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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幕僚(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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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临!”季微月猛地弹起身子,倏然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脑袋。
脑袋的主人倒吸一口凉气,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快速地捂上她的嘴,将她刚喊出口名字全都推回了嘴里,剩下呜呜几声。
季微月捂着撞伤发红的额头,咬着唇地抬眼瞥了一眼面前的人,也就是捂着她嘴的人。被她撞到脑袋的男人同样不好受,大手使了劲像是在报复她,这人看上去很面生,她从来没见过他。
男人咬牙切齿地收紧手,狠狠掐了她的两颊:“你不要命了?直呼宋将军的名字!”
她不解地望着眼前之人,眼底闪过一丝愕然。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被宫女杀了,变成一具幽灵了吗?
季微月这才回过神过来,她不再是个灵体形态而又有了身体,当下额头和脸颊的痛感就是她活着的最好证明。
男人被她直勾勾地眼神看得有些发怵,确认她不会再乱说话之后,松开了紧捂她嘴巴的手:“还好宋将军不在,要不然你还得挨板子。”
季微月默默点头,她看着男人眼中略有关心的神色,得知此人对自己没有恶意,他们之间甚至还是较亲近的关系,表现太多很可能会暴露她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她尽量不回应男人的话,只点头摇头。
男人追问着她的身体情况,其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除了右腿被绑了竹夹有些酸胀疼痛,呼吸有些困难,其他的身体情况倒是良好。
她神情恹恹垂着眼帘,不怎么搭话,一副没精神的模样,男人便以为是她没有休息好,体贴地将她缓缓放倒在床上,拉好被子:“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看你。”
看着男人阔步走出去的背影,季微月这才缓缓地支起身子,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她在一个不大的圆形帐篷里,身下是个木板搭的简易小床,稍微一动便嘎吱嘎吱响,军绿色的薄被盖在身上,对于这个不冷不热的季节来说刚刚好。
这里条件简陋,再加上方才的男人一身皮甲腰佩长刀,举手投足间豪放不拘泥,手上都是粗粝的老茧,眼神坚定,由此她推断这里应该是行军部队的帐篷。从男人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仅有对友人的关心而没有情爱,说明不是爱人关系,她很可能是行军大队中的一员。
除了一张简易木板床,帐篷内还有一架斑驳的案几,案几上放着几张写了字的宣纸、一只狼毫以及墨瓶。季微月暗暗腹诽,总不能这原主也是个写手,在行军途中还身残志坚的写话本吧?
俏皮的想法摇摇头她就抛脑后了,回想起上个世界的事情,她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梦中的两个场景交织在一起让她模糊了前世的记忆,但她却早已将亲近之人的身影牢牢地刻在了心中。
除了淑窕和小菊,在不知不觉中,宋临也成了她的亲近之人。她在梦中看到的被羽箭穿心倒在血泊中的人,正是宋临无误。
结合方才那男人的话,不难判断在这个世界中有一个将军也叫做宋临,还是她的直系上司,只不过他们的关系并不如上个世界一样好。
季微月不知道将军宋临和上世的皇帝宋临有没有关系,只不过梦中的场景属实让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现在的宋临是活跳跳的,若她看到的梦境是这个世界未来会发生的事情,那是不是代表宋临不久后会被穿心而亡?
她按了按脑袋不去胡思乱想,如果梦中之事终有一天会到来,那这次她一定会想办法阻止宋临的死亡。那样刺痛双目的场景再让她看第二次,她可就不是现在这般冷静了。
季微月掀开薄被,灵魂和身体还不太契合,给左脚艰难地套上了鞋子,她单脚跳到了案几旁,抽出案几上的宣纸,粗略一看,才发现上面写的是些军法谋略,内容不晦涩,就是字有些难看懂。
她勉强跳回了床上,手指捏着泛黄的宣纸搓了搓,分析着自己现在的身份。
说来方才她就觉得奇怪,行军中的士兵们哪有这么好的待遇,一人住一个帐篷,看着宣纸上狂放不羁的草书和内容,她皱了皱眉,原主的身份大概是军中幕僚。
季微月摸了摸自己的胸,虽然胜似平原,但还是有些许突出,再将手探进被子里摸了摸,她十分确定自己捡了个女子的身子,而不是男人。
那这就奇怪了,照理说女子是不能为官的,她先前还以为自己是军队中的厨娘,难道这是一出木兰替父从军的戏码,只不过自己的身份不是将士而是个幕僚?
