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书未醒

10、你怎么能阻止少年英雄去赴死（中)？

　　标题是很有争议性的标题，还能强行煽情，精准打击网友的泪点。
　　路语逢指尖微颤，调大了音量。
　　“欢迎来到王者荣耀第一届KOC的现场，我是今天的解说……”
　　这是林沐参加17年参加王者荣耀城市赛的画面，路语逢从前看过无数遍，他甚至能记起林沐说过的每一句话和他说那句话时的神态。
　　“大家好，我是ZQ的队长兼打野……”
　　“Zero”。路语逢跟着视频，念出了这个在他舌尖打转的名字。
　　接下来便是一场接连一场的胜利，如同一阶接连一阶的的石梯，将ZQ将Zero一步步送到了能一览众山小的绝顶。
　　“第三局比赛，ZQ战胜QX，本局MVP由Zero获得，他使用的英雄是……”
　　“韩信。”
　　“第五局比赛，ZQ战胜DW,进入胜者组，本局MVP的获得者是Zero，他所使用的英雄是……”
　　“露娜。”
　　……
　　“第四局比赛，Zero带领ZQ战胜CS，夺得了第二届KPL的总冠军！少年凭风起，扶摇九万里，十步杀一人……”
　　“无处寻君迹。”
　　这首打油诗是童超在第二届KPL总决赛的时候为林沐写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李白所作的《侠客行》，童超改了后半句来夸赞林沐所用的身法飘逸。而现在，这五个字被单独放到了屏幕的中央。
　　少年乘风而去，倏忽过浮云，临天境。过三十三天宫洗尘世之气，临九十九重阙听忘忧一曲。魂归兮，魂归兮，人间无处寻君迹！
　　路语逢看过林沐的每一局比赛，听过林沐的每一场采访，同林沐有过赛上赛下敌方我方的对决。
　　可他突然觉得，他甚至没有网上这些蹭热度的营销号了解林沐。
　　这太荒诞了。

　　路语逢接着往下看。
　　即便能猜到后面要讲什么。
　　巅峰之后自然是滑坡，但ZQ其实并不是喷子口中的得意忘形渐而忘却初心。ZQ掉得很慢，慢到即便第三届KPL没打出碾压式的效果，却还是捧回了银龙杯。
　　甚至于，粉丝相信他们还能重回巅峰。
　　沉重的信任带来的便是沉重的压力，随着许尤、吴由和李贤的退役，林沐不得不以一人之力撑起摇摇欲坠濒临解散的ZQ……
　　画面很快就拉到了昨天晚上的比赛，先是战胜了SL的喜悦，后是被YK3比2掉入败者组的无力。大喜大悲尚且能忍，先喜后悲才能将人逼入绝境。
　　“到达胜利之前，无法回头。”画面里恰好出现一个持枪立于绝壁之上的男子，那是韩信。风吹襟袍，右足欲行，只是前路，已无路。
　　“谁能接我一剑！”那是倚在高百尺的危楼之上饮酒的李白，三尺剑寒，血染衣袂。眸中尽是浮世浸染出的快意恩仇肆意傲慢，可他终将被天上人接回天上，也许——就在下一刻。
　　“别在来不急的时候后悔。”这是露娜的台词，画面里却只出现了一个正好年纪的少年，对着镜头无拘无束的笑。
　　他说：“如果当初没打职业会在做什么？不知道，大概会在念书吧，粉丝都知道我是休学来打比赛的嘛，对……有没有后悔？没有没有，就是有时候会想在学校里面好好读书会不会更快乐更轻松一些，但既然已经选了这条路，就还是得好好走下去……对，哪怕为此头破血流，也还是要义无反顾……哈哈也没那么夸张……”
　　少年的声音被做了处理，一点点变小，而画面中的光亮也在一点点消失。最后，屏幕暗下来，所有的光亮碎片聚集到中间，汇成了标题上的那句话——
　　“你怎么能阻止少年英雄去赴死？”

　　路语逢抬头，望向窗外，原先那处漆黑如深邃洞穴的地方忽然有了一点星光，微微闪着。
　　路语逢眨了眨眼睛，那星光便消散成了眼角几粒细小的水滴。
　　视频下方的评论区同样热闹，到底是喜爱看热闹的人正围着这新鲜的“热闹”打转。
　　有人说林沐还这么年轻，不该这么想不开；
　　有人说景尧现在都没发声明，说不定林沐就是被公司逼死的；
　　有人呼吁停止网络暴力，却一面diss童超吴由发博悼念是蹭热度，一面又diss章柏水梁秀不发博是塑料友情；
　　有人假想林沐当初要是没进电竞圈，大概这个时候正在准备毕业的开题，大概会因为长得好看差三岔五地收到情书，大概也会因为食堂的宫保鸡丁涨了五毛钱而发朋友圈吐槽；
　　……
　　路语逢甚至瞧见了几个之前有事没事带节奏辱骂林沐的ID，此刻也在评论里假模假样地发些“愿Z神在另一个世界无忧无虑”这样的话，路语逢习惯性地想切小号撕，却在点返回键的时候顿住了。
　　有什么意思。
　　路语逢退出了这个话题，却在热搜榜上看到了另一个飙到第一的话题。

