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书未醒

13、我不想打职业了

　　林沐拉开椅子坐下，见毛思没有回答自己的话，想他是不愿意回学校上课，只好又加了一句：“要是再耽搁几天，落下的课程就真补不回来了。”
　　毛思同这具身体看起来都是15岁上下的样子，应该不是读初三就是念高一，这时候的课一节都耽误不得。林沐想着毛思忙前忙后地照顾自己，更不能影响到人家的成绩。
　　毛思拿手试了一下林沐额头的温度，而后掏出手机，飞快打字。
　　林沐见毛思依旧没有回答自己话，料想他应该是产生了厌学情绪，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出现这种情绪倒也正常。
　　林沐将筷子递给毛思，打开餐盒时发现了自己喜欢的南瓜片和胡萝卜丝，有些意外。
　　毛思瞧着自己已经发出去的“路哥，慕慕可能真给车撞傻了”，接过了林沐递过来的筷子，一边揭开餐盒一边道：“没点宫保鸡丁，医生说你现在得吃清淡一点，这里头还放了苦瓜炒蛋，知道你不喜欢，但多少还是吃一点。这碗骨头汤是隔壁陪床的大婶给的，说是自家炖的。”
　　林沐点了点头，压下了心中的讶异，这具身体的口味居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还有，我们已经没上学了。”毛思把汤碗挪到了林沐手边。
　　“被开除了吗？”林沐喝了一口汤，脑补了一个自己和校霸打架被打破了头而毛思挺身而出结果两人双双被被开除的故事 ，林沐上初中的时候没少听章柏水和自己吹嘘打群架的事儿，编校园故事会什么的简直信手拈来。
　　毛思被一口饭哽得上气不接下气，林沐连忙起身给毛思接水。
　　毛思缓过来后先是手指着自己，“我，初中毕业后辍学了。”
　　林沐点点头，这点和章柏水一样，不过章柏水还念了两年职高，最后因为旷课次数太多被职高赶走了，他顺势在以前常去的网吧里当了个小网管，简直如鱼得水。
　　毛思又用手指着林沐，“你，大概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接受完，”
　　林沐：……
　　半晌后，林沐不死心地问道：“那我俩现在在做什么？”
　　工厂流水线？□□□□？
　　林沐脑袋里只出现的这两种可能，实际上他还更偏向后一种，要不然自己的脑袋怎么会严重到要动手术。林沐默默地叹了口气，大概是被对面小弟的啤酒瓶子砸的。
　　至于前一种可能，则是因为之前章阿姨老在章柏水面前念叨，说像他这样的小毛头，去做流水线都要被大爷大婶欺负，干最累的活儿，拿最少的钱。以至于之前章柏水在隔壁房间睡着，林沐都能梦到他在黑煤窑里头瘦得皮包骨还要被监工拿皮鞭抽着干活的场景。
　　“在路哥手下当……”毛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沐给自动补全了，原来真在大哥手下当马仔。
　　“……青训生。”
　　林沐猛地抬头，也顾不上自己会不会被抓进实验室里头切片了，急忙问道：“什么游戏的青训生？”
　　毛思心里咯噔一声，想着这小孩儿还不会是失忆之后忘了游戏该怎么玩了吧？
　　“王者啊，这游戏你不就搁在手机屏幕正中间么。”和微博、灰熊直播三分天下。
　　见林沐没吭声，毛思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么一惊一乍的，你怕不是忘了这游戏怎么打了吧？”
　　也不等林沐回答，毛思就掏出了手机，给路言今发了一条消息：“路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慕慕大概率忘了王者要怎么打了。离成为的SL替补的路又远了一步呢，今天也要加油鸭！”
　　林沐：“倒也没忘，就是……我们还这么小，不能先回学校读书么？”
　　“不小了，我18，你17，风神今年也才18岁，就已经带着队伍在赛场上发光发热了。”毛思用一眼难尽的眼神看向林沐，整张脸在诠释着“心疼傻子”这四个大字：“还有，你小学毕业证都没拿到，是想回去接着念小学？”
　　“你居然就18了？！”林沐脱口而出。
　　“瞧不起矮子是不是？是不是？”毛思拿筷子头去打林沐扶碗的手。
　　“别敲，这可是未来世界冠军的手！”这句话说出口，毛思倒没什么反应，林沐却愣住了。
　　这是三年前，他们五个人在天台上说要把王者打向世界赛时，他开玩笑说的话。说是玩笑，在场的五个人那一刻却是实实在在地这样想过的。
　　只是后来，走的走，散的散，死的死……

