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小调》渺诺尘

53、人生如戏，请尽兴

　　房子的事儿就搁下了，为了不让文可欣胡思乱想，何燡建议文可欣尽快的投入到工作中，淡化对家里人的思念。

　　两个人第二天就买飞机票回了北京。

　　妈妈在家的时候，总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回来看望她，可这一次文可欣总有种会很快再回来的感觉。

　　文可欣一如既往的投入到工作中。

　　值了一晚上夜班，一直忙到早上七点，正从病房里出来，和刚上班的苏巧俏走个对脸，两个人在走廊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文可欣的眼神坦然无害，而苏巧俏的眼神饱含着洞察对方一切的嘲笑，微微上扬的嘴角好似有能左右对方下一步命运的可怕。

　　转正之后的苏巧俏更是变得不可一视，好像护士长正式聘为护理部主任后，神经外科护士长的头衔就会理所应当的落在她的头上，对大家日常的工作指手画脚，还没当上领导呢，就这么耀武扬威，引得其他姐妹们都敢怒不敢言，没有人服气。

　　但她的心里还是有一丝顾虑，只要文可欣在这里一天，对她未来的前途还是有一定的威胁，尽管她已经拥有正式员工这一金闪闪的身份。

　　文可欣却从来没想过要怎么样，一切还是顺其自然，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也强求不来。

　　这时有患者按呼叫器，文可欣急忙冲进病房，一个患者突然癫痫发作，倒在了洗手间，文可欣和家属赶紧把患者抬到床上，拿了条小手绢垫到患者嘴里，立马回到治疗室准备□□，吸氧管，通知了贾大夫，一同跑进了患者的房间，药打进去了，氧气也吸上了，患者抽搐坚硬的四肢也恢复了，意识渐渐恢复，呼吸也匀称了。

　　“可欣，等患者病情平稳了，给患者做个CT，看有没有摔到头。”贾大夫吩咐道。

　　“好的。”文可欣应道。“我去准备平车，家属看好病人。”

　　文可欣把平车推了过来“来，家属搭把手，把患者抬到平车上。”就在文可欣用力的一刹那，突然感到右手撕裂性钻心的痛，就那么一下子，疼痛就消失了，文可欣想可能是刚才抬病人的时候抻到了，可能正好抻到那个手臂上肿瘤的神经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可等到下了班后，还是会隐约感到一丝疼痛，不会是肌腱拉伤了吧，下了班换上自己的衣服到外科挂了个号，大夫说你这得到骨科去看，又换号去了骨科，大夫说你这不是肌腱拉伤，可能是肿瘤导致的，需要做个核磁看一下肿瘤和血管的关系，最好先做个活检穿刺，初步定一下性质，好准备手术。

　　啊？有这么严重吗？文可欣心里嘀咕着。

　　不想去查，可又一想，先确诊一下也没什么大碍，不就是胳膊上挨几针吗？人家动刀开颅的患者都怎么过来的啊？于是就约了个时间穿刺。

　　你别说，在胳膊上穿刺那几针还真的挺疼，一想自己要是在革命年代肯定是个叛徒，还没等敌人用刑，自己什么都招了，可能连自己祖上八辈儿的名字都招了。

　　“你不是......哪个科的来着，你不是咱本院的吗？”给文可欣穿刺结束后，那个医生竟然认出文可欣。

　　“恩？......啊！”文可欣没想到还有人认得她，她大多数时间都穿梭在病房，很少在门诊这边来，称得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大家闺秀了，竟然有人认得。穿这几针疼到心眼里了，要不是怕在认识她的人前丢脸，只怕忍不住要哭了出来，文可欣觉得自己有的时候真是太熊了。

　　“我在咱们医院去年的年会上看到过你，你不是还得奖了吗？”他不说，文可欣差不多都忘记了那次年会，文可欣看了眼前比较年轻的医生，果然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对漂亮女孩儿总是记忆深刻，也许自己那天的确很漂亮，心里又高兴起来，对记得自己的人最起码的尊重，文可欣点点头。

　　“哦，是的，我都忘了。”

　　“行了，可以了，多按一会儿，不出血就可以了。”

　　“谢谢您。”

　　“不客气。七天后来我们科取病理报告就可以了。要是没有时间，你是哪科的，我顺便给你带过去也行。”

　　“恩。真的不用了，谢谢您，我会自己来取的。”文可欣看了一眼医生的胸卡—谢涛“谢谢您，谢—医—生。”

　　文可欣从超声介入科出来。

　　要经过医院的小会议室，只听见里面在放国歌，义勇军进行曲，多么熟悉又陌生的音乐，只有在升国旗和奥运会的赛场上才听得到。会议室的门半开着，只听见有人在喊“我发这封挑战书，就是要挑战医务处处长的职位，她行，我也行，我差在哪里？”文可欣想，这偌大的医院真是什么人物都有啊！还有人敢直接挑战权威的，不畏强权，我行我素实在可歌可泣。

　　往年医院里评先进评优秀根本不存在什么公平，所谓的公平，就是几个说的算的核心人物，坐下来开始平摊，分人头，分谁和领导关系好，领导一拍脑袋，得，就你了。

　　上一次评先进个人，护士就两个人，一个文可欣一个外科的老护士，白纸黑字儿都明晃晃的写在简历上，哪怕存在一丝公平竞争的话也非文可欣莫属，结果呢？人家和大外科主任关系打得火热，借口是人家在转正的事情上第一轮被淘汰下来，领导为了安抚她那颗受伤的心，打着同情牌愣是硬生生的从文可欣的手中把荣誉抢走了，他们上面以为瞒得住，没想到让护士长知道了，和他们理论一番，结果都定了，领导能改变自己的决定吗？

