“哼。你将自己倒是撇得干净。”
      霍允见众人皆不信他,举起手指发誓道:“我霍允对天发誓,刚才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不实就叫我不得好死。”晋阳连忙来捂他的嘴,骂他胡说八道,连说几声这大年节下小孩子胡说不作数的。
      传说紫华宫每间大殿都有殿神,子沅思绪又飘远了,不知道殿神可听见霍允赌咒发誓,也不知殿神可看见了霍允和那舞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若按霍允所说,众人所见和霍允所经历的是两码事,若不是霍允为了撇清自己将罪责全部推到了那舞姬身上,那舞姬攀诬皇子是为了什么呢?
      皇后也着急不已,抚着心口悠悠地说道:“你父皇一定会查明真相还你一个清白,你何须发这样的毒誓?”霍允朝着皇后磕了头,讽刺地说道:“父皇根本不信孩儿所说,他只信顾修一干人等,他认定了孩儿就是杀人凶手。他若不杀了孩儿泄愤,只怕会毁了他累世的英明。”
      皇帝被他一激果然立刻暴跳如雷,也顾不得体面抬起脚踢在霍允的胸膛上,霍允一时躲闪不及被皇帝踹得伏在地上,晋阳惊呼着想拦也拦不住了,眼睁睁的看着皇帝暴怒的一脚踢在霍允胸膛上,不禁泪眼婆娑,皇后也顾不得许多口呼“我的儿”一起扑倒在霍允身上。
      皇后顾着霍允身体,怕皇帝仍不解气,原本就没有停下的眼泪更是汹涌而出,哭着哀求皇帝:“陛下,陛下怎的这般容不得允儿?臣妾求求你了,允儿是你的儿子,纵使他有万般不对也请先顾忌他性命,即便将他送去提点刑狱司也容人分辨两句,若是允儿朕做出了那样伤天害理的事要打要杀自然有提点刑狱司判下,陛下如何不知‘伤在儿身痛在娘心’,陛下要打允儿臣妾不敢拦,只一样,若是将来查出不是我允儿所为又当如何?允儿这一身的伤可又怎么办?”
      霍允伏在皇后怀中目光呆滞,唤了一声母后,咳了两声竟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鲜红的血渲染在他胸前的衣襟上,原本绣着年年有余应景的图样,如今被鲜血衬得鲜艳可怖。
      皇帝脸色发白,皇后却已经禁不住任何刺激了,一见着血便一叠声尖叫起来:“御医!御医在哪里?!”
      皇后声泪俱下:“陛下真要允儿死了给那女子赔命?那就拿我的命去吧!伤在允儿身痛在我心,我这个当母亲的再也经不住这样的折磨了。”
      皇帝愣在原地不再说话。
      晋阳一边顾着皇后和受伤的霍允,一边又要顾及皇帝,子沅站在角落手足无措,心砰砰的跳个不停,事情如何会发展成这样?不过是几个时辰前霍允还来嘱咐她好生养着身子,怎么不过转眼就……
      一众御医大约早就到了明光殿门口,皇后一传立刻鱼贯而入,命几个身健的內侍将霍允抬进了内间医治,子沅知道里间是霍允的书房,也设了床榻方便他读书休息。皇后也顾不得许多只草草行了一礼便随医官进了内间。
      子沅担心霍允心想着或许进了内间能帮上什么忙,脚下不由自主的往里间走去。唯独颛王看戏一般地看着这场闹剧,咳了一声,说道:“你在这里等着。”子沅只得应了声是,也是懊恼一着急险些行差踏错,霍允在里面医治难免会衣衫不整,自己进去算什么呢?脸上一红,只得在原地等候。
      颛王见皇帝脸色不好叹口口气劝道:“皇兄你也歇歇吧,方才在席上你也没进几口食,不然臣弟命他们煮些酒酿丸子来,你吃一些暖暖身子。”皇帝不好拂他面子只得点点头。
      颛王对跪着的苗思赞吩咐道:“你去弄吃热乎乎的吃食过来,想必御厨房今日备了多余的。”
      苗思赞飞地看了颛王一眼,知道颛王这是可怜她找由头遣她出去呢,便朝皇帝拜了一拜起身出去。颛王又叫住她,说道:“去叫里间的太医诊完便出来回话。”苗思赞屈身行了一礼便去了。
      皇帝坐在四方椅中,单手撑额轻轻捏着额角,无不痛心地说:“今日多亏了有你在前面为朕应酬着,不然传扬出去岂不让臣工们笑话我纵子行凶,辱门败户,总是有伤皇家脸面的。”颛王应了声是,安慰皇帝道:“总也不至于像皇兄所想那样糟,皇兄谋无遗策,臣弟再稍加震慑,想必今日之事传不出这紫华宫去。”
      皇帝点点头,眼睛始终看见里间书房的方向,心中却十分担心霍允的情形,见韩医正走了出来皇帝连忙就问:“怎么样了?”
