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小调》渺诺尘

20、求医

　　何燡打电话来时，文可欣坚强的防线第一次崩溃了，哭的像一个小孩子，释放出所有的情绪，毫无掩饰。

　　人在独当一面时是坚强的，有人安慰时反而是最脆弱的。

　　第二天，何燡就推了手头的工作飞回了北京。

　　文可欣看见何燡的那一刻感觉自己又有了依靠，不再那么孤单、那么无助，想立刻飞奔过去抱住他，在他的肩膀下放声大哭，可她没有，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何燡帮忙料理所有的事情。

　　文可欣就陪在妈妈的身边，不再让妈妈感到无助，知道还有女儿可以依靠。

　　每天晚上陪妈妈出去散心，陪妈妈吃饭，还有逛街，能做的几乎都做了，可在妈妈心里深深的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甚至不再做地铁，她害怕，害怕地铁里那匆匆的过客、害怕隐藏在那一张张冷漠面具下更加冷漠的心。

　　单位里有欧阳丹盯着，所以领导们也都没为难文可欣，文可欣请了一个月的假。

　　何燡提议，为了让妈妈和文可欣放松一下心情，建议到海边去走走，让这受伤的心可以随着大海的呼啸慢慢远去。

　　妈妈说这辈子还没有见过真正的大海，但应了那句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的老话儿了，她生病了，来势汹汹，急性腹膜炎。

　　恶心呕吐高烧不退伴腹部压痛、反跳痛、肌紧张、板状腹，高血糖，出血性膀胱炎等多种并发症。

　　文可欣立刻发动能发动的所有关系联系住院，虽说平日里也是混迹在医院，可小小护士一枚又有什么天大的本事？腹膜炎是普外科的病，可是人家护士长一句没床就把文可欣打发了。

　　文可欣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欧阳丹一句话点醒了她“现在还有谁会讲什么情面，只讲实在的。”于是文可欣低三下四带着红包再去找床住院，文可欣下跪的心都有了，实在不行住楼道都可以。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人家护士长说“再怎么说，咱也是同事，我怎么能让你们住走廊呢，我这就去和别的病人商量，让她们先出院，给你倒病房。”看来护士长还是厉害啊，她说出院就出院，都不用看病情更不需要和医生商量，这床位到底是紧张还是不紧张啊？

　　从早上八点一直折腾到下午六点，这院才算住上，还是领了人家护士长好大的人情。妈妈就一直痛着，体温更是烧到了39度。

　　何燡始终陪在文可欣身边，等用上药后，妈妈就睡着了。

　　“可欣，你一天一滴水没喝一口饭没吃，这可不行啊！”文可欣只有放松时才显出了疲惫不然像一只战斗的鸵鸟。

　　“你先回科里休息一会儿。”正好，欧阳丹下了班过来，听到何燡的话说“是啊！我们俩在这儿，你休息一会儿，以后需要你的时候还多着呢！”文可欣看了一眼妈妈，睡的很不安稳，估计晚上还是一场战斗，点了点头走了。

　　文可欣哪有心情睡觉，只不过睁着眼睛，望着棚顶发呆，这时才真正体会到有病难看病难这句话的真实写照，在医院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可轮到自己头上照样不知所措，连住院都要求爷爷告奶奶，社会残酷到这么直白，让人心寒。

　　这时苏巧俏推门进来，看见文可欣，刚要开口，文可欣转过身闭上了眼睛，苏巧俏自知没趣儿转身走了。

　　就这样白天何燡和欧阳丹抽空就过来照顾妈妈，文可欣晚上坚守。

　　偶尔护士长也过来探望一下，让文可欣休息休息。

　　大量使用抗生素，禁食，大剂量使用营养剂，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输液，妈妈的病情算是控制了，烧也退了，疼痛的时候也不用杜冷丁了，就是还不能吃饭，禁食水。

　　可根本的问题出在哪里，没有人给出正确的答案。

　　普外科主任找文可欣谈话交代病情“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只有保守治疗，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咱们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怕说，你母亲是宫颈癌术后的患者，腹部由于是手术后遗症已经有粘连，再加上这次没有来由的腹膜炎，我们医生不会轻易的开腹探查，很有可能发生穿孔，那样的结果我们都不希望看到。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再去协和或者其他大医院看看。在这儿只能是干投钱，而且你妈妈是自费，你要考虑这其中的利弊啊！”在外行人看来句句是实话，让人听了会感激涕零。

　　在文可欣看来，这是在下逐客令！而且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同样是表述同一件事情，内行说出来让人很是受用，外行说出来的话冷冷冰冰。主任这几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你妈妈没有什么太大的希望了，只能等死了。

　　医生的职责是什么，救死扶伤，不能看着患者眼睁睁的离去而医生无所作为，不作为和失职一样不可原谅。文可欣眼里只有冷漠，不想多说一句话，也不想再低三下四的求人，那么没有尊严，可在病痛前，尊严又值几个钱？

　　第二天早晨六点多钟就在协和医院排队挂号，挂到的却是下午四点钟的专家号，即便如此文可欣也很是感激了，能挂上专家号就不容易了尤其是对那些真正需要解决病痛的人来说。

　　文可欣能做的只有等。

　　终于到了，介绍完病情后，医生大概只说了四分钟的话，给了三条很中肯的建议。

　　其实，文可欣竟没有一丝的怨恨这位专家，下午一直守候在诊室外面，生怕叫过号后是更漫长的等待。下午从2点上班开始，病人如流水一样出入诊室，中间这位医生只离开过一次，估计是去洗手间，但很快就回来了，然后继续接诊，没看到他的诊桌前有水杯，一下午也没有喝上一口水。

　　然后有一位很体面的一位女士连门都没敲带着三个人大摇大摆的就进去了，外面候诊的患者家属可不干了，声音此起彼伏，什么一看就是走后门的，连门也不敲就进去了，一看就没挂号，这人怎么这样，该我了她就去了，有什么了不起之类的话，可没过一分钟，这位女士就带人出来了，我们都以为看完病了，谁知道竟然和我们一样一直在外面等着。等叫到文可欣时已经5：10分了，后面还有六七个人，包括刚才那位熟人，此时都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这位专家还在耐心的一个一个接诊看病，没有一丝着急下班的意思。

　　文可欣想，换做是她会不会草草了事，没有这份耐心呢？一天这样，两天这样，常年累月的出诊，应该没有按时下班的概念了，毕竟患者都等待了一天，医生的这半小时也许相比之下就不算什么了。

　　有的家属只是和专家聊几句，听专家说几句，为了从专家口中得到一丝消息或希望，或是一个方案，换得自己的一份心安罢了。其实，就像专家说的，诊疗不等同于开药，那样医生也仅仅是个开药的工具，医生的价值在于把握患者的状态，进而找出最适合的诊疗方案。

　　每一个人到医院去看病，他想换回来健康，而不只是服务，但在现实当中，大家只能得到服务而不是健康。

　　北京市大大小小的医院何燡也陪着文可欣都去了个遍，真真的有病乱投医，没有医生愿意收病情这样复杂又没有什么质量的患者，谁不想收一个癌症患者，开刀手术，放疗化疗然后走人这样干净利落又高质量的患者，何为高质量？说白了就是能让患者住院花掉几万甚至几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