　　窗明几净的病房里，周慕仍在昏睡。
　　月光轻轻拂过少年柔和的眉眼，如同仲夏夜，蜻蜓亲吻睡莲。
　　在一旁陪护的毛思却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手指是蚂蚁脚，而手机则是热油锅。
　　毛思飞快地刷新话题，在没有看到什么负面评价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几分钟前他接到一个营销广告，对方要他把一段视频放到网上，酬劳是五百块钱。
　　毛思虽然还没有在KPL的赛场上正式打过比赛，但路言今的训练下，城市联赛倒真打了不少，故而也吸了一批粉丝，成了个小网红。而有些品牌除了有自己的品牌代言人，也会请一些网红来做推广。毛思之前就接到过一款网红辣条的软宣，发一条辣条试吃视频给三百块钱，还附赠一箱辣条。
　　后来这辣条全进了周慕肚子里，那三百块钱也有一大半给周慕买辣条了。
　　毛思点开那段视频，发现是ZQ对战SL时的队内语音，是视频截取的那部分，正是Zero在做BP。
　　比赛时不听教练指挥，是个只能大不能小的事。先前DW就有一位选手因为没按教练的要求选英雄而坐了两个赛季的冷板凳，到现在也没能上场。这件事被扒出来后，网上没一个人心疼那个选手的，反而都在说他活该。
　　赛场如战场，没有哪个违抗将军指令的士兵能有好下场。
　　毛思拒绝这事儿，但他不发，也会有其他的人发。何况那段视频乍一看真看不出什么，不看比赛的人至多觉得Zero大局意识强承担责任多。
　　人家找他只是因为他是王者区的，又是Zero的粉丝，适配度高些。
　　但这个视频却始终不能使他放下心来，因为给他发视频的ID之前在一对明星夫妇打离婚官司时候也找过他，要他发其中那位女星的黑料，他一看是假的就没同意，但女星的黑料却铺天盖地宣传开来了，最后即便女星提交证据证明是男星出轨在先，网友也还是将信将疑。
　　这家营销团队，强，有钱，不是东西。
　　毛思在心中下着定义。
　　果不其然，那些流量大的博主下面原先都是“这位哥哥太辛苦”之类的话，不一会儿就有人提出了质疑，问“他这么做BP管过教练的感受么”。
　　在“Z神大局观太强”的评论中也夹杂着“说不定之前的垃圾BP也是他做的呢”、“我说这赛季ZQ怎么一路连跪呢，原来是队长好高骛远以一人之力拉崩整个团队啊”、“Zero队霸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不知道的戳我首页”之类的话。
　　即便是“死者为大”这样的评论下头，也有人在扛“自己玻璃心怪谁喽”、“自己死了一了百了，留下个烂摊子给谁收拾呢”……
　　而在这水军疯狂带节奏路人看不清形势瞎跟风粉丝只顾伤心忘了控评的局面下，一条评论异军突起，被送到了热门——
　　“话说Zero有没有可能xd啊，昨天晚上的比赛我朋友坐得离他很近，看见他从某牌薄荷糖盒子里倒了丸状的东西吃，那东西看着根本不像薄荷糖，说不定是ytw之类的，而且你们没发现后两把他状态明显不对么，说不定就是磕了药，控制不好手指……”
　　反对者有之——
　　“这么说一个年轻人不好吧，何况人家都去世了。”
　　“Z神要是xd我死全家，要是没xd你死全家！！！”
　　“躲在屏幕后面黑人很有意思哦，现实生活屁都不敢放一个吧键盘侠。”
　　“又是我有一个朋友系列，你朋友是千里眼，看得出人家吃的是不是薄荷糖？”
　　“就算不是薄荷糖又怎样？我Z神爱吃什么就吃什么！MD老子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好，你还他娘的往枪口上撞！”
　　“不是……人死了黑子都不放过么，怎么还想揪出来鞭尸啊？”
　　……
　　附和者更有之——
　　“对啊你们没发现Zero这赛季状态都不大好嘛。”
　　“有一说一，Z神这赛季真瘦了挺多，加上他压力一直挺大，说不定就……”
　　“不是……他那黑眼圈还有那瘦的鬼样子，看过缉毒片的都懂。”
　　“毒瘤的粉丝真是脑残的一批，楼主只不过说了下他朋友看见的事，就被你们问候祖宗十八代了，不是刚刚还在呼吁抵制网络暴力？”
　　“有谁不知道毒瘤粉圈都是恶臭女孩，本质双标狗罢了。”
　　“诶你们说，那什么Z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吃的安眠药自杀，而是xd吸嗨了啊？”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说不定景尧一直不发声明是在给他留面子呢，他粉丝还在撕公司，也不知道是蠢还是缺心眼儿。”
　　“狗屁的少年英雄，就一瘾君子。”
　　……

　　毛思看着这些肮脏的评论，怒从中来，刚想下场和黑子对喷，就看见风神的个人号和王者荣耀的官方号各发了一张律师函。
　　他正准备点进去查看详情，就见床上躺着的周慕睁开了眼睛，从前澄澈如琥珀的眼珠子此刻却像是蒙了一层雾。
　　毛思见他一副子睡迷糊了的样子，有些好笑，却怕留下什么后遗症，连忙起身摇铃让大夫来看看。

---

作者有话要说：　　活啦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