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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贵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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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微月眼中泛冷,脸上那一点醉意也消失得荡然无存:“依我拙见,倒是这位考生的嫌疑比较大。”
宋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此话怎讲?”
有了富商寻到的那一封信件,本应该是控告考生的最好物证,可偏偏在那之后考生放出话来,矢口否认自己写过这一封信,判官再一对比他这几年来的字迹,确实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世人众说纷纭,其中便有人说到,此桩亲事都已拍定就差拜堂成亲了,考生何必要谋害自己的妻子。
季微月淡然道:“一件事的结果可以被掩饰,但已发生过程却无法改变。”
尽管她心中对这件案子有了自己判断,只不过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她不会轻易下定论:“陛下若想知晓其中的变故,可以去查查看那考生平常的生活习惯。”
宋临挑挑眉,似乎对她的话很感兴趣:“他的习惯与这案子又有何关系?”
季微月笑了,圆杏一般的双眸微微垂下,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话语轻缓:“陛下平日是不是有在做木工?”
直到这会儿,宋临一直平静沉稳的神色才略微有了松动,有些出乎意料地望向她:“何以见得?”
宋临喜好做木活一事,除了他自己以外就只有他最亲信的李总管一人知晓,而李总管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他的人。
季微月伸出纤手抚起他衣摆的一角,微微笑道:“陛下的衣摆上有些许木碎粉末粘着,右手关节处又有明显的重茧,您看向一件事物时也会很专注,这些都是做木工留下的习惯和痕迹吧。”
对生活的观察,是身为一名写手的基本要点,季微月在生活上并不是多么细心的一个人,但是她只要有意去注意一件事,便能很快的发现其中隐藏起来的小细节。
宋临顺着她的话看向衣摆,仔细一看确实有少许的粉末粘在上头,嵌进了绸缎的缝隙之中,木粉的颜色和衣袍相近,不认真注意还真看不出来。
“正是如此,饶是您也会将生活中的细微保留在身上,那这名考生也不例外。他进京后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有半年之久,在这其中定然发生了什么让使得他愿意摒弃誓言的事情,却被藏了起来。”季微月说得口干,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饮尽。
宋临拿过她的空杯,毫不介意的给自己倒上水喝了起来:“你继续说。”
季微月的杯子被抢走了,她偷偷睨了一眼面前的人,又重新拿了一个杯子接着说道:“任何事情终究要见天日,就算细微末节掩盖得再好,半年间改变的习性也会被带在身上,只要了解了这个人的生活,便能知道是否是他存有歹心杀人灭口之心。”
宋临不置可否,越过了考生的话题反问道:“那富商的嫌疑呢?”
季微月盯着水杯中荡漾的涟漪,笑道:“他女儿与他朝夕相处,什么日子不好动手,非要等全城百姓都将注意力放在他家的时候再动手,若不是心理变态,就是无辜之人。”
富商是什么样的为人,稍微在县城中打听一番便能知晓,至于是变态还是无辜,这点就让宋临自己去判断吧。
说了这么多,宋临既不发表自己的意见,也不对季微月说得话做评析,只是望着她的眼中更添了探究之色,笑得深意:“微月,你真的变了很多,不再是十年前那个追在我身后的小姑娘了。”
宋临今夜来的目的并不是真的为了邀请她一起探究这起杀人案,实际上这起案子是半月前的事情,他早已私下查清事情的起因经过后断案了,这次拿出来跟季微月说,一是为了探究这《异闻志》是否真是她所撰写,二是为了看看她蓦然转变的性格。
没想到这次发现到的东西比他想象中的更有趣,这让他心中悄然升起了更想深入了解面前之人的情绪。
季微月听出了宋临的打探之意,临危不乱地露出和煦的浅笑:“这些年过去,微月总是要长大的。”
听着宋临的话,季微月心里蓦然一阵酸涩。这不是她自己的情绪,许是说起十年前的事,让本属于原主的身体做出了自然的反应,说到底原主也不过是个爱得卑微的女子罢了。
宋临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发问:“对了,一月前你说要跟我说的事是什么?”
