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小调》渺诺尘

51、不战而败

　　有来自有新人笑，有谁在乎旧人哭，李冰和苏巧俏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已经步入了新婚的殿堂，这步迈的让大家都没有心理准备，下一步，要个孩子比造原子弹还费劲，这是欧阳丹总结的。

　　护士长以工作的成绩和资历，已经要破格提拔到护理部当副主任了，现在兼着科室护士长的同时，已经在护理部办公了。

　　张杰一如既往的奋斗在患者之间，把科室弄得红红火火，别的医院看重了他的技术，高薪聘请加上答应给他三居室的房子，还同意他去当副院长，都被他婉拒了。

　　何燡呢，在律师界也名声在外，年轻有为，很多人都找他打官司，给医院解决的几个案子夜班的漂亮利索。

　　再想想自己，文可欣摇摇头，自己工作了十几年，还像当初步入社会时的状态一样，普普通通的小护士一枚，父亲去世了，母亲宫颈癌，自己虽然有男朋友，但总觉得和他的差距越来越大，总有一种自卑感，只有长在自己胳膊上的肿瘤好像很奋进，长的很快动不动就疼那么一下下。

　　看起来自己过的真的很失败，而且差点儿连自己仅存的爱情都没经营好。

　　一天，何燡在洗澡，他的手机放在桌子上，啲了一声，文可欣都没多想，顺手就拿起来看了一眼，微信上有一条未读信息，只是出于好奇，文可欣点开了，是一个美女的照片，“帅哥，还请人看电影吗？”再看之前的聊天记录，何燡在出差时邀请周围的美女看电影，好像都没能赴约，最后何燡和各位美女打声招呼，“再见了，胆小鬼们。”

　　当时看完，文可欣很是生气，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动物，可转念之间，男人出轨，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叫出轨，对，应该说劈腿，没结婚之前就叫劈腿，男人劈腿，多半原因也是因为女人的乏味，让谁总吃白米饭也受不鸟啊，何况是用身体思考的动物呢。

　　何燡洗澡出来，文可欣就有一搭无一搭的问他一句“哎？你会邀请陌生人看电影吗？”何燡拿着毛巾在头上擦干的手突然停了一下，淡淡的说了一句“不会啊！”。

　　等过了几天文可欣又好奇的看了何燡的手机，微信已经被删除了，让文可欣的心小感动一下，可能觉得自己玩的有点儿过火了，索性就删除了，网络过于发达的弊端前人早已发现了。

　　之前毫无风吹草动，突然医院转正的通知下来了，感觉还是遥遥不可及的事情，转眼就来到了眼前，幸福来得措手不及，当然条件也是极为严格苛刻，本科毕业，护师及以上职称，在院工作6年以上，要求各种荣誉证书。

　　符合条件的人，暗自庆幸，不符合条件的人，任你找多硬的关系，不行就是不行，生生的也把一些优秀的人才阻挡在了地平线之外。

　　神经外科只有文可欣和苏巧俏的条件符合，大家伙打心眼儿里认定文可欣肯定没问题，文可欣自己也憋着一口气，不服输的劲儿，怕就怕谁背后捅你一刀，憋得那口气，最后只能变成鲜血一口而出，洒在白衣上点缀着刺眼的红。

　　竞聘的内容分为四大块，理论成绩、操作成绩、面试成绩以及平日里的成绩。文可欣也知道自己很有把握，理论，学了这十几年的护理知识了，害怕考试吗？

　　操作考试？

　　天天干的是什么？

　　不外乎那几项操作，只是熟练程度的区别罢了。

　　面试，就把那些领导当做普通的患者沟通，想到什么说什么，把话说的漂亮一点就可以了，文可欣都是久经沙场的人了。

　　平日里的表现又很不错，所以也是在自己的理想范围内。

　　全院300多合同护士要来竞聘这十几个名额，又多么的不容易，虽说是能进到资格比赛中的人已经不多，但偌大个医院，人才还是大大有的，比你强的不乏其人。

　　苏巧俏相对来说底气就不那么足了，也许平日里心眼儿就没用到工作上，心里此时也许在打鼓呢。

　　文可欣想要是欧阳丹在身边多好，她们两个的条件都符合，一起努力学习、一起练操作，最后一起赢得比赛，那才是文可欣想要的，就像以前说的，人家三五年都不做护理临床工作了，董事长一来，立马升为两道杠的大科护士长，和同一级别奋斗一辈子才当上的护士长比起来，容易的就如同天上掉下来一颗钻石，当当正正的落在了自己的口袋里，而我们这些合同护士却要在这无形的战场上拼的你死我活，伤痕累累不说，最后还变得一场空，明明比那个两道杠的护士长优秀，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争上转正的机会又如何呢？还不是做一辈子的护士，到那时却更舍不得抛下这鸡肋，还不如像欧阳丹那样果断的抽身离开，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习惯生活的惯性，文可欣自然而然的向这条转正的道路上奋不顾身的奔去。

