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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 95 章 ...

  •   乔迁新居,开门纳吉是有仪式的,开火起灶也是有仪式的。今晚的这顿晚饭,即是入住新家的第一日,又是在新家开火起灶的第一顿饭。按着族规公约,是要有一场仪式的,一套程序十分繁琐的仪式。老陈一家却没人提起,大家都没有了操办一下,讨个吉利的心思。
      一切都过于匆忙,三人还带着对祖居的眷恋,也许没有仪式,便不算离开。
      爷爷恭恭敬敬地倒了三杯酒,向着塔下村的方向,祭天、祭地、祭祖宗,告诉他的先辈,后代子孙新的落脚点。老陈喃喃有词,跪拜间伏地长久,奶奶和轩怡分列老陈身后两侧,一如他俯身跪拜。乔迁新居,本该是件高兴的事,三人间却没有一点儿欢乐的气氛,只是例行公事般,达到形式上的完整。
      过程简短,三人起身,待香燃尽后,围坐在了那张从老屋搬来的圆桌旁。奶奶不能喝酒,便在酒杯里倒了白水,在爷爷的提议下,三人一起碰了杯,算作是新家的第一次团圆。
      明亮的灯光照亮了四周的白墙,房间里的一切都在灯光所及之处,不再有无边的夜色,不再有高远的天空,略显局促的空间里,一切都清清楚楚。
      三人各自动了几轮筷,木筷、汤匙与瓷器的碰撞声在屋里分外地清脆。
      “今天的都搬完了么?”奶奶问。
      “恩,差不多了。”老陈回答,“第一趟搬的人本就不多,今晚留下的就我们家和琪叔一家,其他人都回去了。刚才去看了看琪叔。人还好,只是老啦!听不见也看不清,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倒是他媳妇,拉着手跟我一直谢。”
      爷爷挑了挑眉,长舒了一口气,感叹了一番。
      “你叫人帮他搬家了吧?”
      “嗯,就两个老人,自己都搞不清楚,孩子也没回来,你叫他们怎么办。”老陈呷了一口酒,又夹了颗花生丢在嘴里慢慢地咀嚼。
      “那你就没有问问,自家的东西搬清楚了没有?”
      这句话倒提醒了老陈,他环顾四周,神情了然,笑问着奶奶,“那我们家的搬好了吧?”
      “那你知道我们家的床是谁装的?”奶奶又问,隐隐地含着笑。
      “我不是叫工人过来帮忙了么?”爷爷反问。
      “就你叫的那些工人,只知道蛮干,哪懂得安装。”奶奶不屑,接着提声道,“今天的床都是你孙女装的。”
      “真的?”老陈看着轩怡,带着好奇,复又隐隐地自责,“你怎么。。。什么时候学的?”
      “现学现卖。”轩怡回答,“来的时候,看你教工人拆,我就试着叫工人装回去。”
      “嗨,没想到啊,我们家轩还真能干。”老陈眯着眼看着,狭促道,“那床可不好装啊!待会儿我可要好好看看,不要睡到一半给塌喽。”
      “爷爷!”轩怡白了老陈一眼,“不过,那床还真是难装,整张床居然都是榫卯,一根钉子都没有,木头又重,没那些工人还真装不起来。。。”轩怡试着让自己多说话,让自己的语气生动起来。

      “爷爷,我敬你。”轩怡举起酒杯,主动和爷爷碰着杯。
      爷爷也不拒绝,端起酒杯轻碰了下,见轩怡一饮而尽,也如她般将酒倒进了嘴里。
      席间,这样的碰杯已发生了多次,有时是说到了谁的点上,碰个杯庆祝一下;有时只是吃了几口之后,惯例性地碰个杯。
      奶奶没怎么吃,象征性地在每样菜上动了几下筷,便停了下来,一天的劳累,她已有了些倦意。爷爷和轩怡见她不说话,神态尽是疲惫,连忙将她劝扶到了房间里睡下。
      饭桌上只剩下爷爷和轩怡,两人都没有结束的意思,继续喝酒吃菜闲聊。
      酒过多旬,轩怡微微地有了醉意,看着眼前独自饮着酒的爷爷,不说话时的沉默,低沉出一幅落寞的模样。“爷爷,其实你一点都不开心,搬到这里,你一点也不喜欢。”眼前爷爷的模样让人难受,轩怡仗着酒劲,心中的话不吐不快。
      爷爷并没有反驳,抬起低垂的眼帘,似有深意地看着轩怡,似乎要将她看透。
      “轩,你说我们在这里,先祖们能找得到我们么?”良久,老陈才开了口,也许这样的夜,即便沉稳如他,也需要向人倾诉。
      “会啊!”轩怡回答,“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了先祖了么。”