这下倒是把季微月问住了,一月前她才刚刚来到这个时代,天晓得原主要跟他说些什么。
她挠挠头,脸色有些犯难,一时之间也编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敷衍过去,只好说道:“我不记得了。”
回忆起一月前的时候,那日景仁宫来信,季微月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还不愿让第三人知晓。可他在约定好的时间去到信中写明的地点时,却被季微月放了鸽子。再后来,便听闻了她落水感染风寒的事情。
这些日子忙于处理朝政,季微月苏醒后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情,久而久之他便将这事忘到了脑后,今日恰好想起,才复问起当日之事。
宋临见她这般为难的模样,便没有紧抓着这问题不放,说了些别的就把这个话题翻了篇。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季微月的表情却依旧很凝重。
她明明刚帮宋临想出了解决案子的方法,本应高兴的,可她的心里却并不舒坦,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压在心头上,令她难以喘过气来。
这股难以言喻感觉,正是从宋临说起一月前的事情后开始的。
她的心中被此事占据的满满的,耳朵根本听不进去宋临在和她聊什么,思绪早已飘向了远处。
一个月前原主有事情要禀明宋临,可是事还没说出口便香消玉殒,这才被穿越而来的她占据了身子,这是不是说明原主原先要说的事情与她的死亡有关,或正因为这事才导致了她的死亡?
季微月突然有个不太好的想法,脑袋突突地疼,迟疑地开口问道:“陛下,我和您约定的日子,是不是十一月廿五?”
季微月知道,她问出这样的问题会让宋临觉得她更加不对劲,怀疑得更深,可如今的她是全然没了别的渠道,知道信中内容的除了已经不能再开口的原主,便只有宋临一人。
宋临正说着别的,被她打断后却没有在意她的唐突,只是饱含深意的看着她,默默道:“正是十一月廿五。”
季微月顿时了然于心,她来到这里的日子正是十一月廿五,而那件原主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事情想来也不是寻常之事,只可惜她没有原主的丁点记忆,根本无法知晓一分一毫。
她不声不吭,心头全是烦闷,大概是原主留下的焦虑感影响到了她。她支着脑袋,认真地回忆起这几日来是否还有人继续对她下过杀手,却没有想到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宋临见她情绪倏然变化,便问起缘故。
季微月这会除了知道个时间,还什么也不清楚,尚不能打草惊蛇,便也没什么都没说,只道自己疲乏困顿就下了逐客令。
有胆子在皇宫里给宋临下逐客令的,季微月还是第一个,但是宋临却一反常态,格外的纵容她,反倒还叮嘱她要注意身体,随后便带着一同前来的李总管返回了太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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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今晚和平常不同,淑窕看出来了。
且不说季微月眉头紧锁的神色,光是屋内这不同寻常的沉寂就让淑窕觉得后脊发凉,也不知陛下和贵妃之间说了什么,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让总是温和的贵妃竟变成了冬日的雪花,一声不吭着坐在椅子上,脸色十分不好看。
“娘娘,要不要奴婢拿些热奶给你暖暖身子?”淑窕小心翼翼地开口,她不清楚季微月心情沉重的缘故,只能猜想是不是她的身体不舒服。
季微月的沉思被她打断,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淑窕忧虑的脸回以一个淡淡的笑:“不必担心。”
她沉默片刻,问道:“淑窕,我现在可有什么和以前不同的地方?”
她的问题一下把淑窕给问懵了,淑窕细细思考了片刻。若说不同,季微月这些日来所做的事倒都很平常,只不过是相处起来和以前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性格明朗了许多,她想了良久也不知道该挑哪一件说。
季微月见她这般苦思冥想的模样,就知道问不出什么结果来,笑着挥了挥手:“罢了,你帮我热些牛乳吧,我有点困了。”
淑窕挠挠头,对于没帮上她的忙有些不好意思,道了声是便轻声退出了房门。
她前脚一走,季微月后脚便站起身来,脱去身上繁重的披风后开始在房间里四处搜查起来。
原主进宫后这几年的生活都是围绕在这个景仁宫里,人际关系浅薄,就算是有秘密便也是藏在自己的屋子里,仔细找找说不定能找出些什么她之前没发现的东西,给她带来些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