　　开始重新看书，练操作，为了这一博，白天上班晚上看书，甚至都不回家，练习操作。

　　“可心姐，您现在看什么书呢？”苏巧俏终于绷不住在打探文可欣的消息。

　　“没什么，有什么书看什么书。”

　　“那你说理论和操作能考什么？”

　　“我又不是领导，我怎么会知道？”

　　“那护士长没给你透漏什么消息？”

　　“这次竞争这么激烈，医院这么重视，而且再三强调纪律，你觉得护士长会为了我犯错误吗？”

　　“这倒也是。”

　　“想知道，你自个儿问护士长去。”

　　“我就是随口问问。”

　　“我倒希望你是随口问问。”文可欣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圈子，逃离这帮虚伪的面孔。

　　“可欣姐，最近有没有见到欧阳丹？”

　　“见到了。”文可欣嘴上撒着谎，脸上不免有些泛红，没有说谎这本是，已经好久没看到欧阳丹了，都是偶尔打电话问候一下，不免感觉和欧阳丹生疏了。

　　“她怎么样？”苏巧俏试问。

　　“好的很呢，自由的很呢，不想我们每天没有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吗？可是那天我在商场的电梯里看到她被一个男的从电梯里打了出来，头发乱的跟什么似地，最后是有人打了110报警，那个男的才住手。”

　　“真的吗？”文可欣天真的问。

　　“我干嘛骗你啊。”

　　“看清楚那个男的谁谁了吗？”

　　“好像是咱们医院麻醉科的那个主任。但是我看的不是特别清楚，也许不是。”

　　文可欣知道苏巧俏并没有骗她，联系起欧阳丹在电话里说的话躲躲闪闪的语气，就知道他并没有说的过得那么好。可是究竟什么大的事情要动手打人呢？文可欣转身就给苏巧俏打电话，中孝介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播放，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竞争就在眼前。

　　第一天笔试，虽然题看起来比较简单，可是做起来都像是自己家亲戚一样，哪个都眼熟，一个不小心就会不及格，好在大家的水平其实都差不多，好的也好不到哪去，次的也就差那么几分，文可欣环视了一下四周，都是一些年轻的面孔，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但心里觉得自己还是老资历，给自己打打气，开始答题。

　　医院要么把人耗死，要么把人急死，第二天就开始考操作，让人没有喘息的机会。

　　文可欣看了一晚上的书，每项操作都过了一遍流程，心里也还是没底儿，但一看表都已经十二点了，于是就在惴惴不安和蒙乱的思绪里渐渐的睡着了。

　　也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劲儿，倏地一下子惊醒了，一看表才五点钟，从来没有这么的烦躁，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索性起床开始洗漱，又温习了一遍操作流程。

　　八点钟，正式进入考场，抽签，等待考试。

　　等待的时间最是熬人，惴惴不安，想看书却又看不进去，脑袋里一片空白，硬是生生的在脑袋上拉个口把所有的内容塞进去，再一看别的年轻的小护士，各个画着妆，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

　　马上要叫到文可欣了，她绷紧的心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倏地松了下来，什么都不在乎了一样，轻轻松松的走进了考场，文可欣在想，不论结果怎样我都曾努力过。

　　如释重负的那种轻松不知道你是否体会过，文可欣在走出考场那一刻，就是这种心情，最后一关就是明天的面试了，她依然对自己有信心。

　　苏巧俏随后也走进了考场，眼中也透着一种轻松。

　　文可欣想人生不过是一场旅行，你路过我，我路过你，然后各自向前，各自修行！

　　没有对错！手段不同罢了。

　　文可欣此刻的心情云舒云卷，刚刚放松的心，被老家的一个电话有如一道闪电劈在了自己面前，电话里小姨说她妈妈今天买菜的时候晕倒了，已经送到医院急救了，现在还没清醒，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问她能不能现在就回家。

　　文可欣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不会是肿瘤复发了吧？

　　现在回去，那明天的面试就不可能参加，等于宣布自己的退出，不回家，妈妈的情况危急，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自己最亲的女儿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却不能陪在身边。

　　有人说母女连心，文可欣终于知道早上自己为什么突然从梦中惊醒，也许那时的母亲已经感到了不舒服，却没有告诉她。

　　文可欣咬了咬嘴唇，坚定的走向护理部。

　　“可欣，考试考的怎么样？”护士长看见文可欣就笑着过来。

　　“护士长，我想我得请几天假。”文可欣说完，咬了一下手。

　　“从什么时候休？你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啊！”

　　“就现在，我得回趟老家，我妈妈病了。”

　　“现在，那你明天的面试怎么办？病情很严重吗？明天面试后再回去不行吗？何燡呢？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应该去看看啊！”

　　“现在已经昏迷了，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见她最后一面。何燡出差了，广州，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案子，再说她也不能替代我。”

　　“这，怎么事情都赶到一块儿了？比起工作来，当然生你养你的妈妈最重要了，我只能问问领导可不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等你回来......”