      医官还来不及说话,晋阳便随后一步便从里间走了出来,抢白说道:“陛下下手未免太狠了些,允儿险些丢了半条命,皇后娘娘哭得肝肠寸断,怕是旧疾又要犯了。”
      皇后素来有头风的旧疾,许多年将养着也不曾发作了,这下可好霍允一病皇后就病倒了,皇帝心中恼怒没好气地问皇后如何了。
      晋阳答道:“直嚷着头疼,我劝她回去休息她也不肯,执意要守着霍允,现下韩医正命下面的人正去煎药呢。”
      韩医正连忙竖了身子行了一礼,向皇帝回禀:“皇后娘娘只需休息几日便可好了,只一样切记不可令娘娘大喜大悲了,也不要太过操劳,头风症自会好转。至于允殿下,只是些皮外伤,并没有伤及五腑,殿下本是青年人底子又好,休息几日便好了。”
      子沅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一出闹得好大的阵仗险些以为舅父大年元日就要大开杀戒了,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
      晋阳见韩医正不肯配合,只讪讪地说:“那如何能吐出一口血来?”
      韩医正转身向她颔首说道:“殿下是因为咽部血管激动破裂出血,并非身体有内伤吐血,我们两名医正均已检查清楚殿下并无大碍。”
      原想着能把霍允的病说得严重些皇兄的气也消得快些,可这韩医正丝毫没有听懂晋阳话里的意思,真是个榆木脑袋。晋阳狠狠地用眼睛剜了他一眼,韩医正只作看不见连忙低下头去。
      颛王如何看不出晋阳心中所想,也不想拆穿她,施施然端起茶盏发觉茶已经凉了,唤了门口的内监令其去换一盏君山银针来。晋阳看他竟如此漫不经心,也不置可否踱步到他对面坐了下来。
      子沅立在他身后不远处,心中叹道:如今霍允生死未卜,人人自危,偏他还有闲情雅致要上好的君山银针,难怪世人皆道‘同株分枝花开各边’,即便是一个父亲所生的两个兄弟都有可能在有了家世之后各顾各家,各有各的想法,何况他与皇帝舅父原本就不是亲兄弟,如何能与舅父母亲一条心去关心霍允疼爱霍允。子沅这样想着倒也觉得颛王做得已然够好了,他生性冷淡,虽不是嫡嫡亲的侄子出了这档子事,又在这宴请群臣的日子,他体面周到的替皇帝舅父送走了一干众人,还留下来帮忙善后,倒也有几分兄友弟恭的样子。
      眼见着申时要过了,赵大伴带着一个人进了明光殿,赵大伴是皇帝舅父身边最得力的内监,洞察圣心办事利落,又因为他从前总陪着小时候的霍允玩,跪在地上扮做大头马给霍允骑,霍允很依赖他唤他作大伴,那是极亲近的意思。
      赵大伴带来的人是太常寺的掌使,一进殿便三呼万岁向皇帝请安,原本带着教坊的歌姬舞姬们进宫来献艺是个美差,元日里打赏最多,宫中贵人们一高兴了总是争相打赏,今日怪得很一个个愁眉不展的样子,根本无心看歌舞,就算跳得再好也没用。正当他正在收拾行装清点人数准备出宫去时,被皇帝身边的赵大伴仓促叫来,他心中实在不安得很。
      皇帝阴沉着脸没有让他起身,赵大伴躬身向皇帝解释说:“陛下,这位何掌使是太常寺的主管,今日的一众歌舞姬皆是他选送进来的。陛下若有什么不解只管问他,他就最合适不过了。”
      来之前赵大伴就向他说过,陛下面前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可欺上瞒下,如若被陛下查出所言有虚那他一家老小性命不保,何掌使连忙点头称是。
      皇帝略一沉思,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温和,问道:“你这就要出宫去了?你的人都清点妥当了吗?”
