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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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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第二个周末,迎来了塔下村的第一次搬迁。十几辆卡车组成的搬迁车队浩浩荡荡,每辆车前披挂着红绸,车旁插满了红旗,在锣鼓车的带领下,锣鼓喧天地敲进了县城。
县城里的主路只修通了半边,留下路两边坑坑洼洼的路沿。清晨的天气已然躁热,明晃晃的太阳下毫无遮拦,却阻挡不住县里的居民,好奇地围在路旁,看着从身边缓缓驶过的卡车,七嘴八舌地议论。
此时的轩怡正站在车上,一手扶着五斗柜,一手抓着车沿的栏杆,头上的阳光直刺刺地下来,轩怡低着头躲避,脚边的那几个装着酒的檀木箱子,在阳光下闪耀着紫黑色的光泽。临出发前,爷爷再三地叮嘱交待,待会儿一定要叫工人们小心,千万地别把里面的酒坛给弄破了。轩怡迷起眼,侧头不放心地多看了几眼。
车在长途车场前的石桥边停下,一群工人推着板车围了上来。
“一辆一辆卸!先全部卸到地上在推进去!”耳边传来刺耳的喇叭声,是张站长的声音。
此时的张站长身边,老陈正和张站长交谈着什么。
“疯子,叫你们的人注意点,别弄坏了人家的东西。”
“诶!知道!您放心好了。”一个声音随着人影跳上了车,在轩怡的身后响起。
轩怡转身,看见一个精壮小伙子,戴着安全帽,正弯腰解开后挡板的插销。
“姑娘,我记得你,你是上次在车场里跳舞的那个姑娘。”那人回过头来,看见家具堆里的轩怡,礼貌地笑了笑。
轩怡一惊,没有回话,一身的警觉。
“不对,你不是那个漂亮姑娘,你是那个胖姑娘。嘿!现在倒是瘦了,好像还高了不少。”那人的目光在轩怡的身上打量,有点儿意外。
“你认错了吧!”那是段不愉快的经历,不管那人是谁,轩怡并不打算相认。即便两人间隔着家具,轩怡依然对他的目光感到悚然。
“上次你和你的同伴掉在河里,还是我们送去医院的。”那人肯定道。
“上次。。。”轩怡忽地醒悟。
“疯子,干活啊,见了姑娘就聊天,什么时候能干完!”耳边又是大喇叭刺耳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陆续有人跳上了车,大家忙活了开来,那个被称作疯子的人没有再理她,拎起脚边的椅子,转身递给车下的同伴。
工人们手脚麻利,没一会儿,便将轩怡面前的家具搬了下去,正准备搬轩怡身边的那几个檀木箱子。
“小心点,这个箱子沉,多叫几个人。”轩怡嘱咐。
正在搬箱的那两个工人轻声一笑,并没有把小姑娘的话放在心上,一人一边地去抬箱子。不过正如轩怡所说,两人无论如何用力也无法将箱子抬起,两人商量了下,改搬为推。这次,箱子倒是动了起来,在车上艰难地滑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这样会把箱子弄坏的。”轩怡连忙出声制止。
那两个工人却是不依,显然是被小姑娘说中而失了面子,嘴里嘟囔着,骂骂咧咧,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见他们不理睬自己,轩怡上前,伸手拦在了他们面前。
“怎么回事!”见三人僵持着,那个被称作疯子的人上了前来。
“他们这样推箱子,会把箱子弄坏的。”轩怡解释道。
“这个太重,抬不动,就这么大点地方,不推到车边,怎么搬得下去。这些箱子不搬下去,后面的柜子更不好搬。”那两个人理直气壮。
那个“疯子”看了看柜子四周,思考了会儿,又看了看轩怡,吩咐道:“先把其他东西搬下去,再叫两个人上来。麻烦就麻烦点,别把人家的箱子搞坏。”
那两人听了,极不情愿地停了下来,起身向后走去。
“谢谢。”轩怡感激道。
那人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从她的身边经过。
“还有上次的事,也谢谢你。”轩怡转动着身子跟随着他,声音不大,却十分地诚恳。
