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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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希开始频繁梦到卡洛斯。
他总是梦到那一天。
他回家时看到鞋架上多出的一双鞋，他认出了那双鞋。
于是他大喊起来：“卡洛斯！”
在鞋的主人从厨房探出上半身对他挥手的时候，普希大步走上前，顺手把电脑包丢下。
卡洛斯，普希的大男孩，他笑眯眯地接住了普希的拥抱，甚至更用力地抱回来。
“你怎么回来了？”“我想你了。”
他们同时开口，然后看着彼此，同时大笑起来。普希再次用力拥抱了卡洛斯。
“我也想你。”他说，同时把脸埋在卡洛斯的颈窝里。卡洛斯身上有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特意喷上的香水都盖不住它。
他抬起头，直视着卡洛斯的眼睛，问道:“你又逃家了？”
“哥哥们太大惊小怪了。”卡洛斯笑着啄了啄普希的脸颊。他揉着普希越来越僵硬的脸颊，用拇指给普希撑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对我笑一笑？”他把额头贴在普希额头上，鼻尖顶着鼻尖。卡洛斯的皮肤有点凉，也有点干燥粗糙，他们靠的太近，只能看见彼此的眼睛。卡洛斯的呼吸也是凉的。只有他的声音带着点暖意:“我只有几小时可以在外面，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后退，扬了扬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一张碟。
“看个电影怎么样？”
爆米花的声音从他身后的厨房里传出来。
普希抱起双臂，在碟片封面上的动画人物与永远长不大的卡洛斯脸上来回移动。最后他按住太阳穴，做了退让。
“可以，但啤酒不行。”
“一整桶冰激凌也不行。”普希严厉地补上一句，然后伸手接过那张碟，转身走向有家庭影院的地方。
那套设备在卡洛斯被他的兄弟们带回去之后就没用过，需要重新检查调整一下。
“等我的爆米花！”卡洛斯在他背后喊道。“它还需要一会儿才能完全爆开！”
普希根本没理他。家庭影院的好处就是可以随时暂停。等卡洛斯出来再播放或者他半路想要添点零食的时候暂停完全不是问题。
“他们没好好给你吃东西还是怎么回事？”普希看着空碗问卡洛斯。他不喜欢爆米花，尤其是卡洛斯特别钟爱的咸味爆米花——卡洛斯甚至会往里面加胡椒粉。但不喜欢不意味着普希发现他只吃了两个碗就空了之后会不在意。
也许卡洛斯不该吃这些垃圾食品。
卡洛斯抱着碗爬起来。
“小气鬼，我再去拿……靠！”
随着一声撞击卡洛斯骂了句脏话。
普希瞬间撑着地板椅跳起来，跨了几步来到卡洛斯身边扶住他。
卡洛斯额头红红的，连带着眼睛也水汪汪的。
“我撞门框上了。”他吸了吸鼻子，试图靠自己站直。“我要冰激凌，不来点甜食我压不住这个痛。”
在过去普希会疑心这是不是卡洛斯的苦肉计，弄点小伤来对普希撒娇。他曾经假装要从楼梯上摔下来，惹得普希差点把他赶出家门。那是好几年以前的事。
但他现在只是双手虚扶在卡洛斯身后，准备随时接住他。
“我已经出院了！”卡洛斯不满地拍开普希的手，“刚才只是太黑了没看清，你在想什么？！”
普希没说话，他只是紧张地盯着卡洛斯的脸。
“你别这样。”卡洛斯也被普希的紧张感染了，他抱住普希，对他低语。“你不要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你看，我没事，我很好。”
卡洛斯对普希露出笑容。
他凑上来吻普希的眼睛，右眼，然后左眼，然后是鼻尖、嘴唇。
卡洛斯的舌头撬开普希的牙齿。
他们唇舌交缠。
“如果我说我现在不想看电影了，你不介意吧？”卡洛斯松开普希，对他的爱人眨眨眼。他仍旧笑着，和在自己家里躲着兄弟们调戏普希时一样。
普希没法对卡洛斯说不，他也很想念卡洛斯，各种意义上的想念。
但，突然——
“卡洛斯！”普希喊了一声，紧紧地抓住他。
在卡洛斯愣住的时候普希指示他:“看着我，很好，你一定要看着我。”
普希松开手，开始找他的手机在哪里。
“看着我！”普希的牙齿打着颤。“不要把视线挪开！”