      何掌使心惊肉跳,原来陛下真的什么都知道,他自然半点不敢隐瞒:“好叫陛下知晓,今日小人一共带了歌舞姬乐工杂役八十人进宫,加小人一起便是八十一人,取的是‘九九归一终成正果’之意。”他得意的一笑,知道当今陛下皇后信佛礼佛将佛教视作国教,他有些卖弄讨好之意,可见皇帝脸上并无半分笑容连忙与低下头去,“来之前小人正在清点人数,确实少了一个舞姬。想是宫中太大,这丫头性子野一时走丢了,小人也正请内监大人帮我去寻呢。”
      皇帝问道:“你可知她叫什么?”
      何掌使连忙答道:“太常寺里里外外全是小人一手打点的,自然知道这舞姬叫做仙姿儿,这名字就是捧她的那些恩客们给取的,她身轻如燕,原是擅长作羽舞的,因跳胡旋舞的人不够叫了她来充数,练了小半年也算是小有成就。”
      “你确定她叫仙姿儿?不是旁的什么人?”皇帝又问道。
      何掌使见皇帝问得奇怪也不敢反问,只得赔笑道:“小人不会弄错的,正是因为人多小人怕出乱子,所以将他们编了序号,方才一一对验过了,正是仙姿儿不见了。她的序号小人都记得清清楚楚,五十七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由赵大伴呈给了皇帝。
      皇帝打开叠好的纸一看,纸上写到五十七后面赫然就是仙姿儿,其他人后面都有两个圈圈标记,唯独她只有一个。何掌使又解释道:“小人每查对一人便给他们画个小圈,进宫之前每人有一个,这出宫也须得是一一对验了身份才画上小圈。小人愚笨,只能想些笨法子。”
      皇帝见他做事还算稳妥,收起名单便说:“既然如此,你们这就出宫去吧!不必等她了。”
      何掌使不明所以下意识的问道:“这是为何?”
      从未有人置喙皇帝的处置,皇帝也没料到他要问个为何,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晋阳见状连忙说道:“仙姿儿姑娘如今在宫中做了贵人,从今以后跟你们不是一路人了。”
      何掌使倒吸了一口凉气,直瞪瞪地望着堂上几位贵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想不出仙姿儿怎么就突然成了贵人,前几日还说她老母一入冬病情就越发重了,如今只剩得半条命,今日得了打赏好拿回去给老母医治。
      原本穷得叮当响的穷丫头竟一跃飞上了枝头做了凤凰?
      晋阳见他发愣又说道:“你这样口无遮拦要改改了,从今以后仙姿儿可不是你们随随便便就能提起的,她今时不同往日,将来若有幸见着了要称贵人要叩拜,你们平日里也不要随意提起,她若追究起来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何掌使连忙称是,似乎想起什么支支吾吾又不敢说,最后铆足了胆子才说道:“那我还能再见贵人一面吗?有些话总要当面说清楚才好。”晋阳奇道:“你好大的胆子,本宫都已经说这样清楚了你还听不明白?从今以后你都见不到这位贵人了,她不希望她的出身被人知晓所以你们以后不要私下议论这件事。”
      “是是是小人明白。”何掌使连连点头,赔笑道:“索性小人就说了吧,自仙姿儿贵人进了太常寺教坊以来,她的吃穿用度小人全是给的顶好的,她那老母身子又不好她要照顾她的老母,小人便安排她们母女二人一起住在教坊的馆舍中,如今她进了宫她的老母又该如何?小人心中没有主意,只得请贵人出来示下。”
      皇帝和晋阳面面相觑,那女子早已香消玉殒,上哪儿去给他请一个仙姿儿出来?晋阳只得疾言厉色希望他能知难而退:“这么说你是没听明白本宫的话,仙姿儿如今已是宫中的贵人,哪是你随随便便想见就见的。你再胡言乱语本宫就叫人将你打出去。”
      后面一句自然只是吓唬他的,晋阳心中也没底气,可这话开了头总要接着往下编才是。
      何掌使虽然口中称是,眼角余光却悄悄打量起这富丽堂皇的殿宇来,殿中坐的想必就是皇家最尊贵的皇帝和公主了,下方首位坐着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却面无表情,始终不发一言,何掌使心中盘算这丫头这么好命进一趟宫竟被贵人看上了,虽说那丫头的确有几分姿色,可到底是太常寺贱籍,也不知是这堂上哪位贵人品味真是一言难尽……
      皇帝心中有愧,始终是霍允有错在先,白白害了人家姑娘一条性命,此刻听说她还有家人在世,她母亲是风中残烛般的身子,皇帝想着若是能弥补一二也能减轻一些霍允的罪过,这样想着唤来赵大伴:“赵京……你去取些银钱来交于掌使。”
      赵大伴明白皇帝心中所想,取来一袋金饼子小心翼翼地奉上。何掌使一时竟不敢接,连说话都有些磕巴,一摊手:“小人求陛下恕罪……小人实在蠢笨……小人不知陛下这是何意啊?”
