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梦断》文若兰泽

10、十 第十篇 寻仇

　　每个人的命中总有着劫难躲不过去，有时候幸运可以眷顾，天神可能垂怜，劫数却不一定烟消云散。有时候躲过了一个劫难，另一个劫难也会随之酝酿直到有一天突如其来。命运不会总让一个人好命长久，尤其是一个经常被命运眷顾的人，会有一个无法躲过的灾难来临，他必须欣然承受，或者请求一个罹难者的代替。
　　狗尾河上的黑云近几日一直不散的，船一路向西向南，走了几百里的水路，始终没有出黑云的范围。船主一直皱着眉头，剩下的几个老船工干的特别卖力，只要有了一点儿顺风就把帆高挂起，还把两艘小船一直挂在船尾的两边，只要有点儿动静就可以快速把船放到水面。
　　一日，狗尾河上又狂风大作，黑云压得很低，船客们都躲进了舱中。宋介玉抱着曾经装着红玉的水囊，如今里面装着红鲤。红鲤算是宋介玉的一份依托，他总能看着红鲤想着红玉。突然船身猛然震了一下，宋介玉的整个身子都倾倒在床铺上。待他稳住了身子，试探着从船窗向外看，竟见一个蛟龙的巨大的头颅在船头前高高扬起，一个巨大的前爪探在船头，将船压着往前倾斜，巨大幽黑的瞳仁毫无感情地探视着甲板之上。船主小心翼翼地爬上船头，远远的跪下直磕头，大叫神龙爷爷饶命。他的后面几个船工抱着两筐子猪肉牛肉，面对着蛟龙从船上投了下去。可蛟龙丝毫不为之所动，头缓缓转动，弯曲着从船的前面一直扫视到了后面。
　　宋介玉看着那一个巨大的头颅从船头一直伸了过来，黝黑的鳞片泛着冷冽的金属般的光芒，牛头大小的的鼻孔一吐一吸间夹杂着刺鼻的腥臭喷了出来，他抱紧水囊，找了一把匕首握在手中，屏息凝神，在巨龙的头颅探过来之前躲到了船的另一边。蛟龙吧把个船扫视完，突然一个摆尾，尾巴在水面上打起了一束高高的浪，巨大的力道把整个船掀得几近翻倒，船的腰间被撞开一个缺口，离缺口很近的两个小舱的住客惊叫着落了下水，船尾两个小船都被摇了下去。
　　船主被滑倒了一边，哭着叫着，面如死灰，被一个船工拉着也要逃命。这时船身又被撞了一下，就听见巨大的轰鸣声与木板的断裂声，大船的中间被撞得分了开，船头在巨爪的按压下一头栽进了水下，黑蛟随之也潜进了水下。
　　船上剩余的人呼叫着争抢着往船后逃去，想跳到小船上逃生，宋介玉也一起逃到了船后，船的后半身已经在向前倾斜，尾巴高高的翘起来，船客们在甲板上艰难的攀爬着，有的直接跳到河里想要游到小船上。突然黑蛟的巨大尾巴从河水垂直戳了上来，巨力之下更像是一把利剑，从小船底下穿透而过，小船直接一分为二，刚挣扎上船的人还没有开始庆幸，就又一次陷入危机之中。有人哭泣，有人咒骂，但没有一个人敢直面黑蛟的。
　　那粗大的尾巴威势不减，又横砸在后半截船的甲板上，把船砸得重新横了过来。它的尾巴继续蠕动着，一圈又一圈把船缠了起来，黑色的头颅从水底伸了出来，巨大的眸子一个个扫视船上人。突然黑蛟将目光凝在宋介玉身上，一声长啸，巨大的口中参杂着腥臭喷涌在宋介玉身上，浑浊的人声从它的嗓子里发出：“该死的人类，害我孩儿性命，我今日让你不得好死。”黑蛟一头撞在宋介玉身前，宋介玉便连同木屑飞了出去，慌乱中他拼命将匕首扎进甲板上，划出一道深沟，才止住了身形。他左手抓住水囊，水洒了他一身，可怜的红鲤在里面吓得四处乱撞。宋介玉看红鲤无辜，便不顾蛟龙的怒啸，将水囊倾倒，把红鲤倒入了河中。
　　这时黑蛟把船放开，一头扎进水中，平静了一会，宋介玉就感觉脚底剧震，一连串木板破碎声传来，然后他的身子又被顶起，冲上了高空，底下是黑蛟的血盆大口。宋介玉便知命将绝于此，抱紧了水囊，将匕首抛了下去，砸在黑蛟的口侧，刀锋划在鳞片上竟丝毫都没有伤到它。他的身子开始下坠，黑蛟的尖牙已经越来越近，他看到了狗尾河远远的上游上的黑云散了开，金色的阳光照透了云层，河面上金光粼粼，越来越远，延伸进了雾气中。雾气中仿佛有着淮安城，柳梢街上的马车行人络绎不绝，静波湖边宋金全还在垂钓，宋母带着两个丫头提着点心过来。雾气中还有一个小小的金色身影，从淮安城边游了过来，从静波湖游到了狗尾河，不时冲出水面，越来越近。
　　宋介玉只是瞥了一眼，他就主动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等待接下来的生吞活剥，或者鲜血淋漓。就在这时他感到脚下有一股力将他一托，他睁开眼，看见一条巨大的金色巨龙咆哮着冲撞在了黑色大蛟身上，把黑蛟撞倒砸在一旁水面，溅起巨大的浪花。宋介玉摔到了船上，没有站稳，一个后仰要摔下去，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把他拉了回来。他赶紧抓住船上的一个木桩稳住身子，转过身来，竟见是书生装扮的白雁。白雁脸上有着泪迹，牢牢地攥着宋介玉的衣袖。
