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舞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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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的社交季固定于每年的4月至6月——那是米特拉斯一年里天气最好的时节。
许多乡居在的罗赛之墙内的士绅名流也会特意赶在盛夏前，回到希娜女神所辖的中心地带共襄盛举。
赛马会、音乐会、拍卖会、艺术展览、歌剧鉴赏，各式沙龙和晚宴，还有一些能够以高尚为名目，展示贵族们财力和能力的慈善活动。
当然，最受瞩目的还是社交季的大型舞会——家世相当的年轻男女在曼妙的圆舞曲中，轻轻拥住对方的肩膀，寻找爱神的眷顾。
但圣榭街十七号的芒戈家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了这样的舞会了。
因为他们的两个儿子都已经婚配，而唯一的小女儿在几年前不顾家人的反对，独自加入了调查兵团——这一度成为社交中一个比较异类的话题，不过芒戈家的地位还不至于让这样的丑闻成为上流们讨论的中心。
“几年过去了，这件事应该也被忘记得差不多了吧……”纳拿巴硬着头皮如是想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铜制把手——马车门刚隙开了一小条缝，华美的奏演曲便流入耳中，瞬间便勾勒出了那个纳拿巴熟悉而又陌生的、声色犬马且摇曳生姿的世界的底色。
昂黛舞会是米特拉斯社交季中比较隆重的一个活动。由弗里茨三世发起，在其爱妻昂黛王后的生辰之际举办，按照文献记载，它的历史甚至比人类建起三道高墙的纪元更为久远。
而为了加固王室和贵族的关系，昂黛舞会逐渐形成了在王家和侯爵世袭爵位以上家族之间轮流举办的传统。
今年的舞会，正是由梅洛家做东——虽然有史托黑斯的变故在先，但舞会的议程是早就定下的。
何况重创之后，这个拥有十六面四分之一盾的家族无论如何也必须强撑起该有的威仪，好令那些想趁机揩油的宵小之辈望而却步。
纳拿巴随着人流往中庭的花园走去。
在穿过漆金的雕花正门时，她抬眼似乎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德利安！”她提着裙撑，略显艰难地移动着，一边压低声音唤道。
但那人背对着她，并没有任何反应，而是丝毫没有停顿地径直穿过了留给仆人通行的侧门，在纳拿巴整理裙摆的一会儿功夫里，便消失在了北翼的连廊中。
“认错了人了吗……？”纳拿巴一边随着人流往前走，一边频频回首，始终无果后自我怀疑道，“也对，这种时候他应该和雪伦在一起，而且怎么可能还穿着便装在外头鬼混……”
正当纳拿巴还有些迟疑时，却听周围人都低低地发出了惊叹般的吸气声，她一抬头，也因眼前的美景忍不住摒住了呼吸——原来她已经走到了花园的中庭，眼前棋盘式布局的园林景观倒不算少见，但在那些修剪精致的树植上却多出了她从未见过的星星点点的灯光，迷朦在黄昏和夜色之间，有一种格外浪漫的仲夏氛围。
而不远处，梅洛公邸的主楼更是在外墙金色的灯光中熠熠生辉，显得极为高大，令人自觉渺小而难以企及。
「电灯」。
纳拿巴曾听人说起过这种新式的照明用具，据说只需要拨弄一个开关，便能像神一样掌控光明。但相对应的，想要拥有这样一盏灯，也必须支付不菲的价格——除了明面上能看到的电灯，更主要的是这背后铺排线路的巨大工程。
考虑到梅洛家是电力研究所的主资方，这样奢华的装饰除了声明家族的实力外，也是一种绝妙的宣传手段。
纳拿巴想到这，不禁倍感复杂——作为对手，埃尔文得罪了一个如此强大的势力，接下来想要善终怕是很难。可若是雪伦能说动他们，即使只是短暂的合作，那调查兵团接下来的路也会好走很多。
但，血海深仇啊……
纳拿巴皱起好看的眉，微微叹了口气。
她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杂念统统抛到脑后。
按照之前和雪伦商量好的时间，芒戈家缺席许久的小女儿到达了位于建筑二层的赫拉克勒斯大厅。
一般来说，昂黛舞会将在晚间的七点开始，由国王携王后、公爵携公爵夫人分别从洛可可式的弧形楼梯的两侧走下舞池，并指定适龄的后辈开启宴会的第一支舞。
因为梅洛家继承人腿脚不便，今年国王便平易近人地取消了这个仪式。
这是纳拿巴第一次见到丹尼尔·梅洛，当然，今晚也是在场的大多数人第一次正式认识这位幸存的继承者。
他眉眼温和地坐在轮椅里，腿上盖着和礼服同色的天鹅绒暗花毛毯，栗色的头发以随意的弧度卷曲在微微泛白的唇边，显出一点不太健康的脆弱感，但并不影响精致和贵气。
而令许多怀春千金心碎的是，从丹尼尔·梅洛露面开始，这位继承人身后便站着一个极其美丽的少女。
尽管纳拿巴很早就清楚雪伦·西里斯的长相有多动人，以至于韩吉给出的报告里都调侃性质地有所提及，可不同的服饰却能显出完全不一样的风情——之前穿着军装的少女透露出一种俊飒利落、模糊性别的美感，而此刻换上长裙的她，有着令人晕眩的绮丽。