      皇帝平心静气地说:“你拿回去给仙姿儿的母亲……就说,就说她如今有了好的归宿,她不回去了,你拿这些银钱为她母亲延请太医好好医治,也将她好生奉养起来,就算是仙姿儿尽的最后一点孝心。”如是老人家好好活着能安享晚年,也是算为霍允减轻些罪孽吧。
      何掌使双手过沉甸甸的钱袋,脑中一片空白。
      晋阳淡淡地一笑,对何掌使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何掌使抬头愣愣地回答:“您是……长公主殿下吧。”
      晋阳冷笑一声说:“既然知道我是谁,那我也将话说明白了。今日这堂上的皆是宫中的贵人,若是有半点风言风语传出去我定然拿你是问!你听明白了吗?”
      何掌使被她恐吓得心肝颤了一颤,早已没有计较,面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皇帝挥了挥手,赵大伴便引着犹自发愣的何掌使出了明光殿,向着宫门方向去了。
      子沅依礼站在殿堂的阴影处看着事态的发展,此时此刻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此事竟这样了结了吗?望着何掌使的背影,赵大伴办事最是妥帖,想必再对这位何掌使旁敲侧击一番,应该不会什么流言蜚语传出去吧。
      可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子沅一抬眼就撞到一道目光,颛王正冷冷地看着她,眼中温情稍纵即逝,他仿佛佛堂中高高在上的菩萨悲悯着这世间众人,与她目光相触他便移开了他的目光看向别处,子沅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心中惴惴不安。
      晋阳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回身对皇帝说道:“赵京办事向来妥帖,善后的事想必很料理好。”
      皇帝看向始终未发一言的颛王,问道:“凤语以为如何?”
      颛王牵动嘴角一笑,说道:“臣弟私心以为既能遮掩此事又能安抚家属,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需家属未有异议御史台也谏不出什么。”皇帝撑着额角,想起顾修也将此事一五一十看在眼里,来日难免朝堂争辩起来,他的头又开始痛起来。
      晋阳说:“总不至让我大钺的皇子给贱籍女子抵命吧,若是朝中臣子有所异议,陛下态度强硬些,咱们先将此事了结了,他们还要想什么审判?陛下你说是不是?”
      颛王冷冷的说道:“公主此言便是不了解顾修的为人了,如今宫中对此事的处理是那舞姬被纳入后宫的处理,顾修等人要的处理可是皇子逼死舞姬的处理,如此处理如何能令顾修罢休?”
      晋阳一想正是呢,那仙姿儿的家属以为自己的女儿被纳入后宫,心中总还存着一丝将来的希冀,若是被有心人告知她的女儿是被皇子逼死,难道亲属会善罢甘休?即便亲属只是一介平民想要与整个皇族对抗有心无力,可这朝中不乏位高权重者,若被撺掇着与霍家对抗虽不能令陛下有所损伤,但对霍允名声却是不小的打击。
      尤其在太子之位久悬未决之时,朝中立皇太子立皇太弟的呼声一直分为两派,此时传出对允儿不利的消息来……晋阳脑中一闪,不由地望向颛王,难道他那样闲云野鹤难道只是表面上卖个虚名,又粉饰大局,其实暗中倾轧,早已将众人算计进去?