　　“护士长，不用了，我不想给您添麻烦，而且大家也不会因为我，耽搁评选的结果。谢谢您，那我走了。”

　　“有什么事情尽管打电话，只是在那边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实际的忙。”

　　“您已经很照顾我了。”文可欣转身走出办公室。

　　回到科里，换好自己的衣服，出门时，和穿着手术衣的张杰撞了个满怀，连对不起都没说一声，甚至都没有看出张杰被口罩遮盖的那张脸，急匆匆的走向机场。

　　坐在出租车里，望着窗外，树梢上全是彩色的霓虹灯，一座座高楼大厦也都被装扮一新，圣诞树上挂满了礼品盒及五颜六色的挂件，小朋友戴着圣诞帽，牵着妈妈的手一蹦一跳的让人感受不到冬天的寒冷。此时，文可欣才想到今天是圣诞节，12月25号，光顾着考试、操作竞聘的事情了，竟然都忘记了节日，更没想到给妈妈打一个平安电话，头靠在车窗上，看见玻璃上的自己，脸上热乎乎的东西滑落，心里一遍一遍的在问自己，远离父母，远离亲人，来到陌生的城市，究竟是为了什么，自己奋斗了十几年，在临门一跃时却怎么也跳不起来，上帝真会开玩笑，在父亲走的时候让自己留下遗憾愧疚，难道母亲也要这么离她而去，还没有尽到女儿的孝心，没让母亲享过福，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到机场不过四十几分钟的路程，文可欣走的很漫长，心路更漫长，只希望妈妈能坚持，坚持到她回去，回到她的床旁，感受她那布满沧桑的手抚摸在自己头上那久违的温暖。

　　很奇怪，文可欣焦急的心随着车外川流不息的车辆及地铁里一下子涌出的人群、商场前那带着面具大家与之纷纷合影的圣诞老人，变得平静，她此刻也能感受到妈妈的平静，要和爸爸团聚的平静，没有遗憾的平静以及安静洁白的病房，妈妈依然像年轻时那样漂亮，那样从容。

　　一长一短的急救车的声音，划破了文可欣心里的那份宁静，每天每时每刻，多少亲人朋友会离我们而去，多少个鲜活的生命会降生，多少悲欢离合谱写出芸芸众生的万千生活。

　　文可欣在心中祈祷，如果妈妈平安的度过这次劫难，她就准备用余下的一生来吃素、做好事、行善积德，以报答上天的好生之德。但此刻脑海里却浮现了人生那十大定律之四——尔能提定律：有些事情，只要一提起——如果是件好事，肯定错过；如果是件坏事，必然发生。

　　文可欣像打了麻醉剂一样，刚刚还清醒的脑袋一下子被人按到了湖底，就在文可欣奋起全力要游出湖底那一刻，眼前出现了鱼群，叫不出名字，但个头都不大，大概有几千只的鱼苗，鱼群忽地游到这边，又忽地游到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们，然后一条一条的慢慢消失，文可欣先是怀着好奇心，怎么那一大堆鱼群忽地就不见了，文可欣此时忘记了沉在水中的自己，仿佛自己是它们中的一员，可以在水里自由的游动，抓着最后一条鱼的尾巴，游进了一个大箱子里，木头的，定睛一看，一个表面上有无数小洞的棺材慢慢的向湖面上升，奇怪，就好像所有的小鱼在里面喊着口号，大家一起向上游去，文可欣也怀着好奇心，从洞洞里游了进去，吓出了一身冷汗。

　　每条鱼都嘟着嘴在啃噬棺材里的尸体，慢慢的慢慢的，像是吹了气的气球，一个个胀大肚子，想挤出棺材却都成了泡影。

　　文可欣呕吐眩晕，自己被那些小鱼挤得无处容身，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水面上窜出两条龙，一条青龙一条白龙，突地把棺材顺势冲上了湖面，咔嚓一声在水面上断作两截，文可欣从鱼群中翻身一跃，甩掉那一身的腐肉和鱼腥味儿，呼吸到那久违的空气，然后被两条龙咬住头尾身体从中间撕裂，文可欣只感到胸口那一阵阵的痛，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从此以后便真的吃素了，而且再也没有吃过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