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书未醒

11、你怎么能阻止少年英雄去赴死（下)？

　　林沐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做了无数个能够串联起来的梦，好像是谁的一辈子。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抹柔和的暖光，从床头柜的方向懒懒散散地射来。而后入眼的便是一个看起来才十四五的少年，正皱着眉头刷着手机，像是在为什么事情苦恼。
　　林沐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火烧火燎的，一面是痛，一面又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出不了声。手和腿也好像受过重击，虽然并不疼，却麻麻木木的，用不上力气。
　　于是他只好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以期他能早点发现自己。
　　说来也怪，林沐此前从未见过这个少年，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认识了有……一辈子那么长。
　　林沐正想着，少年忽然朝床上看了一眼，而后便急忙站起身来摁铃。
　　“慕慕你怎么样，头疼不疼？”
　　林沐摇了摇头。
　　他只是在自己房间睡了一觉，却忽然出现了医院的病房，挂着吊瓶躺在床上，床边还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疑似来陪床的小少年。
　　“那你渴不渴？”
　　吊瓶里装的是生理盐水和葡萄糖，林沐现在并不缺水，但他实在有些渴，只好点了点头。
　　小少年立马从饮水机里头接了杯水，却不知道该怎么喂给林沐。
　　“用棉签沾水就行了，加吸管也成。”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了，但医生依旧来得很快。
　　“大夫您快来看看，我这朋友有事没有，之前给车撞了送来的时候说没大碍，动手术的时候又突然大出血，这会儿醒了也不知怎么着呢？”小少年见大夫来了，连忙起身给人让位置。
　　医生给林沐做完了常规检查，才道：“人醒了就没什么事了，就是先前出血过多，这会儿有点虚，具体的还要等明天主治医生来了才能检查，”
　　“那行那行，谢谢您嘞。”小少年一面道谢一面将医生送出了门，回来的时候手上还顺了几根棉签。
　　“慕慕，我可担心死你了。”小少年黏糊糊地坐在床边，给林沐喂水。
　　林沐用眼神示意自己没事。
　　“当时我在手术室外头的时候心情就跟那心电图似的，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对上林沐澄澈的眼睛，小少年只好承认：“成吧那是因为看比赛急的。但到后来医生说你失血太多得找人输血，我真彻底变成不上不下了……”
　　“说起来还是风神救了你呢……”
　　林沐有些疑惑，御风？
　　“哦你不知道风神，就这赛季贼强差点儿把你ZQ摁地上揍一顿但被你ZQ反揍了的。你要是在看直播，估计就能看到Z神是怎么大杀四方的了，那一手……”
　　林沐听着小少年滔滔不绝的话，有些愣神。
　　好半晌，感觉嗓子没那么疼了，林沐开口问道：“你是新招的青训生？”

　　这厢好好对话的人如同处在风暴的中心眼一般，并不知道那厢已是风浪翻滚的舆论又被一封声明激起了千层浪。
　　【@王者荣耀：通过与景尧的沟通，我们很遗憾地得知，王者荣耀分部ZQ的现任队长Zero（本名林沐）已于昨日凌晨五点永远地离开了人世。对此，我们深表沉痛。】
　　这段话发布的是网友已知的信息，一开始并没有多大的影响。甚至还有小号在下面浑水摸鱼，评论“一个xd的职业选手有什么可缅怀的”。
　　但随着一个又一个大V的转发，这条微博登顶了话题第一，风向也开始有了转变。
　　先是KPL联赛的官微：
　　“从2018年到2020，Zero用其一贯的竞技精神、惊艳的局中操作陪伴联赛走过了精彩纷呈的三年。对于Z神的突然离世，我们很意外，也很遗憾。”
　　再是解说、职业选手和王者板块的主播——
　　@解说童超：“匆匆三年，赛场依旧精彩纷呈，而为我们带来精彩的少年，余生已定格成了黑白照片。”
　　@灰熊TV大胡子：“一开始是不敢相信我Z神居然能被网络喷子给害死了，但后来想想我开个直播都能日常自闭 ，Z神的得有多大。特么的当年带我入坑的人都不在了，我还待在坑底干啥玩意儿。无限期停播，啥时候骂Z神的喷子没了啥时候回来。”
　　@解说郁可：“三年前Zero18岁，三年后20岁，从今往后无论再过多少个三年，Zero都永远停在了20岁。也许是当初Z（er）o一语成谶，名将和美人，都不许人间见白头。”
　　@PG桂王：“传言是假，离世是真。话说八道是假，千辛万苦是真。”
　　@DW遥梦：“当年Solo赛欠我一顿火锅就这么赖掉了。”
　　@芒果没有丁：“Z神这么好的一个人，居然还有人在造谣（微笑）。听谣信谣的假蠢，信谣传谣的真坏。”
　　@蓝星TV浪外浪：“一觉醒来发现大家真的没有心（微笑），人都没了还在泼脏水。”
　　@教练夜行：“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是一抬头，发现天上的星星又多了一颗。”
　　……
　　舆论的风向标纷纷倒向了林沐这边，而原本节奏带得飞起的小号也被扒出是某家营销团队养的水军。
　　渐渐水波暂平，但仍有风满楼，似山雨欲来。
　　但一封律师函的发出却将这股阴风震了个偃旗息鼓。

