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妖》苍沈

4、第 4 章

　　接下来的几天里杨濂并没有时常在家，有时会去镇上，有时会下地种菜，有时不知道干什么去，总之就留着星天月一只狐狸看家。
　　这样也好，杨濂不在的这几天，他觉得伤好得很快。
　　这天如往常一样，杨濂起了大早就出门了，也不告诉星天月要去哪里。
　　好像也没必要告诉他。

　　在杨濂起身的时候星天月就醒了，他眯着狐狸眼瞧着他穿好衣服，直到他把门轻轻掩上，星天月才抬起脑袋。
　　他跳下床铺，围着屋子转了好几圈。

　　啧，真是寒酸。
　　不过没关系，狐狸仙帮你。虽然现在还变不了人身，但法力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只要他念念法诀，这间破屋子马上就会焕然一新。
　　可星天月没准备这么做，他想了想，这种不留名的好事还是要做得低调一些。

　　他往米罐里变了几块金子，又在床底藏了一箱金银珠宝，跳上窗户的时候又发现灰太厚，脏了他的脚。于是狐仙一发力，给整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这么一顿变化，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不过又处处不同。
　　真是机智啊。
　　星天月暗自高兴，想象着杨濂发现这些金银珠宝的模样，一定是很滑稽。

　　弄完这些，他又开始有些犯困，钻回被窝睡起了回笼觉。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杨濂不知道什么回来的，背对着他坐在凳子上。
　　星天月动了动耳朵，他听到杨濂小声的嘶了一声，出于好奇，他过去看了一眼。

　　杨濂一只袖子挽得老高，露出一段手臂，手臂上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划出来的伤口，伤口挺深，还在往外渗着鲜血，桌子面前摆了一堆杂乱的花花草草。而他正皱着眉头往伤口上挤草汁，一碰到伤口，杨濂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

　　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这是被谁给揍了一顿？
　　星天月跳上桌子冲他叫了一声。
　　你怎么了？

　　杨濂呼出一口气，把榨干的草药扔到一旁:“小狐狸，不要担心，我没事。”

　　我才不担心你。
　　星天月走到他面前，伸出爪子按了一下，杨濂立刻痛得深吸了一口气。
　　“你干嘛？恩将仇报？”杨濂一只手揪住星天月，就把他扔回了床上:“今天不给饭吃了。”

　　星天月被粗鲁的扔了回去，也不恼，他刚刚仔细看了杨濂的伤口，乍一看像是被刀剑划伤的，可他刚刚一触及就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不是普通的伤口。

　　星天月本不该多管闲事，但既然当事人是杨濂，便算不得闲事了。

　　呜呜。
　　星天月转过身对着杨濂抬起了脑袋。

　　“你又……”话没说完，只看到狐狸眼睛诡异的亮了一下，大脑瞬间就空白了，双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星天月脑袋往左偏，杨濂的脑袋也跟着一偏。
　　他狡黠一笑，凡人终究是凡人，轻而易举就被他控制住了。

　　自古以来，狐狸精都人们深恶痛绝的对象，原因之一就是它们善于蛊惑人心，其中最为人熟悉的非妲己莫属。
　　魅惑人心，意念操控，称为狐言，是每只狐狸与生俱来的本事，但想要更加熟练的运用，则需要通过后天不断的修炼。

　　“走过来，坐我旁边。”星天月对杨濂下达命令，杨濂的身体便听话的走了过去。

　　“手伸出来。”
　　杨濂又乖乖的把手伸了过去。

　　星天月仔细端详着这个伤口，只见伤口边缘处隐约有些发黑，他用鼻子凑近嗅了嗅。
　　“今天去哪了？”

　　杨濂听到问话，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观。”

　　星天月瞧了他一眼，又问道:“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道长打的。”

　　“为什么打你？”

　　“我偷看他们练功。”

　　“……”
　　星天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原来这些天来不见他踪影，竟然是因为他跑去偷学人家道观的功夫。

　　由于许多人也追求长生不老、得道成仙，又不能像妖精这样可以通过历天劫达到目的，道观便渐渐开始出现。道观是人类正经修炼的场所，修道之人注重练气，许多道观为了更加有利的修行，都修建在高山之上，为了不受深山之中各种妖精的打扰，他们会一边修行武功，一边修炼法术。也有少数道观修建在人多往来的地方以增添香火，通过信众的上香祈福达到自身修行的目的。

