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妖》苍沈

2、第 2 章

　　偌大的竹林死气沉沉，星天月感受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
　　野兽的神经在浓重的血腥味冲击下变得格外敏感。
　　北斗抓紧了星天月的手。

　　星天月眼睛一闭，再睁开时已经换了兽瞳，他勾起嘴角。

　　“幻境，迷阵，果然是人类修士爱用的手段。”他召出六尾，一阵强大的气流涌上，瞬间就击破了阵法:“不过小把戏。”

　　迷阵破除，不远处有几个修士已然倒下，只剩下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修士嘴角还挂着血，幽怨的看着星天月:“你是哪里来的妖精？敢坏我们好事？知道我们是哪里的人吗？你……”

　　话还没说完，星天月一个尾巴便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再多说一句话，我就让你死。”

　　修士挣扎起来，要眼看着要断气的时候，星天月将尾巴一松，那修士便重重的跌落在地。

　　“为什么捕杀妖精？”一双高冷的眸子怒视着那修士，这副模样打扮，星天月一看便晓得是李楠溪的人。

　　低下的品味。

　　修士趴地上好半天才缓过气来，他看着星天月，已经不敢再对他出言不逊，语气上也客气很多。
　　“我们都是受命来这里的，说只要见到妖精就杀无赦。”

　　“李楠溪的命令？”他眼睛一眯。

　　修士大为惊讶:“你……你怎么认识庄主？”

　　星天月眼神一凌，李楠溪这老贼，这么多年了还不肯放过他们，他当年回山便再不问世事，不知道这些年间他又做了些什么来祸害妖精。

　　他就巴不得两族相争。

　　“师父……那里好多动物的尸体……”北斗扯了扯星天月的衣角，声音因害怕而有些发抖。
　　星天月看过去，幻境破除后渐渐显现出来的是堆积成一座小山的妖精尸体，有些头身分离，有些干脆从头到脚被批成了两半。

　　怪不得血腥味这么重，看来是想藏也藏不住。
　　“你们在这埋伏了多久？”他眼神中的杀意也要藏不住了。
　　修士也不傻，看得出来星天月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他颤抖着说:“三……三天。”

　　“滚！”他沉声一吼，修士立马屁滚尿流的逃了，也不管还昏迷着的同伴是否会遭遇毒手。

　　“师父，人类为什么要杀妖精？”北斗看着一地的残尸，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星天月拉住他的手，慢慢走着，直接无视了地上的骇人尸骨:“人类和妖精一样有好有坏，不讲道理就滥杀无辜的就是坏人。北斗，你要好好修炼，只有你强大起来了，才不会被人欺负。”
　　“和师父一样厉害吗？”北斗看着他。
　　“要比师父更厉害。”星天月看向远方，心里波动起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见了自己的同类惨死的模样，路上北斗也不在多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星天月怕他闷坏好几次想要和他说话，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干脆也不说话了。

　　到达仙山已经是八日之后。

　　仙山天杰地灵，是个宝地，得名仙山还是有原因的。

　　由于此地集日月精华，曾经有不少大妖在此渡劫成仙，自古以来仙山也都是各大妖王争夺的地盘。

　　几百年前，前任仙山的妖王飞升，各大妖王们便纷纷争先恐后的往仙山赶来，那时候星天月本来也打算一争，却由于某些原因没有参与，最终谷越杀出一条血路，成为这一代仙山霸主。

　　妖精历劫，尤其是大劫，是妖精漫长一生中最重要的几个阶段。

　　如果谷越得道成仙，便意味着仙山要再次易主，自己有机会得道仙山这一宝地，因此妖王们都会在不伤及自己性命的前提下鼎力相助。

　　然而星天月这次前来，完全是因为谷越曾经帮过他的忙，他来还个顺水人情罢了。

　　“我这一路上来，看到很多人类残害同胞，这是怎么回事？”星天月坐在石椅上，北斗在他旁边，而最上头坐着的一个面貌看上去普普通通，放人堆里也不能一眼找出来的青年，就是这一代的仙山主人谷越。

　　听得这话，谷越狠狠一锤桌子，露出与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截然不同的表情:“他们要把妖精赶尽杀绝！你难得出来，自然不知，人类修士里有一批人，专门杀妖贩妖，这几年里，妖精数量锐减，甚至很多种族已经灭绝了。”

　　“人类如此嚣张，你们不管吗？”星天月看着他，妖王的实力有多强大他是清楚的，若是想管，区区凡人怎能与之匹敌。

　　“管了，没用。”谷越叹了口气，无奈中又带着狠劲:“他们中有的修士确实厉害。”
　　他变出兽身，一条蛇尾高高举起，光滑美丽的花纹上面一条狰狞大口格外明显。

　　星天月有些惊讶，难道自己不问世事的这些年，人类竟已经达到可以与妖精相提并论的实力了？

　　“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尽量庇佑仙山妖精不受人类伤害，只要两日后我渡过天劫，功力大涨，便可以去寻那人类修士报仇了。”谷越收回尾巴:“还要拜托你多费心。”

