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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第二章

      “乔峰”二字一出口,身下人挣扎立止。乔峰只觉他整个身躯剧烈地战抖了一下,随即安静下来。隔了一会儿,低声道:“你……你就是乔峰?”
      “不错,是我。”乔峰随口应道,手上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黑衣人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乔帮主武功盖世,栽在您手里,是我学艺不精。在下心服口服。”这时乔峰方注意到,他声音温雅低沉,极为好听,说一口标准中原官话,并不带半点西夏口音。
      他苦笑:“你伤得那么重,谈什么栽不栽的?再说了,是你先动手。我何曾想和你放对?”
      黑衣人嗒然半晌,低声道:“刚才是在下多有得罪。乔帮主请放手罢。”
      乔峰也觉不成样子,道:“这回可别闹了。”说着手上劲力一卸,丢开他手腕。
      黑衣人勉力挣扎着自地下爬起,背靠一棵树干坐下,喘了一会儿。他脸色蜡黄,仍然无半点表情,惟一双眼睛生得极美,黑白分明,似两点寒星。
      乔峰居高临下地瞧着他:“阁下怎么称呼?”
      黑衣人没有立刻回答,隔了片刻,方道:“西夏军中,他们都唤我做李延宗。”
      这话说得露骨,几乎已经是在自陈这是一个假名。乔峰却不以为意,只点了点头,道:“你在西夏军中卧底?”
      李延宗没有回答。乔峰也不追问,只一抬手,将一只水囊扔了过来。他一怔,喃喃道谢,拧开木塞喝了几口,原样掷还。他嘴唇都已经干裂得起了皮,但饮水时仍旧自持庄重,不露半点猴急模样。
      乔峰点点头,于火堆边坐下,道。“……这会儿也没有什么可吃的,先喝口水顶着罢。天亮再另作打算。”
      他不再说什么,盘膝而坐,双手平放于膝头,眼观鼻,鼻观心,不多时,呼吸逐渐深缓绵长,已然调息入定。

      一切复归寂静。
      清明前后天气,夜晚尚有一分凉意。一只夜鸟于林间曼声鸣唱,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头顶阵阵松涛如海浪般荡漾开去。李延宗喝完水,瞧了一会儿坐于火边调息的乔峰,略觉安心,将头倚靠于树干上,听了一会儿松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他极疲累。然而身上疼痛,腹中空虚,睡得并不踏实。
      不知假寐了多久,忽觉眼前一暗。他睁眼,乔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立在他面前,挡住了跳动的火光。
      “你这得拔出来。”他说,抬下巴示意了一下。
      李延宗顺着他目光瞧去,瞧见自己大腿上插着的那半枝断箭。他低声道:“不劳费心。”
      “再不取出来,就长在肉里了,到时更加难办。”乔峰口气淡淡的,然而不容反驳。
      见李延宗不应,他补上一句:“你这条腿还想不想要了?”语气里透出一分严厉。
      李延宗犹豫片刻,一咬牙,道:“有劳乔帮主。”
      “别叫我帮主。”乔峰道。

      李延宗一怔,抬头瞧他时,乔峰已转身走开,于火堆边俯身忙碌,拾掇东西,头也不回地道:“坐过来罢。这边亮堂些。”
      李延宗挣扎着立起,一瘸一拐走至火堆边,席地坐下。只闻一阵酒香扑鼻,却是乔峰将一只拧开的酒囊递了过来。李延宗会意,接过仰头灌了一大口,顿时呛咳起来,半天方缓过气来,以手背一抹嘴,道:“好烈的酒。”说来也奇怪,他咳成这样,脸上却仍旧蜡黄蜡黄的,肌肉僵硬如恒,绝无半点表情。
      乔峰哈哈一笑,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比这更烈的酒多的是。”说着,于他身边单膝跪下,拔出匕首,以剑尖轻轻挑割开他长裤,露出箭伤。
      箭杆已经被折断,剩下的一截深深嵌在肌肉里,伤口已经红肿发黑,淌着脓水,整条大腿都肿了起来。即便是乔峰,也不由得微微变色,叹道:“阁下也真是个奇人。换成别人,只怕连走路都难,你居然还能和我动手。”
      他说着,仔仔细细地探察了一会儿伤口,抬眼望向李延宗,道:“箭头在肉里,嵌太深了,硬取的话怕是取不出来。”
      他这话的言外之意自然是:唯一可行的方案是用真力将之逼出。李延宗没有什么表情,只短暂地犹豫了一瞬间,一咬牙,低声道:“有劳了。”
      乔峰点头,动手以匕首环着箭杆根一圈齐齐切断,仔细削去毛刺,一只大手覆了上去,道:“忍着点儿。”
      李延宗不应。乔峰调动真气,聚气于掌,蓄力于半截断箭之上,设法将之逼出。
      他劲力催逼之下,箭头开始在血肉中慢慢钻动,乔峰只觉手掌下李延宗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想是疼痛钻心。他百忙中分心瞧了一眼,李延宗连哼也不曾哼一声,只将牙关咬得紧紧,牙齿“格格”作响。他仍然面无表情,额头、颈项却俱已渗出豆大的汗珠。
      乔峰皱眉凝神,专注推气换劲,又过了片刻,忽吐一口气,轻喝一声:“好了!”
      他这句话出口,几乎同时,“噗”地一声,半截断箭穿破皮肉,混着鲜血激射而出,“叮当”一声跌于地上。几乎与此同时,李延宗整个人应声往旁边一倒。乔峰急忙撤掌,扶住他肩膀一瞧,人已经昏迷过去,想是承受不住疼痛晕去,应无大碍。