　　吃完晚饭后，毛思回了宿舍，一是为了给林沐拿换洗衣服，二则是林沐的情况也稳定下来了，他也不必在这儿挤着。
　　“今天风神来看过你。”毛思走之前和林沐说了一声。
　　林沐没想到，最先进入自己现在生活的从前相识的人，会是御风。

　　接下来的几天，林沐都在医院里住着，毛思一天会来个两三趟，但再没见着御风。
　　医生见他情况好转，将他转入了六人间，林沐倒无可无不可，左右他是在人多的地方待惯了的。
　　职业选手的睡眠时间本就宝贵，从前大多时候他都是沾了枕头就睡。但这几天他都睡得并不安稳，不是如何都无法入睡，就是睡着了又突然惊醒，再不就是睡了一夜却做了一夜的噩梦。
　　林沐再次从梦里惊醒的时候，决定挑个时间去拜访一下陈医生。

　　陈医生的诊所离市医院并不远，只要带好身份证和医保卡，打个车十分钟就能到。
　　林沐第一回翻开原主的书包，发现书包的肩带上一边绣着ZQ，一边绣着Zero，也不知是什么缘分。
　　紧接着，林沐又翻出了一个钱夹，里头放着一张身份证、一张被揉皱了又抚平折好的手稿和一张KPL的门票。
　　林沐抽出门票对着时间和地点，发现正是ZQ分别对战SL和YK的场次。副券没撕，则意味着原主没有入场。
　　一个喜欢着自己的粉丝，在临死之前，没能看上自己临死之前的最后两场比赛。
　　这话实在拗口，这事实在荒唐。
　　却又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林沐将门票放回原本的位置，抽出了身份证。
　　原主的照片同自己16岁那年照的实在相像，林沐看着姓名栏的“周慕”两个字，明白了毛思为什么一直喊他“沐沐”，原来是这个“慕慕”。

　　出租车开得很慢，林沐在短短地十分钟里想了许多，归结到一块儿就是“我到底辜负了多少人”。

　　下车的时候林沐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诊所里走了出来，但一时想不出也无心去想是谁。
　　在诊所里挂了陈医生的号，林沐隐去了重生的部分，和陈医生大致说了自己的情况。
　　“我的建议是，你先停止一段时间的训练，等到时机合适了再回到赛场上。”
　　“什么时候是时机合适呢？”
　　“等你用平常心看待比赛，身上不再背着那么多的压力的时候。”
　　两人的对话和几个月前如出一辙。
　　“如果你仍旧想留在赛场的话，我会给你开一些缓解情绪的药，但效果并不明显，还会有一定的副作用。”陈医生一边在病历本上快速记录着林沐的情况，一边道：“如果在几个月前你找到我，我大概会认同你采取保守治疗的方法，但在几天前出了一则患者轻生的新闻，使得我不得不审视原先制定的治疗方案。”
　　“周先生，您愿意主动来医院了解自己的病情，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我希望您能换一个更舒适的环境，最好是，放弃给您带来重大压力的职业生涯。”
　　……
　　林沐带着写着“轻度抑郁症”这几个字的诊疗书出了诊所。

　　毛思来病房的时候便看见林沐冷着脸坐在床上，手上还放着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
　　“你知道Z神去世的事了？”毛思将苹果和水果刀一道儿从林沐手上取了下来，轻声问道。
　　林沐没开口，他又接着道：“我也没想瞒着你，就是怕影响你恢复。是不是又在网上看那些人胡说八道，Z神就是觉得在人间待着没意思了，回了天上。”
　　“你说这白月光到了天上，也还是白月光啊。”
　　“我不是为Zero的事情不开心，我就是……”林沐抬头对上毛思关切的眼神，又把头低了下去：“我就是不想打职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