　　本来只是一个偷窥狂被发现然后挨了一顿揍的问题，奇怪的是，杨濂说他是被道长所伤，但是伤口，散发着一种陌生的妖气。
　　作为一个妖精，星天月直觉这个道观一定有问题。

　　“真是不让狐狸安心，可惜我现在……”星天月摇了摇脑袋:“最多两天，两天我就可以变人身了。”

　　忽然耳朵一动:“杨濂。”

　　“在。”

　　“现在给我睡觉，睡两天。”

　　“好。”说完这句，杨濂把鞋一脱，翻身上了床，拉过被子给自己盖好，就闭上了眼睛，接着呼吸声慢慢变得均匀起来。

　　星天月在他身上跳了两下，然而熟睡的人并没有任何反应:“啧，还真听话，从来没试过用狐言做这种事，竟然成功了。”

　　“鼻青脸肿的，太碍眼睛了。”他看着杨濂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打起了主意:“我给你治好吧。”

　　他召出七条尾巴，周围气波流动，平地生风，伸过尾巴在杨濂的脸上一扫，气流生起，吹的杨濂两鬓的头发直往外飘。
　　再拿开时，杨濂的脸已经恢复了往日模样。

　　“终于顺眼了，还有身上的，这个……”星天月想了想，总不能把他衣服给扒了吧，再说现在这个样子想扒也扒不了:“算了，我又看不到，不管了，反正死不了。”

　　于是就这样，杨濂在屋里睡了整整两天。
　　两日后杨濂醒来时，只觉得肚子很饿，好像很多天没有吃过饭的样子，手脚无力，脑袋也空空的，完全想不起自己是什么上的床，也不知道今夕何夕。

　　他晃了几下脑袋，还没有理清楚事情的发展，余光瞥到房间里好像有点不对劲。
　　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衣飘飘的俊美男子坐在自己常坐的木凳上，拖着下巴，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见他扭头望了过去，甚至还冲自己眨了下眼睛。

　　一觉醒来家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就算长相再俊俏，哪怕他是神仙，依然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杨濂吓了一跳，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

　　“醒了啊？”星天月率先开口。

　　杨濂抓紧被子警惕道:“你是谁？”

　　星天月站起来向他走近，笑道:“海螺姑娘的故事听过吗？”

　　“……海螺姑娘？”杨濂一脸莫名。

　　“啧，还真是孤陋寡闻，先过来吃饭吧，你不饿吗？”星天月一把将被子掀开，把他扶了起来。

　　无缘无故被人数落了一番，杨濂觉得万分疑惑，但不知是不是饥饿使他无法正常思考，他被星天月一扶，竟然跟着他下了床。
　　这时他才看到星天月身后摆满了一桌子的菜，各种他没见过的山珍海味，香味扑面而来，迟钝的嗅觉神经一下子就绷紧了。

　　“等了你这么久，都凉了，你将就着吃吧。”星天月扶着他坐下。

　　“……”杨濂还是对他有所戒备，疑惑的看着他，虽然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手已经不知不觉拿起了筷子。

　　“别看着我了，我知道你好奇，饿了就先吃，你边吃我边给你讲，行吧？”星天月觉得有些好笑，本来还想多逗逗他的，但看到他那双诚实的手，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最终饥饿终于战胜了理智，他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

　　“还记得你从屠宰场偷回来的那只狐狸不？”等他吃了一些东西，星天月才开始将自己的身份缓缓道来。

　　然而杨濂明显想歪了，只见他啃骨头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慢慢的转过脑袋看了眼星天月，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骨头。

　　是啊，狐狸，狐狸呢？他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狐狸。
　　自己家徒四壁哪里来这么多肉这么多吃食，一开始就说这人奇奇怪怪，原来竟是将自己抱回来的狐狸给……给炖了吗？

　　杨濂:“……”

　　星天月:“……”

　　杨濂:“你……”

　　星天月:“不是……”