      “可你看看,家徒四壁!”老陈指着四周,哀叹道,“连祖宅都没了,我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先祖。”
      老陈呷了一口酒,看着这间十来平的房间,不禁潸然,“陈家已败,基业全无,后代也没有一支发达,全都出去给人当工。想我祖辈,都是付钱请人,那会沦落到被人请的地步。”
      “爷爷,天无绝人之路,兴衰也是常事,王候将相终究也不过一抔黄土。只不过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可以一笑置之,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就不能从容释然了么?更何况经历虽多,变动虽大,可终究不是在逃难,比之祖上已是好上许多。陈氏一族早已开枝散叶,子孙遍布天下,先祖们会感到宽慰的。”轩怡回道,端起酒杯,看着杯里红色的酒液,仰起头一饮而尽。
      “轩,你倒是明大理,一个女孩子家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有男儿风范。”老陈给自己斟满酒,又将轩怡杯里的酒斟满,歉意更深,“轩,其实爷爷挺对不住你的,爷爷还是很介怀的,你是个女娃子。当年你妈坚持不肯再生,甚至动用老粗来压我,我跟你妈的关系。。。唉!”
      母亲的情况,听得的加上见得的,轩怡已猜得七七八八,只是其中的缘由,无人肯说,直到今日才从老陈的嘴里听得。
      “我能理解,爷爷,真的,换我是你,处在你的位置,我也会这样做,不过理解不代表我认同你的做法。”她端着酒杯,眼睛定定地看着老陈。
      老陈一楞,忽然大笑,“好!好!好!进退有据,自家孙女能有这样的气度,佩服!”说完,拿起自己的酒杯与轩怡碰了杯。独自一人将酒干掉。
      轩怡看着爷爷将酒喝完,也仰头,将杯中的酒干掉。
      “爷爷,我才佩服您呢,经历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不管结果如何,都已经尽了力,我也就嘴上说说,哪像爷爷这样一样一样地扛过来。像那次春节祭祖,那么多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有这次搬迁,那么多的事,其实我!什么也没做。”轩怡说得真切动容,目光越过窗户,投向深邃的夜空。繁星之下,目光的方向,塔下村,这个曾经为之奋斗的地方。
      “你一个小孩能做什么?”爷爷不解,见轩怡看向窗外,独自伤神的模样,转而轻声安慰道:“其实你已经帮了爷爷很多,只是这些事本就不用你来承担。”
      “我要是个男的该多好。”轩怡悠悠地说着,望着窗外出神。酒入愁肠,藏于心底的秘密借着酒劲向外翻涌,勾起了一幕幕的往事,心中深深的不甘愈加地浓烈,不甘于自己,曾经的男儿身,满腔的抱负,无法施展。身体仿佛也有了共鸣,一阵阵酥麻传遍全身,久久不能褪去。
      “轩!”自己的孙女从未在他的面前表现出如此地深沉,老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轻声地唤了唤她。
      “爷爷,你相信这世上有灵魂么?”
      没来由地一句问话,更让老陈莫名,眼前的孙女让人捉摸不透,仿佛一瞬间长大,经历了人世间的种种沧桑。
      “信!”爷爷点了点头。
      “那我告诉你个秘密,爷爷,我其实是个男的,只不过寄宿在你孙女身上。我的灵魂是男的。”轩怡指了指自己,满脸的通红,七分认真,三分酒意。
      “男的!”爷爷重复,忽地恍然大悟,竟是大笑起来,“对!咱家轩是男孩,比男孩还要男孩,塔下村又有哪个男孩能比得上我们家轩。”
      “爷爷!”轩怡起身走向老陈,眼中噙着泪,声带哭腔。
      老陈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走近,未待他反应过来,轩怡一下子扑进了老陈的怀里,在他的怀里放肆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轩怡不得而知,事后想来,当时的脑袋空空,全由着自己的身体驱使,只知道大哭时的畅快淋漓,自己仿若脱胎换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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