　　“无妨。”星天月喝了口茶:“毕竟我们才是同类。”

　　谷越为他们安排好了房间，便没有多说什么。夜晚降临，北斗呼呼大睡了起来，星天月坐在床头，觉得脑袋有些沉重。

　　人与妖精不能和平共处吗？

　　他不止一次的思考这个问题。

　　但是从来没得出正确合理的答案，无解。

　　他又重新躺下，算了吧，睡着了就好。

　　两日后。
　　各大妖王聚集仙山山顶，谷越稳坐在法阵中间，四方各坐镇一个妖王，星天月守在西角。
　　其他几东南北三角分别是黑熊、老虎和乌鸦。
　　护法时需要时刻输出稳定的法力，并且注意周围的法力波动，星天月显出一尾，以提高感知，其他妖王也都分别露出一点真身。

　　时辰一到，天雷降下，准确无误的打在谷越身上。
　　谷越尾巴一摇，连眼睛都没睁开，看上去第一道雷威力并不是很大。
　　然而头顶黑云密布，时不时闪电掉落，周围的干草便起了火，星天月知道，更猛烈的还在后面。

　　果然，第二道雷降下的时候，谷越皱了下眉。
　　星天月在法阵中，也受到一丝影响，所幸平安。

　　第三道第四道降下，谷越的额头已经渗出汗水，蛇尾开始躁动起来。

　　在第五道天雷即将来临的时候，星天月猛地睁眼，看向对面的黑熊精。
　　黑熊精也看着他。

　　“有人类的气息。”他没有开口，用意念向黑熊传递着信息，很明显黑熊也察觉了。

　　“这个时候，恐怕来者不善。”黑熊说。

　　“别分心，等谷越历完劫再说，若有人搞破坏再动手也不迟。”老虎不愧为百兽之王，指挥起大局来十分从容。

　　第五道天雷降落，谷越闷哼一声。这道雷威力极大，星天月被连着一震，手轻轻一抖。

　　“还有三道。”老虎说，他皱着眉，看起来刚刚那道雷让他也吃了苦头。

　　“有人类过来了，听声音，有好几十个。”黑熊警惕道。

　　“怎么办？剩下的三道可都是重头戏。”乌鸦看向老虎。

　　“我去解决，你们加大护法，不用担心。”星天月起身，离开自己原来的位置:“我很快就回来。”

　　他一离开，剩下的三大护法法力明显有些薄弱，只能硬生生加强法力巩固。

　　星天月寻着气息一路找下去，果然在半山腰处看见了十几个举着火把的修士。
　　他眼中冷光一闪，瞬间把修士手里的火把熄灭。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滚下去！”黑暗中，他的声音忽近忽远。

　　修士们慌张的举起剑，却不知该对准何处。
　　然而有一个人，他只是勾了下嘴角，打了下响指，火把便又重新燃烧了起来，火光中，一个白衣人静静的站在他们身前。

　　修士们齐刷刷的用剑指着他。

　　星天月看着那个人，尖牙渐渐露出，手一翻爪子也变了出来，他笑了笑开口道:“还真是冤家路窄啊，李楠溪。”

　　李楠溪一身暗红战衣，戴着半边面具，看着星天月阴阳怪气道:“哟，原来你还没死啊？我记得当年你不是被杨濂一剑穿心了吗？哦，我想起来了，天狐九命，不杀满九次，死不了的。”

　　“你找死。”他眼神一暗，伸爪就探向他的脖子，李楠溪顺手扯过一个无名修士替他挡下了这一击。
　　那修士被星天月尖爪一抓，瞬间血流不止，他捂住脖子，想回头说话，咿呀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最终被李楠溪随手扔到一旁。
　　修士们看到这样的景象，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你还当真一点没变啊。”星天月舔了舔手上残留的人血，讽刺道。

　　“不敢当，你倒是变了不少。”他看着星天月。

　　“我警告你，快些离开，我不想开杀戒。”他怒视李楠溪，想到谷越那边还有最为凶险的三道天劫没有渡过，必须速战速决。

　　“李某愿意领教高招。”李楠溪拔出剑，把剑鞘一丢。

　　“好。”他也不在忍耐，兽瞳显露，闪现在李楠溪面前。

　　李楠溪抬剑挡着他的尖爪，陡然用力，星天月又跳开。

　　白衣人速度极快，根本看不清身影，李楠溪只守不攻，很快身上就多出几道血肉伤口。
　　他皱眉退至一旁，把剑也扔下，手快速的结出一个法印，胸口凭空便生出一口金灿灿的大钟。

　　与此同时，星天月头顶也生出一口大钟，大钟盖下，他张开六尾接住了大钟。

　　“合！”李楠溪大吼一声，胸前的大钟陡然飞向星天月，眼看就要与星天月头顶的大钟合拢，星天月奋力一跳，躲了出去。

　　只不过尾巴被划伤一条口。

　　“该死。”星天月龇着牙，看向李楠溪的眼里充满了怒火与杀意。

　　本来只想把人赶走，对方却不依不饶，星天月此时是真的想要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埋进土里滋养大地。