她扒拉开上衣,便见胸前缠了一圈圈厚厚的麻布,硬是将胸部裹平坦,再套上衣裳从外看就像是个瘦弱男子的体型,难怪方才她吸气的时候总觉得呼吸不太顺畅。
季微月陷入无言的沉默,她还是第一次以男子的身份生活。既然先前原主都没被别人发现是女子,那她就算接管了这具身体,只要小心行事也大概不会暴露。要是女子身份不小心曝光,她可能又要身首分家了。
这个世界不比上个世界,一醒来就有贴心的丫鬟照顾,她抬起自己疼痛的右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右小腿骨折,本就不太健康的身体这会还多了个脑袋痛,她摸了摸鼓了个小包红肿着的额头,吸着气轻轻搓揉着。
床榻的一旁架着一盆水,季微月伸手就能够着,她拎过盆中的手帕拧干,敷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顺势借着水盆里的水观察了一下这幅身子的外貌。
和上个世界不施粉黛的模样差不离多少,长得白白净净,一对粗旷的自然眉随意生长,给秀气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男子气概,总是笑着的嘴角向下弯着,没有了和煦春风的仁爱,倒显庄严,皮肤也粗糙了不少。难怪原主能这么完美的混进军中,虽然看起来不像个将士,但作为一个较为文弱秀气的幕僚还是绰绰有余。
“季大人,奴家来给您换药了。”帘外传来一声轻柔的女声。
季微月赶忙钻进被子里,咳了咳嗓子压低声音:“进来吧。”
一双素手将门帘撩开,入眼的是一位娇小可人的姑娘,她一身灰布素衣,长发仅一支簪子盘在脑后,单调的发型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秀丽娇艳。
小姑娘红着脸,有些腼腆的小步到了床榻前,放下手中的药箱:“季大人今日可还觉得疼吗?”
季微月打量她一眼,虽然穿着简朴,但能带着药箱进出军帐的女子估摸着也不是寻常人,大概是随行的医女:“好多了,也不知我这腿何时能好。”
小医女好似对她有意思,动作扭扭捏捏,不太敢与她对视,只好背过身专心地拆着她腿上的竹夹板,柔声安慰着:“大人放心,您伤得不重,修养一季便能正常行走了,不会留下隐疾的。”
季微月闻言便不说话了,托着下巴摩挲。四个月的时间不能正常行走对她的影响的确不小,不知梦中的场景发生在什么时候,若那时自己的行动都没办法保证,那她该如何帮助宋临脱离危险才好。
小医女见她不言,还以为是自己说错话惹了她伤心,便不再主动开口搭话,抿紧了嘴加快手上的动作,一刻钟的时间就将药换好了。
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低垂着头:“大人的腿切记不能碰水,如果您净身不方便,丽珠可以来帮您……”
说罢,小医女的脸上顿时涨红,很不好意思地朝季微月的手上丢了一张锦绣帕子,提起药箱飞快地跑走了。
季微月捏着那张绣了青竹的手帕,有些羞愧。这原主是造了什么孽,男装混入军中也就罢了,还勾搭人小姑娘。
不过这事确实怪不得原主,在一群猛男壮汉的军营将士当中,唯她一人生得俊俏清秀,就算什么都不做站在人群中也十分显眼,仿佛堆肥中的白鹤。
军中随行的姑娘们不多,她们不敢肖想威风凛凛的宋将军,便都把注意力放到了温和如玉的季微月身上,便是连管饭的厨娘大姐都青睐她,添饭时免不得多给她加两块肉,好在她面前给自家女儿美言两句。
季微月不知道原主是怎么应对这些不算桃花的桃花们,她这几日是连帐篷都不敢出。昨日午时她要出恭,便突然冒出两个年轻的小姑娘搀扶着她,险些要帮她脱裤子。
好在她眼疾手快地拉紧了裤带,手臂一挥把两个姑娘都推出了帘外,才避免了当众暴露身份的危机。而后的几日里,她再有三急,便忍到无人的时候才偷偷摸摸地去。
夜里,那个撞了她额头的男人又进了她的帐篷,大大方方的霸占了她床榻,拿过申时丽珠送给她的桂花酿大口饮起来:“你这小子真是好命,这酒我求了丽珠大半年她都舍不得给我喝一口,你一病了她倒是大方,把整坛都送给你。”
丽珠便是第一日来给季微月换药的小医女,季微月看得出来,那姑娘对自己有意思。只不过她也是个姑娘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