　　星天月扶额，虽然不知道人类脑袋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不过倒是一眼看出来了杨濂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他重新斟酌了一下语言:“你的狐狸没事，也没有变成食物，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什么意思？”杨濂还是不解。

　　星天月已经彻底无语了，话都说得如此清楚明白了，怎么还是不懂，人类都是这样愚蠢的吗？
　　既然说不通，那就让你眼见为实吧。

　　他砰地一声，变回狐狸，在地上跳了两下，又砰地一声，变回人身，重新优雅坐下。

　　这次杨濂彻底愣住了，良久，才小心翼翼的问出一句:“你是……兽人？”
　　看上去并不感到害怕，甚至带有一丝莫名的兴奋。

　　星天月一愣，更加哭笑不得:“我是正经修行的狐狸仙，不是什么兽人，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我要报答你。”

　　“狐狸仙……你是狐妖？”杨濂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对，狐妖本妖。”星天月一只手卷着头发，笑道:“惊不惊喜？你不是说没见过妖精吗？现在我就现在你前面，睁大眼睛看清楚吧。”

　　杨濂缓缓放下手中的食物，默默的站了起来，然后走了出去。

　　“哎？等等，你去哪？”星天月望着他一头雾水。

　　“让我静静……”
　　一起同吃同住了几天的可爱狐狸突然变成了大老爷们，即使是一个玉面郎君，但一下从毛茸茸变成了滑溜溜，他还是接受不了。

　　“……”
　　星天月再度无语。

　　独自冷静了一番后，杨濂又默默的走了回来。

　　星天月看着他:“冷静够了吧？”

　　“嗯。”杨濂回答。

　　“那就好，为了报答你，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任何愿望哦。”他故意把任何两个字加重读了出来，说完还不忘记抛个媚眼。

　　“哦。”杨濂内心毫无波澜。

　　“什么叫哦？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哎！能不能反应稍微大一点，不然我很没有面子的！”
　　星天月很是不满，他都放下身段到了如此地步，区区凡人，怎能这么无视他的威严！

　　“可是我现在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愿望。”杨濂很诚实地说。
　　即使平日里有过许多幻想，做过许多白日梦，但当幸运的光辉降临到他头上时，真要让他一下子说出来想要些什么，他又不知道了。

　　“那就先欠着吧，等你什么时候想到了，再什么时候告诉我。”星天月已经做出了最大退步，随即他想起一事，话题突然一转:“对了，你前几天是不是去过什么道观？”

　　杨濂愣了一下，感觉脑袋又昏了:“……你怎么知道？前几天？现在是何月何日？”

　　“额……这个嘛……这些都不重要，你只要回答我，去过哪个道观？”星天月抠了抠脑袋，这东西解释怕又要费老半天劲。

　　“……”杨濂看着他，再次露出了不信任的眼神，仿佛在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又不会害你，我的大恩人啊，你就别磨叽了，我绝对绝对是好人，哦，是好妖。”星天月举起手指做发誓状。

　　许久，杨濂才长话短说道:“镇上有个新修的道观，我想去学，所以每天就去偷偷地看看他们，结果没注意被发现了。”

　　他叹了口气:“被弄成这样，确实是我不好……”
　　语气里明明还带着委屈与不甘。

　　星天月听得想笑，不过考虑到杨濂的面子问题，他清咳两声，还是忍住了:“那明天就再去一次。”

　　“嗯？”杨濂没听懂。

　　“明天再去一次，这次我跟你一起。”星天月解释道:“我觉得那个道观有问题，里面那些道长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我去看看。”

　　末了他还特地补充一句:“顺便给你报仇。”

　　“哦。”杨濂依旧波澜不惊。

　　好在星天月习惯了，他继续道:“你若是真想好好修行，我倒是可以推荐你去一个地方，那是名门正派，不要钱，只要你天资够好就可以进去，一切随缘。”

　　“是吗？哪里？”这次似乎有点波澜了。

　　星天月笑了笑:“幽岩山知道吗？山下有个桑秋城，城里有个叫子虚台的地方，是你们人类的修士修行的地方，就是那里。”

　　“幽岩山，好像听过，子虚台……”杨濂喃喃着。

　　“幽岩山就是我家。”星天月莞尔一笑:“对了，忘了说，我叫星天月，星稀天高月清明的星天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