　　“你傻了啊，我是毛思啊！”毛思将手放到了林沐的额头，似在试探他有没有烧坏脑子。
　　“毛思？”林沐搜寻了整片记忆，发现自己并不记得这个名字。
　　“对啊，儿砸，你该不会车祸失忆忘了你爸爸我吧，想当初你妈妈丢下我们爷儿俩走了，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把你一把屎一把尿给喂……”毛思愈演愈不像话，差点儿没直接扑到林沐身上。
　　林沐试着往后挪位置，却因为使不上劲儿翻个身都难，只好硬着头皮道：“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咱爷儿俩谁跟谁啊。”毛思半边身子都靠在了床上，打了个哈欠问道：“慕崽子你困不困，爸爸都俩晚上没睡好觉了。”
　　林沐望着小少年眼下的青黑，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二人便合上了眼睛，像是陷入了深眠。
　　但在确认林沐差不多睡着后，毛思却起身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普通病房门板的隔音并不好，林沐大概能听见毛思是在给一个叫“路哥”的人打电话。
　　“……醒了，就是可能丢了记忆，不过我想着他本来就只认识我们几个人了，忘了也不打紧……对，就怕他自己心里过不去……让他觉得他身体没事就行了，之前上医院看个感冒都不愿意，现在倒是乖乖让护士换药了……”
　　“就是……路哥你在国外看到Z神去世的消息了么？”
　　林沐攥紧了被角。

　　远在M国的路言今给弟弟打了个越洋电话，提示无法接通。他原本要联系邹喻，转而又想到国内现在是凌晨，便放弃了这个念头。若是路语逢真要想不开了，国内的人也会先联系他。
　　路言今看着远处波光潋滟的大海，忽然有些恍惚，第二回了……

　　而此时的路语逢，正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抱着一台电脑，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移动，微弱的光线映出他姣好的眉眼，和眉眼之下显而易见的疲态。
　　他像是好了，却又像是更坏了。
　　路语逢先将委托给某律师事务所撰写的律师函发到了微博上，而后才将碗筷端去厨房洗尽。
　　这个点保洁阿姨已经回家了，俱乐部的其他人应该也都睡了，但客厅的小几上却留着一盏暖融融的小橘灯，在昏暗的环境中明亮得像是小太阳。
　　路语逢洗好碗筷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众人的门都留了一道缝，想来一是为了留心他的动静，二则是想告诉他若要找个人谈心，便只管来。
　　路语逢捡起茶几上已经被摔成蛛网的手机，往房间里走。
　　没想到赞助商爸爸的手机还挺好用，摔成这样都能正常开机。路语逢扫了两眼微信，发现每个群的消息都99+了，就连一直没什么人发言的家族群，也有人发消息问他辛不辛苦，压力大不大。
　　路语逢退出微信正准备点开微博，就看到了路言今打过来的几个未接来电，便摁了回播。
　　“哥……昂，昨天早上的事，你也听说了……我没事，挺好的，只是有些不信，你说他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路语逢笑着笑着，眼角就忍不住地落出泪来，原本佯作轻松的语气里也带了哭腔。
　　电话那头的路言今也未出声打扰，海风，哭声，一切都熟悉得像是三年前。
　　路语逢今年分明也才十八岁。

　　毛思打完电话后轻声轻脚地回了房间，不几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日一夜，有几个人能彻夜安眠？
　　这一生一世，一个人又能安眠几天？
　　林沐试着将手伸向床头柜，那儿放着两部手机，一部毛思方才用过，另一部想来就是自己的了。
　　林沐够到了手机，还未为自己方才听到的话震惊够，就又被手机狂拽炫酷吊炸天的锁屏震了个里里外外。林沐试着输入了自己的生日，没想到竟成功了。
　　手机主页倒不似方才的锁屏，但也并未有多整洁，上头星罗棋布着许多软件，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则是王者荣耀、微博和电话本。
　　林沐点开了电话本，发现里头只存了五个联系方式，分别标着“路哥”、“雅雅姐”、“毛思”、“自己”和——“Zero”。第五个确实是自己的号码，但电话本中的其他人，他实在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林沐退了出来，发现弹窗已被各式各样的推送占满，而几乎每一条推送，都出现了“Zero”、“自杀”、“离世”这样的字样。
　　林沐实在不明白，他不过是在自己的房间睡了一觉，怎么就又自杀又去世了？
　　林沐点进最上头的一条推送，看到了一条长视频，大概是被什么人剪来要热度的，标题也很能煽动人的情绪，叫“你怎么能阻止一个少年英雄去赴死？”
　　林沐滑划过了视频，却被视频下方的最新评论吸引住了视线——
　　“夭寿了，风神居然帮Z神起诉了好几个之前节奏带得飞起的黑子。我嗑的cp发真血糖系列，呜呜呜我的双队长，大概这辈子我都走不出来了（没有ky也想圈地，但ballball大家去关注一下风神帮Z神的维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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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困=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