血，暗红色的血正从卡洛斯的鼻子里蜿蜒向下，一开始是一条线，在他眨眼的时候。然后很快染红了卡洛斯的下巴与脖子下的衣服。他乖乖地看着普希，所以他看不到自己染红的衣服。
卡洛斯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好像才刚意识到自己在流血。
“啊……”他蠢蠢地张大嘴。血从他的嘴唇上流进他的嘴里。“我猜现在可能看上去挺吓人的？”
普希的指尖高频地敲着手机屏幕，以至于没办法顺利地拨打电话。
“看着我。”普希发现自己只说得出这句话，似乎卡洛斯不把视线挪开，不发觉自己的状态，他就不会出事一样。“保持清醒，坚持住。”
但卡洛斯没坚持住，他努力睁大眼睛，却还是逐渐瘫软在普希身上。温热的液体立刻就浸透了普希的衣服，迅速变凉。卡洛斯的手指勾住普希的手，用力捏了一下。
他咳嗽起来，身体又往下滑了一段。普希撑着他慢慢让他坐下。
卡洛斯嘴边泛着血沫。
普希不记得他是怎么冷静下来打通了电话。在有人来帮助他们之前，普希觉得自己经历了几十年的等候。卡洛斯奄奄一息地靠在他身上，他还在呼吸，但随时会停下。那双眼睛只睁开一条缝，它看着普希，又或者没看着。
普希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那样不停呼唤他的名字。
普希总是在这时候猛然惊醒。
他还记得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卡洛斯又进了医院。
他再没能得到出院许可。
卡洛斯开始出现认知障碍，他不能独自生活。即便普希已经在考虑辞去工作，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情况必须交给专业人士——而卡洛斯的兄弟们，恰好、令人起疑地认识太多这种“专业人士”。
卡洛斯死后，那些兄弟们再也没出现在普希的生活里过。
普希也不想见到他们。
“上次之后，你的状态一直不太好。”亚沙双手交叠在桌面上。“你别逼我对派告状，她会来管你的。”
他的表情看起来甚至有点愧疚。
普希不知道这个白痴有什么好愧疚的，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什么时候又变好过一样。
所以他只是冷冷地刺回去：“您倒是多请一个秘书来分担我的工作量。”
“说到这个，我还真的……你还没见过他吧？”亚沙眨眨眼，随后站起来，亲自给普希引荐了这位新的秘书。
不巧，普希见过他。他们曾有一段露水情缘，亚沙的新秘书是存在于普希通信录上又消失的一份子。
“我、那个、我还在实习。”这个“男孩”慢慢地红了脸，似是对新的同事害羞一般低下了头。
普希心里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亚沙隐约也看出来了一些，不然他不会用胳膊肘暗戳戳地捅普希的腰。
在他们私底下独处的时候，亚沙给了普希一个警告：
“我不管你的私生活，同志，但别搞办公室恋情。”
“不管我的私生活——别搞办公室恋情？”普希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亚沙确实没管过普希的私生活，因为普希被迫负责了亚沙的生活起居，而办公室恋情……普希觉得亚沙可能缺少一些自知之明。
不，他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否则就不是傻子了。
“我真高兴你听见了。”亚沙和往常一样装作没听见普希声音里的质疑。
普希耸耸肩，轻松地转移了话题。
在晚上，普希又和亚沙耳磨鬓厮的时候，亚沙啄着普希的耳垂低声抱怨。
“你就没怀疑过我在吃醋？”他揪着普希的头发，迫使普希不得不仰头。
普希看着天花板。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说，换来亚沙一阵大笑。
一切都和平时一样。
那晚，普希再次梦见了卡洛斯。
这次他没有生病，活蹦乱跳地正从泳池里爬出来，水顺着他被水打湿而略微弯曲的黑发滴落，也顺着他脖子上的绳链滴答。普希欣赏着美景，对卡洛斯举起手里的饮料。
卡洛斯咧嘴笑起来，白森森的牙齿在阳光下反着光。
他的脖子上，有一个草莓般的“印记”。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