      他这时也顾不得旁的,搭上他手腕一探丹田,暗暗心惊。脉象跳动虽平稳,他体内真气却有异象:这人真气精纯,但极芜杂,像是精于各家各派武功,此时凶险的是他气海有损,奇经八脉内游走着一丝极诡异的阴柔内劲,不绝如缕。乔峰扣住他脉门,催动自己内力,输送真气过去,助他自己内力运转过一个大周天。不想这股阴柔内力非但不散,反而有变本加厉的架势。乔峰心生诧异。但此刻人仍然昏迷不醒,便是想问他病情也问不出来,只能自己动手检查。见他腿伤除了流血红肿外并无其他大碍,略微放心,遂将伤口清洗完毕,敷上金创药,包扎妥当。再解开他上衣,褪去中衣,检查是否有别的致命伤处。
      这人颜色苍黄,奇特的是身上皮肤却极白皙,是常年练武之人的体格,窄腰宽肩,骨肉停匀,薄薄一层肌肤裹着饱满的、轮廓分明的肌肉,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富于美感和力量。肋下一处乌青,想是受过一掌,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大伤。
      乔峰给他几处皮肉兵刃伤敷过伤药,拿起一边的衣物,欲给他搭在身上。不想经这一提动,夜行衣里滑出几样物事。拣起瞧时,几两碎银子,一面乌金令牌,弯弯扭扭,写着看不懂的文字。还有两个光滑瓷瓶,俱以红布木塞封口,一个瓶子上面倒写着四个篆文汉字,曰“悲酥清风”,另一个瓶子上却多了四个字,曰“嗅之即解”。

      乔峰一震,心忖:“这人看来真是西夏军中卧底。”前日搭救阿朱阿碧双姝之时,曾于西夏士兵身上搜出这东西来。他生性光明磊落,极憎恶迷药暗器这类阴毒手段,看了一眼,不愿多瞧,顺手撂下,抖开衣服给他覆于身上。抬头见他一头一脸的冷汗,混着尘土血迹,极为狼狈,遂拿手巾沾湿冷水,给他擦拭。不想一擦之下,颈下肌肉竟然如同一层灰败面粉一般,应手片片剥落,露出底下一片肌肤,莹然生光。
      乔峰吓了一跳,但随即镇定下来。他行走江湖多年,听说过有人擅长这种神秘莫测的易容术,高妙的能做到雌雄莫辩,妙龄少女扮作耆叟,男子扮作二八少女,统统不在话下。他不由得好奇心起,以布往他面上一擦,毫无动静。手上微微用力再试,果然肌肤如鱼鳞一般,一搓之下,片片脱落,露出底下一张宣纸般飞薄的皮制面具。
      乔峰好奇心起,以水将面具浸湿,于颔下寻摸到边缘,试着轻轻揭动,果然应手脱落。面具下藏着的是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他生得极为俊美,眉飞入鬓,高鼻深目,轮廓深邃俊秀。这会儿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睫毛为冷汗所湿,如同一把小扇子般,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鸦翼般的阴影。
      乔峰心中剧震,不由自主地住了手,怔怔地瞧了他一会儿,又是诧异,又是不解。

      此人分明是几日前在天宁寺外惊鸿一瞥的那位英俊青年。怎么竟然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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