那人一听,倒是乐了,停下来,回头看着她。
“你的同伴没事了吧,那天流了那么多的血。”那人并不介意,反倒是关心地询问。
“没事了,住了几天后出了院。”轩怡回答,“还有,刚才不认你,上次跳舞的事,我还以为你们是。。。”
“我们是什么?”那人的声音忽地急促,继而又恢复了平稳的语调,摆了摆手,“不过,算了,上次是我们先冲动了,吓着你们了。”
“这些箱子里装的是酒,待会儿搬的时候,麻烦轻一点。”
“知道了。”那人点了点头,“我会叫他们小心的。”
老陈的家分在了一号楼的101室,在整个安置小区的西南角上。这个位置并不好,当老陈在村民大会上宣布的时候,吵吵闹闹的会场转瞬间安静了下来,村民们都有点诧异于老陈的选择。
老陈却有着自己的打算,屋外楼与围墙间的那片空地,已经盘算着开出几垄菜地,置上石凳石椅,偏于一隅的位置,不影响他人,倒是自得其乐。
宿舍的户型是两室一厅,其实就是三间等大的房间。进门是条走廊,走廊的右手边是厨房和厕所,厨房挨着厕所,和一间房间一起靠向北边,南边是两间房间,最角落的房间带着一个一米多宽的阳台。老陈准备在阳台处开个口子,做个三四层台阶,便能直接从屋里下到那片空地上。
轩怡挑了北边的房间作为自己的房间,爷爷选了南边的房间,将带着阳台的那个房间作为了客厅。房间不大,十平左右,轩怡的东西不多,一床一柜、一桌一椅,却也将房间占得满满。轩怡将书桌顶在了西边的窗下,将床搭在了房间的北边,将五斗柜靠在了南边的墙上,整个房间只剩下不足一米宽的空间可以活动。
当轩怡整理妥当,疲惫地拉开椅子坐在桌前,透过窗子向外看的时,窗外是几米开外的一堵灰墙和灰墙上高高的天空。夕阳正播撒着余晖,染红了整个天空。余下的残辉透窗而入,窗影映在了窗边的墙上,在时光中缓缓地拉长变形,那残辉也映在轩怡的身上,温馨、恬静、安详。屋里渐地暗了下来,眼中的光线柔和舒适,周围的声响也随之消失,隐去了喧闹与烦躁。
轩怡慵懒地闭上眼,心思便沉了下去,多次地放松训练,她已能迅速地放松自己,阳光照与未照之处,光与影形成的温差,轩怡能清晰地感觉到光在身上缓缓的向上攀爬。
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耳边响起了奶奶做饭的声音,锅碗与铲勺的碰撞,食材与热油的激荡以及汤水的沸腾翻滚,人间的烟火气重新又回了来,不断地牵引着轩怡的注意,那些曾经避之不及的现世纷杂,轩怡是如此地抗拒,现在却心甘情愿地被它牵引,在她的心中沉淀下来,化作内心的永固。
轩怡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围墙外的天空呈现出素淡的灰,桌面上的煤油灯在伸手可及处,她并不打算将它点亮。她享受着这样的黑暗,一切是那么地陌生,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害怕,自己的心是如此地笃定,无惧任何未知。
奶奶的脚步声在身后回响,随着一道道菜肴的端出在厨房与客厅间来回,自己的身影也随着来回的灯光,在墙上有规律的变换。脑海中浮出似曾相识的场景,一样的炒菜声,一样的来回忙碌,还有美丽的剪影和她的唇型齿影,这就是家,让人安心,使人眷恋,这就是家,轩怡发现它就这样根深蒂固地存在着。
屋外响起了敲门声,奶奶赶忙从厨房迎了出去,一阵开门声后,爷爷从门外进了来。
“轩呢?”爷爷进门就问。
“在屋里呢,暗摸摸的,一个人坐着,也不点灯,不知道在想什么。”奶奶回答,用手拉了拉老陈的衣袖,示意他进去看看。
“爷爷!”听见开门的声音,轩怡从房间里出来,走到他们的身边,将奶奶的动作看着了眼里。
“累坏了吧,爷爷,我搀你过去。”轩怡上前,将手挽进了爷爷的臂弯。
“不适应?”爷爷问。
“没有,”轩怡摇了摇头,“只是懒得动,坐着感受一下家的感觉。”
“那,感觉到了么?”爷爷问。
“嗯!”轩怡俏皮,“一桌的好菜,你再不回来,这感觉越来越强烈!”
“好!咱们吃饭。”爷爷笑了开,“我去拿酒,今天必须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