      颛王察觉晋阳的目光,心中冷笑一声,说道:“公主也知顾修是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于他而言他是‘食君禄担君忧’之人,他效忠的可不是陛下不是霍家,他身后的荆州顾氏个个都是忠贞尽节之士,他们效忠的是大钺王朝,他们守护的是朝堂的公正,从不徇私枉情。再则说,陛下命他担任光禄大夫不正是看中了他铁面无私持心公正吗?”
      晋阳纳纳地不知说什么好,心中思路万千,顾修的刚正不阿原本就是不是谁可以收买的。只得望向皇帝,皇帝头疼起来根本无法思虑,殿外禀报御厨房为送来热汤,他也挥挥手不想用,这叫什么元日什么新年,他气得胸口仿佛堵着一块千钧大石,晨起至此只喝了几杯水酒竟也不知饥饿。
      晋阳连忙叫住內侍官,命御厨房将东西送些去了里间给皇后,她尚惦记着皇后和霍允恐怕也没进什么饮食,又柔声劝皇帝多少进一些,身子是最要紧的,皇帝心中烦闷只说放在那里便是了。子沅不懂朝堂的事,她只知道霍允如今处境艰难,才入朝堂理事就犯了这样的事,即便陛下有心遮掩也挡不住悠悠之口。
      子沅心中内疚这样想着,如不是因为自己悄悄离了席,霍允也不会跑来看她,霍允若是不离席身边带着人总不至于事态会发展成这样,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因她而起,霍允之所以被舅父责打也是因她而起,她心中害怕懦懦地喊了一声:“母亲……”
      晋阳回身,看见她惊惧不安的神色吓了一跳,以为是方才的事情吓到她,连忙问她怎么了。子沅竟不知如何开口,她真懦弱竟连陈述事实都无法开口,究竟该如何向母亲说她在香阁內被那个刺客轻薄的事,今日之事叫她如何开口?
      子沅回望着母亲的目光,哽咽道:“我……”
      晋阳却丢不开手,一边是自己的大哥正为了允儿的事伤心伤神头疼欲裂,一边是女儿欲言又止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真让人心疼,暂时顾不了她,晋阳有些有些着急说道:“别支支吾吾的,你这孩子有什么事倒是说啊。”
      子沅张开口,一个声音打断了她,是颛王起身整了整衣襟朝皇帝作了一揖,朗声说道:“皇兄保重自身,臣弟也是时候该出宫去了。”
      子沅不知所措望着他,他目光不再落在她的脸上。
      皇帝忍住头痛关切地问他:“今日事多,不若你就住在宫里,恐稍后还有要事与你相商。”
      颛王不置可否,面上淡淡地说:“回京后一向事忙尚未拜见辛家外祖,本想趁着今日席散后去见见辛家人,外祖年事渐高却对凤语最为关怀,若是临时不去恐怕于理不合。”
      皇帝闭着眼睛点点头,说:“既是如此你就去吧。辛家是芳太妃的母家,你多与他们亲近也是好的,你的一片孝心也不枉你外祖对你疼爱一场。”
      颛王点点头转身要走,皇帝又叫住他:“凤语啊……”
      他回过身望着榻上倚着的皇帝,皇帝说:“允儿毕竟是你侄子,若是将来有什么违逆的地方,你能否在朝堂中替他周全一二?”
      颛王行了一礼便往外走去,却没与正面回答皇帝的问题,皇帝已然近乎哀求,然而却摸不清他的态度只得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当他经过子沅身边时,子沅猛然听见他开口说:“怎么没见你戴我送你的手镯?”