及肩的短发被微微绾起，方形的阔领袒露出少女胸前大片白皙的肌肤，几缕银色的发丝散落在形状优美的锁骨处，束腰的裙摆勾勒出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身和青涩动人的胸部曲线，薄如蝉翼的纱袖顺着圆润清伶的肩线垂下，朦朦胧胧地拢着那纤柔的手臂，袖口处又以精巧的蕾丝收起曼妙的弧度。
少女肌肤如玉，银发似雪，颈项间的首饰在动作之间微微闪烁着点点星辉，给人一种炫目的错觉——好像并不是光照亮了她，而是她自己在发着光，仿佛是天穹的巨幅油彩中，给予赫拉克勒斯祝福的众神中的一位。
这样的美丽，就连姗姗来迟的阿德里安看了，也有些微错愕地愣住了脚步。
而雪伦看向他的目光也微微一顿——今晚的阿德里安，盛装打扮地像一只高傲的蓝羽孔雀。
……
在仪式性的致辞后，丹尼尔便对诺亚点头示意——让胞弟代替自己跳第一支开场舞显然是一个令人挑不出错处的做法。但丹尼尔没想到的是，平日里乖巧的弟弟出列后便一个转身，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女伸出了邀请的手。
“不知西里斯小姐能否做我第一曲的舞伴？”
说来也奇怪，这位小少爷的身高尚不及少女，但他高抬着头颅的样子却带着让人难以轻视的气势。
仲夏夜之梦的序章慢慢响起，雪伦愣了愣，垂下眼睫，握住了男孩微凉的手。
上前，后退，交换位置。
男孩的右手托在少女左肩胛骨下方，并没有选择普通的慢三舞步，而是直接进入了节奏快一倍的维也纳式华尔兹——这种不停交换重心的舞蹈，大部分时间是在快速旋转，因此男女舞伴不能离得太开，更多时候是紧挨着，以便于男士用力带动女士转步。
少年借着相拥的姿势，贴着少女的耳鬓，不露声色地说道：“我听见了，你和哥哥下午的对话。”
“……”
左侧步，转圈，裙摆飞扬，像绽放在湖面的一朵睡莲。
诺亚维持着明面上一丝不苟的笑意，但只有雪伦能听到他的语气无比低冷：“我劝你不要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
侧身，滑步，内旋。
“你明明不喜欢哥哥，却一直利用他。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
“……”然而少女一直没有搭腔，只是低着头，似乎为了踩上节奏就已经应接不暇了。
“跟不上了吗？”他凑在她耳畔轻蔑地说，“怎么样？体会到哥哥被你耍的团团转的滋味了？”
“……”雪伦努力忍住自己的晕眩感，皱眉开口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这并不能成为戏弄我的借口。如果委婉的拒绝在你看来只是欲擒故纵，那未免不够公平。”
“公平？对于那些死在史托黑斯事件里的人来说，谈何公平？”男孩脸上微笑的面具渐渐产生了裂痕，“我真是惊讶于你们这群庶民的厚颜无耻！”
“或许你觉得调查兵团的吃相过于难看——”少女脚下一顿，借着手腕翻转的寸劲和男孩调换了位置，在周遭微微的哗然中，反客为主地跳起了男步，“——但只是拼尽全力想要活下去都很难的时候，谁又能顾及自己的姿态有多好看呢。”
“……！”诺亚只觉得少女的手劲大得不可思议，一瞬间自己便被带得旋转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就算不惜弄脏自己的手也要保护的东西。”雪伦微垂着睫羽，脑海里划过埃尔文孤注一掷的眼神，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见鬼！”诺亚被赶鸭子上架，脚步凌乱地陷在女方的步伐里，低咒出声。
“何况，所有的人际关系都不是凭空织就的。”摆脱了旋转带来的晕眩，少女的声音越发清醒，“看看这些灯光，你该明白的，我之所以能站在这里，除了丹尼尔对我的个人情感之外，是因为梅洛家和我，都认为彼此还有剩余的价值和合作的余地，不是吗。”
舞曲渐渐接近了尾声，诺亚·梅洛从来没觉得一支舞可以这么漫长——他尝试着重新掌握主权，但少女的手明明如此柔弱，却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道，一直压制着他直到舞曲结束——
随着最后一个收尾的重音落下，雪伦终于松开了手，却拍了拍男孩蓬松的发顶：“你的黑眼圈很重。”
“……要你管。”比起之前肉眼可见的高傲，男孩现在像是一只全副武装的鹌鹑。
少女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带着叹息的语调：“如果想要逃过难过和不安的话……做个早睡的小孩吧。”
……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舞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