　　就在此时，第六道天雷降落，轰隆一声巨响，天光乍现又瞬间消失。

　　星天月回头看了眼山顶，看起来第六道天雷平安了。

　　速战速决。

　　今日是你先来犯我，便不要怪我不留情！
　　他催动法力，周身亮了起来，光圈慢慢变大，再一看时，一只巨大的六尾天狐正不怀好意的俯视着众人。
　　眼睛斜视了一下旁边的闲杂修士，蓝色狐火从嘴里喷出，把他们困在了火圈里。

　　“庄主！救救我们！”修士们大惊失色，死命的拍打着身上的火，然而却毫无作用，火越烧越旺盛。
　　修士们开始尖叫起来，有的已经在地上疯狂的打起了滚。
　　有些人已经看透李楠溪不会出手，竟直接向星天月跪下求饶:“大仙！放过我们，放过我们吧！”

　　然而星天月并不理会，他目不斜视便冲向李楠溪，嘴巴一张，咬住他的大腿，狐火再次从嘴里吐出，李楠溪忍着痛念了个咒语，才把星天月击开。

　　李楠溪喘着气瞥了眼火圈里他的下属，啐了一口:“废物！”
　　不过几年光阴不见他，星天月功力增长得如此之快，自己明显不是他的对手。他看了一眼被咬过的大腿，血肉模糊，甚至看得见阴森森的大腿骨，皮肉被狐火一烧，有些已经糊了。

　　额头的汗流了下来，而旁边的修士也终于停止了惨叫，渐渐安静下来。狐火褪去，只剩下一堆黑色粉末，风一吹便倒了

　　“我……我现在就走。”李楠溪瘸着腿慢慢后退。

　　“走？晚了。”星天月重新变回人形，白衣不沾染分毫污浊，俊美的脸庞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诡异。

　　他尖爪一伸便要去扭李楠溪的脑袋，速度之快李楠溪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下意识的闭眼。

　　只听到哐当一声，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没有出现，他猛地睁眼。

　　一个身形颀长的黑衣男子挡在了自己面前。

　　男子头发高高束起，本该衣冠楚楚，却在微风中凌乱了几分。唯有那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

　　星天月心头一震。

　　这时，第七道天雷降落，瞬间照亮了他们周围的事物。

　　照亮了李楠溪，照亮了那堆黑色骨灰，照亮了星天月，也照亮了杨濂。

　　星天月看着杨濂，没由的感到一丝不安，刚刚他，好像杀了很多人。

　　杨濂看着他，良久，缓缓放下了剑:“放过他吧。”

　　听到这话，星天月才猛地回过神来。六年不见，再见面时对他说的第一次话竟然是让他放过李楠溪，放过这个从以前到现在都想要取他性命的人。

　　心里铺天盖地一阵难受，他不愿多说什么，也还记得正事。

　　谷越那里还有最危险的第八道天雷。

　　他转身，不再多看杨濂一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之。李楠溪，希望你长记性。”

　　留下这句，他便躲离似的消失了。

　　杨濂看着星天月消失的那块地方，出神了许久。

　　回到山顶，他重新进入法阵。
　　谷越睁开一只眼睛看他，开口道:“解决了？”
　　语气十分虚弱，星天月看见他的面前还洒了几滴鲜血。

　　“嗯，专心，最后一道就要来了。”他输出一阵强有力的法力，其他几位妖王明显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受了程度不同的伤，星天月也许是伤得最轻的，于是他又加强了法力，替其他妖王分担了一些压力。

　　对面的黑熊精感激的看着他。

　　第八道天雷降下，天地为之一震，谷越被冲击得呕出一口鲜血，几大护法们皱着眉青筋暴起，星天月感觉胸口处也有了一丝血腥的甜腻味。

　　终于天劫结束。

　　谷越整条蛇都阉了，他大口喘着气，第一次体会到劫后余生是什么感觉:“差点丢了半条命。”

　　旁边的老虎精拍着肩膀:“天杀的谷越，就你这样，我看大天劫的时候你怎么过！”

　　星天月起身看向谷越:“既然你已安全渡劫，我就先告辞了。”

　　谷越忙道:“慢着，仙山乃是宝地，各位也都是为了在下受的伤，先在仙山调理好了再走也不迟。”

　　黑熊精看向星天月附和道:“对啊，不急这一会。”

　　星天月捂了捂胸口，确实也受了些内伤，便答应道:“好。”

　　妖精修炼有专门的修炼场，负责平时的修炼与关键时期的疗伤，而这修炼场自然是一个地方最能聚精纳气的一处。

　　星天月想，反正在哪都一样，伤都能好，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想到北斗还在洞里等他，怕他担心自己，便与妖王们分别开来准备先回洞府看看小家伙。

　　他独自一人慢悠悠的找着路，心里有些乱糟糟，走了半天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星天月心生郁结，身后却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星天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