      子沅下意识地去摸手腕,一脸娇羞的样子正落在他温和的目光中,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可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子沅甚至来不及回答,他也未作停顿便慢条斯理地走出了殿门。
      子沅吓了一跳,看了母亲和皇帝舅父他们在私语什么,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子沅有点不清楚他究竟在和谁说话,更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再看向他时只看到他的背影。
      晋阳见她神情有些恍惚,想她大概是累了,便对她说:“你先去玉阳宫歇息等我,我稍后便来寻你。”心中对女儿十分内疚,新年的第一天便卷进了风波中来,身在宫廷往往身不由己,晋阳歉意地对子沅笑了笑。
      子沅有些不安,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纳纳地说:“我想去看看霍允。”
      晋阳下意识地朝里间扫了一眼,有些犹豫:“现在恐怕不方便呢,你关心霍允母亲知道,可如今你的精神也不大好,若是霍允瞧见了倒不好,怕他会不安心了。”母亲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说给舅父听的。
      子沅自小便是善解人意的孩子,她明白母亲的意思,也明白她是一国长公主肩上的责任,她乖巧地点点头向母亲和皇帝舅父行了一礼转身出了大殿。
      身后依稀听见舅父懊恼叹气,“明知他不会帮允儿,如今不会,将来也断然不会……”
      子沅被殿外的冷风一吹猛地一个灵机,身子僵硬脑中却稍微清醒一点,紫檀捧着她的披风在宫门外立着等她,一见她出来连忙迎上来给她披上披风,绿裳一言不发将手炉塞进她手中,她感觉人又缓和了许多。伺候晋阳长公主的珊瑚带着另外几个女使立在宫墙根上,又急又怕,见她出来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敢想问只能用目光问询,子沅淡淡的扯出一个笑容说:“辛苦你们在此等候长公主,我先往玉阳宫去了。”
      这样一说便是大家都相安无事了。珊瑚等人立刻松了一口气,连忙应声说是。
      听闻先前陛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又发落了朝纯宫的一众宫人,她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进不了朝纯宫不知里面到底什么情形,默默地在风中立了几个时辰浑身冻得又冷又僵,先前颛王脸色铁青的先出来往宫外去了,她们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不知长公主和翁主在里面究竟怎么了。
      子沅吩咐紫檀:“去玉阳宫中熬些姜茶一会珊瑚她们回来喝了好暖暖身子。”
      紫檀说是。子沅无意中看见她手指已经冻得青紫了,心中不忍便将手中的手炉递给了紫檀,只推说太沉了自己拿不动了。
      紫檀抱着手炉心中感激,翁主从小便体谅她们做婢子的辛劳,从不打骂她们,紫檀想起从前家中的日子,若不是运气好跟了翁主,恐怕早就被家里的叔叔婶婶打死了了。她望着子沅的背影愣愣地流了眼泪,绿裳见她如此情形连忙拉扯她一把,提醒她这样犯忌讳何况是在宫里。
      紫檀连忙擦干眼泪,两人一起快步跟上了子沅的步伐。

      玉阳宫中地龙烧得旺旺的,房中暖融融的,此时已临近晚膳时分,子沅劳碌了一天实在精疲力尽甚至连话都不愿多讲一句,倒在软绵绵的床褥中子沅的眼皮渐渐打起架来,本来昨夜陪着母亲守岁就睡得晚了,今日在香阁中又遇到那狂徒,霍允出了那么一档子事。
      子沅叹道:这就是今年的元日了……元日起了这样一个头,往后的一年可怎么会顺遂呢?怕是去德云寺诚心拜一拜才好。
      不知不觉她竟睡了过去,绿裳和紫檀进来请她用膳她也只是不理,绿裳心疼不已对紫檀说道:“明知她昨夜没休息好,怕她累了,又怕她不吃东西饿坏了身子。”
      紫檀点点头,灵机道:“不然由着翁主再睡一会?”
      说着两人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去了外间。
      子沅半梦半醒之间听到脚步声,依稀看见一个人戴着狰狞的鬼影面具向她扑来她心中惊惧,突然大声厉声尖叫起来:“别过来!别过来!”
      刚走出房门的二人一听不好,连忙回身推开门进去,紫檀奔到床前握住她的手说:“是梦魇,不要怕是梦魇。”
      听见紫檀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子沅仿佛被人从浑浑噩噩的梦中拉了出来,发觉自己早已出了一身冷汗,贴身的小衣已被汗水浸透,她双眼发空死死地抓住紫檀的手:“别走别走,我害怕。”
      紫檀连忙柔声安慰说:“不走不走,婢子们都在此,不会再走了。”
      绿裳也抚着她的背脊说道:“只是做梦呢,别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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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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