　　那不是明摆着在放大自己的错误吗？

　　文可欣想到这里，世界上哪有绝对的公平可言呢？文可欣曾经愤怒过，可是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意义。这时候有人走到门口，把门关严了，什么都听不到了，隔音效果真好，文可欣还想多听一会儿国歌呢！文可欣打心眼里佩服这个敢发挑战书的人，可惜不能亲眼目睹一下尊荣，想必是个狠角色，视她为英雄。

　　第二天，早上交班。

　　熊一窝一进门就说“你们听说了吗？昨天医务处满彩华的精神病又犯了，比上次打院长的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听说在领导开完会后直接冲进会议室，边放国歌边发挑战书，说要挑战医务处的大处长呢，什么要以欧洲武士决斗的方式公平竞争嘞。”

　　“啊！咱医院还有这样的风云人物，怎么都不曾听说？”李冰很是惊讶。

　　“是啊！听说有精神病已经好多年了，可是人家老公是局里的领导，医院也没人敢把她怎样，还照常上班，人家的车还是停在领导的车位上呢！”。

　　文可欣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桶冰水，在这寒冬腊月更是透心儿的冷，原来那天她心目中的英雄是个精神病，想象着她那天在院领导面前带着神经质般激昂的演说，在文可欣心目中唯一挑战强权的人竟然是个精神病，屋子里好像只剩下文可欣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了。微博上说什么来着，勇气这个东西，在没有智慧辅佐的时候，往往是傻逼号的引擎...

　　知道别人的结局，却总也猜不到自己的结局。文可欣今天大夜班，身体感觉有点儿累了，于是提前到科里想躺一会儿，在走廊里看见了超声介入科的谢涛，就是那个给文可欣穿刺的医生。

　　他用惋惜的眼光注视着文可欣，若有所思。

　　“谢医生，真巧，在这里碰到你了。”文可欣微笑着打着招呼。

　　“恩，是挺巧的。”

　　“那顺便问您一下，我的病理报告出来了吗？”

　　“啊？恩.....还没出来，这不还没到七天吗？到时候你自己去取一趟吧。”说完就从文可欣身边走过去了，文可欣纳闷，怎么和那天的热情劲儿判若两人。

　　没一会儿，谢医生又追了上来，文可欣听到脚步声停了下来，回过头来。

　　“我刚才没想好怎么告诉你，但又一想你迟早会知道，不如先说了，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看病理报告也不会那么突然。”

　　“您这是什么意思？”文可欣不详的预感再一次席卷全身“我的病理结果不好？”

　　“不是不好，是非常不好，我们已经反复的研究你的病理切片了，还请我们科主任亲自把关，怕误诊。”

　　“那您能告诉我是什么吗？”

　　“是——是横纹肌肉瘤。你需要尽快治疗。”文可欣点点头，一脸木然。“你没事儿吧？”文可欣机械的又点了点头，谢涛说完，带着歉意转身走了，好像是他犯了错误一样。

　　文可欣突然觉得有点儿蒙，胸口有什么梗在那里，眼前发黑就要晕倒，但下意识的身体立刻靠在墙边，慢慢的瘫软，堆坐在墙角，努力让自己呼吸匀称，深吸气，轻吐气，手按在胸口要抚平那慌张的心跳，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都只是抬眼看看她，在地上大约坐了三分钟，扶着墙支撑起来，是双脚带着身体走回了科里，而心也早已不知去向。

　　一张没有生命的报告，却如同审死官一样决定着生命的长短，现实犹如一块碎玻璃，一点一点的划伤你的生活，点点滴滴的直到流干血管里最后一滴血，但你没办法拿走碎玻璃，她已经长成身体的一部分，割舍去，便如同丢弃了四肢，无法行走前行，文可欣想不如接受它，与之并存，直到伤口长出盔甲，让自己变得强大。

　　文可欣仿佛抹了抹嘴角上的血，抚摸一下伤口上的伤，整理了一下心情，嘴角坚定的看了看阳光，能见到就很好了。

　　走进休息室，掀开被子躺进去，才感到了一丝温暖。

　　苏巧俏今天小夜班，也早一些时间到了科里，看见文可欣躺在床上就问了一句“可欣姐，你怎么没换衣服就躺下了。”文可欣没有应声，也懒得搭理她，闭上了眼睛，苏巧俏换完衣服就出去接班了，没有再说话，但临走时把门“哐当”一声狠狠的摔上。

　　胡思乱想了一夜，想起了妈妈、爸爸，不觉得眼泪都打湿了枕头。凌晨两点接班的时候，自己有如上了一晚上夜班的心力交瘁，用冷水在自己的脸上扑腾了几下，让自己清醒，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工作。

　　苏巧俏简单的和文可欣做了交接班，每个病房都进去巡视了一圈，开始准备早上的工作，只有工作才能让她忘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苏巧俏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就去睡觉了。

　　早上5点半的时候，文可欣正要准备开始干活，突然听到哐当一声，然后就听3号病房有人喊，护士！救命啊！有人跳楼啦。

　　这声撕心裂肺的叫喊让文可欣不由的恐惧自心尖来，寒意从足底一直凉到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