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梦断》文若兰泽

8、八 第八篇 家宴

　　会试放榜在三天后，宋介玉读读书，喂喂红鲤，等等红玉，到会试放榜的那一天，他还是先到运河边转了一圈，其实心底里总还是多想了点会试结果，在运河边与其是在期盼红玉，不如说是让自己跳动的心冷却一点，让运河水运河风安抚一下紧张。
　　放榜处围满了人，大刀金铠的皇卫两个人守住一个榜，防止过分激动的士子们挤毁了皇榜。还没到跟前，就听见早来的学子们念叨着宋介玉的名字，好在没人认识他，宋介玉也就安然走到榜下。榜顶的大黑字描出了前三甲，而自己的名字正是榜首。这是相当惊喜了，可宋介玉心中却有了点失落：这个时候本来带着红玉一块来的。
　　红玉一直陪着自己读书，小院的小井边本来应该长满绿油油的青草青苔，但去看的话就能看到地上有一个不大的光秃秃的部分，那是他一直以来站着读书写字的地方，也是他站着和红玉玩耍的地方。他还记得乡试前的那些晚上，南方的春天夜里清凉舒服，点上几盏灯，在井边横一个桌子，宋介玉每晚都要夜读到淮安城的灯火熄尽，深黑色夜幕里星光越发清明，红玉就一直在水边露出半个脑袋来，静静地看着他，看他苦读，看他吟咏，看他挥毫，一直到他实在是熬不住收拾着去休息，红玉会安静的把头埋了回去，井水水面稍微有一点波澜，在烛光下能看到环形的波纹越荡越浅。宋介玉喜欢看着波纹，盯一会，精神很自然的放松下来，困倦就会涌到眉下……
　　榜下开始有了骚动，哪一侯哪一公的女孩儿看中了哪一个才子，派来了人要榜下捉婿，还有两家抢着一个，三家抢着一个，一面比着自家的闺女容貌才艺年龄大小，比着自己主子的官大官小，一面骂对方的丫头丑陋笨拙还很能吃。十七八岁的少年还没有媒约婚配的，三四十岁的老举人家里有着苦妻稚儿的，都有人出来竞逐，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老举人们还算知羞谢绝了捉婿，十七八岁的少年每上一顶轿子都会有一堆起哄瞎叫。
　　闹来闹去，榜下捉婿的热闹还是在那几个久负盛名的才子身上，会试的榜只不过是一个小开端，未来如何还得看殿试后的金榜，金榜题名后的榜下捉婿可不是这样的小演习。会试没有表现好的今天没有被捉走的才子们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在殿试中一展风采。
　　榜前面还站着一个老人，就站在榜下，不是公公也不是将军，甚至都不是一个当官的，但他站在榜下没人赶他走，皇卫们不能，因为他是相府的管家，他要寻的是宋介玉。难怪响当当的会元之才没有人来捉，原来相爷家已经提前预定了。
　　宋介玉满是疑惑，榜下捉婿的热闹他看在眼里，本能的对此有着排斥，所以他在会试之前没敢应邀参加任何一个宴会，也没听说有着相爷办的宴会曾经邀请过自己。出于礼貌，他还是上前去，想是要拒绝了这等事。
　　一听是宋介玉来了，周围人便是一阵惊呼，围了过来，将宋介玉上下打量，嘴里带着不容置信，有人叹宋介玉年龄太小，有人称赞宋介玉的会元之才，有人面露质疑不相信这个小娃娃，还有的人敌意满满，全是嫉妒。老人上下打量了宋介玉一番，道了声：“宋公子，老爷有请。”说着一挥手叫来了轿子扎进人群，不等宋介玉多说一句话，就转身走在前头。
　　这便是不容拒绝了。周围已经被围住很难走脱出去，眼下只有一个轿子能打开个出口，何况管家只说了相爷有请，没有个捉婿的意思，宋介玉也不该拒绝的，只好上了轿子，在一晃一晃中少了人声鼎沸，行至相府。下了轿子，老人吩咐了一句，就有人领着宋介玉从侧廊引到后府。
　　主人家正在摆着午饭，装饰简单的饭厅里光线很透亮，大大小小的花盆给饭厅增添了些生气。相爷和他夫人已经坐在饭桌前面。相爷把手中的书往脸侧移了一点，露出半个眼睛看着宋介玉，问道：“你就是宋介玉？”宋介玉忙点头称是。相爷就又把头侧回到书里。倒是相爷夫人热情的过分，走过来把宋介玉从头到脚看了遍，赞了句：“长得蛮俊俏的。”然后就拉着他就要入座。宋介玉连忙推辞，说这是家宴，他不敢贸然入座。夫人见硬拉不得，就回头瞪了一眼相爷，让相爷说话。相爷才放下书，抬头正视着宋介玉：“你就是宋金全的儿子？”“家父正是宋金全。”宋介玉忙答道。“那你还不过来坐下？推辞什么？我家凳子还不让你坐吗？”相爷的声音里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吓得宋介玉连忙坐下。夫人这才笑着坐在宋介玉一边，解释道：“你娘和我情同姐妹，你父亲和你伯父是刎颈之交，你又与我女儿有着婚约，我家的家宴怎么能少了你的位子？”
