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 囚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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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兵团被监视了。
几乎是前脚艾尔文刚刚试着下地行走，后脚就有宪兵敲响了房门。
但这已经是奈尔在权限内能给予的最大限度的拖延了。
他站在马车旁，看着昔日的朋友在士兵的搀扶下慢慢向自己走来。
那白衬衫右手空荡荡的袖子随风短暂地扬起，然后在重力之下软绵绵地垂落——仿佛当年自己高昂的壮志豪情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消磨，最后屈从于平凡。
他和艾尔文从训练兵团一起毕业，并且都在年轻气盛的时候爱慕过同一个人，只不过是一念之差，如今便完全站在了两个立场。
说实话，奈尔面对埃尔文的时候曾有过些微的难堪，但这并不代表他对自己做出的选择感到后悔。
他现在成为了爸爸，拥有非常幸福美满的家庭。
…只不过偶尔也会想，如果当时自己没有结婚生子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愧疚的情绪随着岁月越来越稀薄，但对埃尔文的关注并不减少，因为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人生断崖里的另一个自己。
而如今，大概是要彻底送别那些属于少年的、充满汗水和欢笑的记忆了。
“上车吧。”他侧过身打开车门，像是在逃避和那双天空一样的眼睛对视，只是例行公事地陈述着，“如若携带有私人物品，请交由我方检视。”
而等到车门在背后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空气仿佛都滞涩住了。
但埃尔文却好像丝毫不在乎这种窒闷的氛围，他很平静地打着招呼：“好久不见了，奈尔，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我可不想听你讲回忆。”宪兵团的师团长双手交握着，身体微微前倾将重心由手肘支撑于膝盖之上，他低着头，没有一点想要交谈的意思。
“真冷淡啊，奈尔。”埃尔文单手调整了一下领口的波洛节，慢慢说道，“我们不是一起立志进入调查兵团的同伴吗？”
“……”
“对了，玛丽……你的家人们都还好吗。”男人的脸上微微闪过一丝怀念，但他很快将情绪重新拉回现实，“应该没有受到史托黑斯那场战斗的波及吧，不然你也不会这样坐在我身边了。”
奈尔终于抬起了头，声音里带着紧张：“……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又有什么计划？”
“只是，习以为常地孤注一掷啊。”金发男人微微笑起来，眼角有上扬的细纹，他看着自己的老朋友，发出了无比诚恳的提问，“中央到底值不值得我们将人类的未来托付给它？……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这个小小的世界所渴望的变革，究竟是希望还是绝望？做出选择的是谁？谁又会被选择？”
“……艾尔文，你到底要做什么？”奈尔紧皱着眉，一字一顿地问。
“我只是拜托了我的属下一件事情，算是为调查兵团的存续做最后的努力。放心，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只不过如果那个时刻来临的话……届时，我只是个旁观者，要做出选择的是你和你们。”
“……”
马车行驶地并不算快，差不多月上中天的时候才到达希娜之墙的饵城，即将和中央宪兵进行交接。
来人是中央第一宪兵团里专职审讯的老手，弗朗索瓦·萨内斯。
已经坐上宪兵团师团长位置的奈尔很清楚等待艾尔文的会是什么，从这里开始才是真正的折磨。
弗朗索瓦先是朝着奈尔微微颔首打了招呼，然后抬手将提灯不客气地怼到埃尔文脸侧，傲慢地打量起面前这个即将落马的长官，视线扫过那处缺失的右臂时，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挥退了递上镣铐的下属，装模作样地教训着：“怎么能给埃尔文团长用这种东西呢，戳人痛处实在是太失礼了。”
“哦，对了，准备一支笔吧，毕竟现在有大把的时间，能让埃尔文团长好好拟定下次派去墙外送死人员的作战名单啊。”以一副施舍的姿态变着花样嘲笑了好一会，弗朗索瓦才终于冷下了脸，命令道，“好了，带走，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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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同一轮残月下，刚翻上罗塞之墙的雪伦·西里斯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巡逻的驻扎兵拿枪顶着后背，扭送进了托洛斯特大区的监狱。
沉寂的夜色被突如其来呛啷大作的铁链声所搅碎，生锈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狱卒骂骂咧咧地推了一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乱·党·余·孽，不耐烦地打着哈欠，然后咣当一声带上了厚重的铁栅门，落锁的锁头被随手一扔，打在栏杆上发出带着回音的巨大响声，仿佛是要故意吵醒谁，好替他给这个新来的阶下囚一点颜色。
在监狱这种缺乏乐子且等级森严的地方，任何小事都可以被作为杀鸡儆猴的立威手段。