　　宋介玉哪知白雁也在船上，如今处地，他二人岂不成了殒命鸳鸯。“宋介玉，怎么办？”白雁哽咽，宋介玉抹掉白雁的眼泪，道了声保护好自己，转过身看着越来越近的水面，两条龙在水中缠斗的动静将船一浪一浪的往水面中间推，水里还有挣扎着像船上游的、不会游呼喊着救命的人，船被水淹没的越来越多，所有的人都爬到了船尾，绝望的看着远处两龙的缠斗。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潜在了船的边上，突然一声厉啸，从水里冒出来一条幽绿色的的蛇，长长的信子吞吐着，冷冷的竖瞳盯住了宋介玉。远处的巨龙急忙要抽身回来，黑蛟趁着金龙的回头一口咬在了金龙的脖子上，金龙嘶吼了一身，前爪猛然划在黑蛟的身子，切开了鳞片，流出了黑绿色的血液。黑蛟吃痛，松开嘴来，金龙摆脱了黑蛟，迅速往回游了过来。
　　大蛇看到形式紧迫，大嘴一张，两颗毒牙射向宋介玉。紧急间，白雁扯了一把宋介玉，将自己的脊背挡在宋介玉身前，两颗毒牙瞬间就扎进了白雁的胸口，将白雁撞在了宋介玉怀中。“不！”宋介玉眼睁睁的看着眼前人被毒牙射中，一张美丽红润的脸霎时苍白，整个人无力的瘫软了下来，紧抓在宋介玉衣袖上的手也松了开。
　　金龙此时已经冲了过来，一口咬在大蛇身上，巨头一甩把大蛇抛开，用身子缠住船让船止住了下沉。大蛇的身子几乎被咬断，艰难地游到黑蛟身边。黑蛟的一只角断掉却还吊着没有彻底折断，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黑绿色的血液染满了全身的黑鳞，金龙身上也有很多鳞片破碎，受伤不轻。
　　黑蛟与巨蛇不敢妄动，即便他们从气味上嗅到仇人就在眼前，他们的孩子就是葬送在金色巨龙爪下，肚子被划开了道大口子，但黑蛟却没有打败金龙的力量，何况大蛇受了重伤，无奈下黑蛟卷了巨蛇潜入水中，远遁而去。
　　船上幸存的人欢呼，一个劲地磕头感谢天降神龙。巨龙尾巴将船卷起，看了一眼抱着白雁的宋介玉，头垂了下去，拖着船游到了岸上。一船人都松了口气，一个个说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话，除了宋介玉与白雁还在船上，众人都在岸上齐齐一拜，金龙便又拖着船远远游去。白雁尚存一息，她躺在宋介玉怀里，仰面艰难地看着宋介玉：“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她面无血色，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宋介玉哭着说：“别说话，别说了，你不会死的，你还没有见过我的父母呢，你还要与我拜堂呢，你还要看着我步步高升，协助你爹呢。”白雁的生机在消逝，在弥留之际勉强挤出了笑容：“呆子，答应我，你要活好了，你还能找到你的鱼儿，也能帮帮我爹，我注定是与你有缘无分了，你要记得，我只想看你活的好好的……”说完这句，白雁的眼睛终究闭上，手无力的垂下，头也倒在了宋介玉臂上，眼角滑落了一滴晶莹的泪滴，带着最后的温度滴在宋介玉衣衫上。
　　到了另一处，金龙把破船停靠岸边，一口气将宋介玉和白雁吹落在岸上。宋介玉小心地把白雁放在地上，又把鱼囊放在一边，转过身直接跪了下来，对着金龙直磕头：“求求神龙大人救救白雁吧！求求您了！”金龙仿佛受了惊吓，在天上躲开遨游了一圈，飞身下来一头扎在岸上，化身成了一个少女，身上的衣服有着明显的破损，脸上带着无措，跑过去一把扶起宋介玉道：“别这样别这样！”宋介玉才磕了几下，额头已经有了血色淤青，少女不忍地伸手抚摸宋介玉的额头，宋介玉看着眼前女子，连忙道：“龙女大人，求您了，救救白雁吧，您让我干什么都行！”
　　少女看着宋介玉，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白雁，眼神微微一黯，宋介玉求着求着哭了起来，喊声也变成了呜咽，两手抓在少女的裙摆上，头低下去小声哭泣，“救救白雁”还在他的嘴里模糊地念着。
　　少女把手抚在宋介玉头上，目光中有着不舍与不忍，咬着牙，一行清泪流了出来。宋介玉没看见，他一直低着头哭着，红肿的眼睛泪水一直不断，流花了他的脸，呼吸也总被哽咽一下一下的打断。最终，少女擦掉了眼泪，扶起宋介玉，宋介玉仰面，少女看着这个熟悉的脸，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她又看了一眼白雁，其嘴唇已经发黑，想必毒已经深入骨髓，魂魄怕也已走在黄泉路上。她又看回宋介玉，看向那双无助的眼睛，点了点头。
　　宋介玉见龙女点头，连忙擦了一把眼泪，又要磕头，道：“谢谢龙女大人。”少女连忙把宋介玉扶起，她不敢再看宋介玉，怕多看一眼就会反悔，连忙走到白雁身边，吹一口气，手凭空掠过白雁上方，金色光芒中白雁的嘴唇黑色褪去，脸色也恢复了红润，两颗毒牙从白雁伤口挤出落到少女手中。
　　宋介玉急忙跑到白雁身边，少女转过身，背对着宋介玉说：“十日后静波湖边雁归楼，我会引来她的魂魄。”言罢，化身为龙飞了去。
　　宋介玉目送着金龙飞远，他温柔地看着白雁：“你听见了吗，十天后你就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