　　“这……”宋介玉对突如其来的关系毫不知情，神色里多了慌乱出来。相爷坐在对面，很不悦的说：“怎么，宋金全那家伙就没有告诉你？哼，他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去年来说是和我叙旧，却是一个劲的说你的事，说就说了，还骗了一纸婚约回去，我就这一个宝贝女儿，他抢了去连个话都没有告诉你吗？”
　　宋介玉只能干笑着道：“家父平日事务繁忙，与我说的话也不多，适逢我读书到了紧要的时候，他可能还不想让我知道吧。”相爷的语气依旧很生硬：“他忙什么，在京城天天找我喝酒，我看他闲的很呢，你真该是他的好儿子，出了门还处处说你爹的好话。”夫人忙拉住相爷：“一提宋金全你的牛脾气就犯了，咋不说你天天想着盼着的不都是和他喝酒吗，你这女婿刚坐下就没听见你说一句好话，小心你女儿过来问候你。”
　　宋介玉坐在饭桌前浑身不自在，看着桌上摆着四副碗筷，还有一副不该是那位已经和他又了婚约的姑娘吧。这突如其来的婚约没有给他一丝准备，父亲去年一直来回于京都到淮安之间，本该是在建设运河商会，没想到就这样定下了婚约。他也从来没有听到母亲说京城有着这样显赫的伯父，小时候尚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家就从京城搬到了淮安，他也从来没问过自己的父母以前在京城有什么朋友，甚至这次上京之行也没有听见父母一句到京城去拜访谁的嘱托。不过想来，在淮安的自己也不知道父母有什么朋友，他生来孤僻惯了，对很多事情从来不曾上心，也许父母本来提过。
　　突然宋介玉感到右肩背人拍了一下，就转头往右看去，旋即就听到一个挺熟悉的声音在左耳畔道：“娘，你又说女儿怎么了？”宋介玉看右边空无一人，知道自己被人恶作剧了，往左边转过来，看到了一袭橙色衣服的婀娜身姿，长发平铺到她的腰间，一点淡淡的清香盖过了桌上饭菜的味道，却让人心旷神怡。宋介玉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香囊。
　　夫人说：“我说你爹呢，我怎么舍得说我的女儿呢，坐下吧，吃饭了，旁边还有客人。”女孩转过身绕过瞪大了眼睛的宋介玉，坐在了宋介玉的旁边。见宋介玉的眼睛只盯着女孩的脸，相爷不悦的哼了一声，转过头把书又拿起来。夫人指责道：“吃饭就吃饭，书能吃啊？”相爷嘀咕着说：“书犹药也，饱□□神……”两人互相犟了起来。
　　女孩也盯着宋介玉，看着宋介玉呆傻的样子，噗嗤一笑：“怎么，没见过吗？”宋介玉的惊诧依旧没减，但头却点了点。女孩笑着拍了一下宋介玉：“我叫白雁，真是个呆子。”宋介玉小心翼翼的看着白雁：“你真的是那个书生？”白雁倒了一盏茶，看见宋介玉的桌子上没有，就把手中的给了宋介玉，对宋介玉翻了个白眼，给自己又倒了一盏，“怎么样，我自己扮的还不错吧，咳咳……宋兄，会试结果却如何啊，听说你中了会元……连声音我都能装出来呢。”宋介玉点点头，称赞了一句，再左右看看，果然和书生有着八成相似。白雁又翻了一个白眼，“我脸上是真的有花吗，看这么久了？”宋介玉摇了摇头。“那你一直盯着我看什么？吃饭吃饭，我很饿了。”
　　宋介玉发现自己真的没有说话的本事，尤其是现在，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表达。白雁装个书生完全掩去了女子该有的眉目平滑柔和的感觉，只是感觉挺俊俏的，但改回女儿相，竟是这般好看，他是挺愿意多看两眼。转过头看了看还在犟嘴的相爷夫妇，听了一句夫人的“你说你娶了我就是为了天天看我，我嫁进了你家后你就天天看书”，他茅塞顿开，对白雁说：“我觉得你的脸像书，我很喜欢看书的。”白雁刚饮的一口茶喷了出来，她旁边的丫头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才打断了相爷与夫人的嘴斗，二人疑惑的看了过来。
　　白雁连忙躲到一边收拾自己去了，夫人才想起来这边有着一个客人，赶忙叫过来几个丫头收拾了白雁面前的饭菜，重新摆上，叫几人吃饭。
　　白雁吃饭时不怎么说话了，留着相爷夫妇抓着宋介玉问东问西，宋介玉答得更是小心谨慎，但依旧漏洞百出。白雁偷乐，相爷板着脸暗恨当初被骗了，唯有夫人看着宋介玉更加顺眼，一个劲儿往宋介玉碗中夹东西。饭罢，宋介玉要告辞，相爷语气很不耐烦，但依旧让人把宋介玉安排到客房中，把客栈里的行李收拾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