伴随着或远或近的谩骂和抱怨，同一个牢房的另一个角落似乎已经有人开始蠢蠢欲动。
走过来的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体格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而雪伦的格斗技实在称不上是她的强项。
少女头痛地按了按自己还有些眩晕的太阳穴，难得露出了一点倦怠而厌戾的表情。
十公尺……五公尺……越来越近了……
在来人距离她还有不到一米时，雪伦按下了固定器的弹射装置——黑暗里，锚钩带着气流擦过来人的侧脸，准确地扎进了头顶砖块的缝隙之间，同一时刻娇小的士兵迅速拉紧钢索，借势便勒住了来人的颈项。
“唔……”男人下意识发出了一声惊讶的闷哼，伸手便要去摸自己的脖子。
冰凉的钢丝却比他更快地往下拽了拽，已经在下颚划出一道血痕，警告的意味无声无息却又不容忽视地弥漫开来。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两秒，在确认了她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意向后，那人一边往回退一边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下——“卧槽，哪来的浑小子，臭的像是从粪坑里爬出来，恶心得让人碰都不想碰！！滚远一点！！”
“……”
听到这话，黑暗里响起了一阵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哄笑。
“嘿，在这里还指望有什么香喷喷的女人吗？”
“就是，我赌十钢币杰克又怂了！”
“……我才不会蠢到去打一坨屎。”
“哈哈哈，那小子真的有那么臭？？”
想要忽视这样的动静实在是很难。
和监狱里的大多数人一样，莫布里特也扒着隔栏暗自关注着这场闹剧。
可惜周围实在是太暗了，即使他没有自家分队长那样近视的毛病，却也只能看到一个剪影孤伶伶地杵在那里。
“——都给我安静点！大晚上的吵什么吵！！一个个都想吃鞭子？！”
直到狱卒敲打着栏杆，不耐烦地警告，混乱才逐渐平复下来。
而当黑暗里又重新响起此起彼伏的粗响鼾声时，莫布里特警觉地发现，那个模糊的剪影正扶着墙壁，朝着自己所在的角落走来。
墙壁上的几根火把烧到后半夜已经快要燃尽了，只有靠近黑黢黢的天花板的高处开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气窗，随着那人慢慢走近，气窗里漏进来的月光在她身上一滑而过，凌乱的银发晃过淡淡清辉，却已给出了足够多的提示。
“……雪伦？！”莫布里特瞪大了眼睛，头用力抵着隔栏，想要尽量凑近一点好确认隔壁牢房里关押的确实是自己已经被认定牺牲的战友。
“嗯，嘘。”对面的人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轻声给出了一个微弱的气音，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环顾着周围，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
这个由建筑外墙和分隔两个牢房的铁栅栏构成的角落显然并不是一个休息的好地方。头顶的气窗正灌进冰凉的夜风，粗糙的石砖似乎因为常年凝结着水汽而生出了不少青苔，地上只零散铺了几根潮湿蔫黑的稻草，完全达不到保暖的效果，还散发出闷捂过久的腐臭味道。
少女皱着眉头，盯着垂挂在靴子上已经变成黑灰色的裤腿一秒钟，然后默默叹了口气，放弃了拼合残余布料的企图，沮丧地承认自己现在的卫生状况大概也并没有比这个破地方好上多少。
她认命地将皮质夹克脱下来系在腰上，可即使是这样，一旦坐下去，黏腻冰凉的触感立刻从裤腿开口的地方蔓延上来，像是没有温度的冷血动物从皮肤上慢慢爬过，令人头皮发麻。
等她又调整了一下姿势终于坐定时，莫布里特震愣的神情已经转变成激动，他压着嗓子，但还是能听出难以置信的扬调：“可真有你的，雪伦！还记得那时候我们都叫你什么吗？墙外的幸存者！”
对方显然是先入为主地默认了自己生还的事实，疲倦的少女当然也不会特意解释更多。
“幸好利威尔兵长不在这里，我可不想再像那时候一样被他踢一脚了。”她顺嘴接了一句，然后很快把话题引向了自己关注的问题上，“说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短暂的激动过后，莫布里特也意识到他们不再是一年前的「士兵和生还者」，而是托洛斯特大区监狱里的囚徒。
他转头看了看其他被收监的调查士兵们，苦笑着说：“如你所见，调查兵团已经被认定为犯上作乱的党羽。总部驻地现在已经被接管了，埃尔文团长在昨天早上被中央带走审讯。”
雪伦揉着太阳穴，勉强用精神力盘点了下人头，陈述道：“还有好多人没在这里。”
“从我和韩吉分开替她掩护行踪开始算，到我被捕，大概有三十至四十分钟的时间差。我想应该足够分队长给利威尔班通风报信了。”
“利威尔……班？”少女半垂的睫毛不受控制地颤了颤，似乎因为太过疲惫而有一瞬反应不过来的迷惑。
“……嗯。你知道的，军队总是这样。”莫布里特长吁出一口气，“艾伦他们104期的新兵现在都重组到利威尔麾下了，之前因为巨人实验的关系，他们的临时驻地安排在郊外，也算是不幸中的万……”
“唔……”
然而他的话被少女一声突兀却极为痛苦的闷哼所打断——
「继承颚巨？……能不能告诉我，大哥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艾尔迪亚人有什么权力要求知道这个知道那个的？」一身铁血气质的军人点上一根烟，挥了挥手，「准备注射。」
少年被人按着肩膀矮身跪在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然后那眼眶里慢慢流出泪来……
紧接着便是撕裂的剧痛，属于尤弥尔的视野画面像是四合的暮色，逐渐黯淡成一片死寂的黑色。
所谓精神印记，准确来说是将自己的一丝意识遗留在那个人的身上。
而随着被标记者的死去，除了挨过那阵精神同传过来的疼痛，还有一种像是从身体里不断抽离血液一样莫名的寒意，又或者说是微妙的怅然若失，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自身的精神域里也消亡了一般。
“……雪伦？你还好吗？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那一瞬间，身边同伴急切的询问就像是从世界的另一头传来，扑朔而迷离。
破晓的晨光渐渐代替了月色，而莫布里特也终于能看清少女的全貌。
她捂着自己的脖颈，蜷缩在角落。
原本柔顺的长发像是被一刀割断，一缕一缕以极为整齐而锋利的切口黏腻在一起。额前的刘海还不到及耳的长度，滑落在面颊上掩盖了那双蜂蜜色的眼睛。露出的小巧下颌却比莫布里特见过她的任何时候都要更加苍白，褪去血色的唇几乎和她的头发显出一样的色泽。
即使在外套的遮掩下，也能看出裤腿已经残破脏污得不像样子，几乎是靠军靴和几缕布条才能堪堪吊住。她的衬衫也呈现出一种泛黄的古怪底色，腰际因为短夹克不能覆盖的缘故而残有血迹，动作之间能感觉到那布料僵硬得像是上了浆又干涸了一般……
墙外的幸存者——或许他们一直都对于这个称号过于轻慢了……天知道，到底要经历些什么才能从巨人的领地里活着回来。
莫布里特皱着眉，试图将手探出隔栏去摸雪伦的额头，却被少女阻止了。
“我没事，只不过是有些累了……你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她断续地喘着气，虚弱地说道，“只是…我这里有一些很重要的情报…需要传递出去。”
“但，现在调查兵团全员都被认定为乱·党，没人会为我们通风报信的……”莫布里特紧握着铁栏杆，指节泛出青白。
“雪伦·西里斯，是骡德斯顿研究院下辖的……与调查兵团合作建立的无线电通信组的首席……”
过长的文句似乎让少女再次变得呼吸困难，她没有把话说完，但莫布里特已经猜到了其中意思：“你是说……保释。”
雪伦缓了片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点点头直白地问道：“你们身上还有多少钱？”
“……入狱的时候大家都被搜过身了。”莫布里特尴尬地挠了挠头，“何况，就算有，大概也支付不起保释金的数目。”
“看来要让团长给大家涨工资了……当然前提是，我们能成功的话。”少女的情况看起来好了一些，不再喘息，但声音依旧很轻，“不过我当然不是想凑保释金，只是需要一点钱来买通狱卒，好联络我名义上的东家。”
“雪伦，请允许我插一句嘴……”莫布里特斟酌着措辞，“你名义上的东家似乎还投资了大量的新闻行业……”
“这是自然。我之前跟进的无线电项目也和许多报社有联系……”雪伦皱起眉头，“你想说什么？”
“……史托黑斯那一战波及到了梅洛家族三十多号人的性命，而为首攻讦调查兵团的就是所属于他们产业的高墙报社，如今埃尔文团长被严令看守，禁止一切探视……聪明如你，必然已经联想到了其中的关系……”
“……”
莫布里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雪伦的脸色，有点艰难地说完了后半句：“……所以我恐怕…他们并不会伸出援手。”
对面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静静地感受着远方的意识送回来的消息。
利威尔和艾伦还在郊区…而埃尔文已经被押送到了王都，监狱的位置看起来和梅洛公邸并不算太远。
“……他们会帮忙，只不过我出去后得尽快到王都见一个朋友，或许之后还能联络上埃尔文。”她疲惫地抚了抚眼帘，“但这样一来，就需要另一个人去给韩吉他们送信……”
“妮法和凯奇他们一直在外调查尼克教父的事情，所以好像还没被控制，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具体在哪……”莫布里特仔细想了想，突然福至心灵，“我知道了！你可以带走吉尔伽！”
“吉尔伽？他不也是和你一样身份吗？”
“那小子前几天轮休，因为在外头喝醉了耍酒疯，听说也被拘留在大区监狱，我进来以后一直没见到他，但很有可能他们根本不知道他是调查兵！”
之前盘点的时候没有注意，但在莫布里特的提醒下，雪伦确认了，吉尔伽的确身着便服，并且在监狱的轻刑区睡得正香——她都有点羡慕他了。
在蓬头垢面地跋涉了一夜一天，精疲力尽地翻上高墙，又被莫名其妙地被逮捕以后，雪伦露出了第一个笑容：“所有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能称之为问题。”
“可…要去哪里弄……”
“马上就是王政成立的纪念日了，我曾在律法上读到过，所有人不论罪行，都会在这一天获得‘慷慨‘的物资。”她转过头轻掸了掸肩上的灰尘，意味深长地说道，“There is plenty of things to gamble. ”
明明如此狼狈，莫布里特却觉得她金色的眼睛迎着晨曦，散发出令人安心的强大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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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嘤嘤快十章了，雪伦终于重新上线，我都要感动了TvT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囚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