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戏院》海怪小姐

9、第九章 孟槐古城

　　绿藤一路上尴尬非常。
　　夏日雷雨未消，孟槐古镇像笼在江南烟雨中的困兽，古城里头民房四起，烟雨桥，何家老屋，下南门依稀只见得一个大概的影儿，轮廓不齐，却又带着残缺的瑰丽。
　　这黑痣男阿年一路上都没再多说话，倒是身旁的人问过绿藤几次要不要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绿藤见他一张芙蓉面上眼神清隽，又想起自己睡梦中梦到的那张脸和现实中的这张脸重叠，绿藤忍不住面颊发红，推拒道，“不用了，谢谢老板。”
　　这声音落在江南烟雨中，像滴落青石板的雨，清脆动听。
　　男子没再说话，他生的好看，一双桃花眼三分清亮，七分妖娇，他见绿藤似满身的不自在，倒是扬了扬唇角，再开口时，声音淳厚，让人如坠梦中。
　　“小姐要去哪儿？”
　　绿藤望一眼，见窗外民房无数，外墙皆是白壳，便知这还没进城。
　　她张了张嘴，“要去城里，”顿了顿，又附上一句，“你们待会儿在前头放我下来就行，今儿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再说，阿年说小姐是我们戏院常客，我们送送你不碍事。”
　　话虽如此，绿藤还是面颊发烫，她见身旁这人说话平和，本以为漂亮男人都是不好伺候的主儿，但见这戏院老板说话，做事都还算妥帖，心里对他的好感倒是加上一分。
　　车子经过古城外头的一处祠堂。
　　车内三人见祠堂门口人山人海，铜锣唢呐不绝于耳，一下午没说话的黑痣男阿年这会儿倒是开口了，“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那么多人？”
　　绿藤对着情形早已司空见惯，她思索两秒，告诉车内另两人，“我们这女孩少，每年都会举办一个女儿节，南方雨水重，老辈人觉着雨水象征着天降润泽。所以一般都定在6月末的时候办一个大型的女儿节活动。”
　　“那你想必也参加过吧。”黑痣男打个弯儿，车子拐进一条小道。
　　绿藤想起童年往事，她含糊着回答，“嗯。”
　　车内一时静了下来，这黑痣男还欲再问，但后座男子见她不愿多谈，便对着前座嘀嘀咕咕的话痨叮嘱一声，“阿年，待会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
　　“老板你饿了？”
　　“……嗯。”
　　绿藤诧异望他一眼，见他回首对她笑笑，心下明了，感激地回报一笑。
　　这天色浓稠，进城的道路两边挂着红色的油纸灯笼。
　　阿年心里发毛，望一眼手机，快9点25了，这还没到，也不知古城里的饭店关门没有。
　　他这么想着，脚下油门加重，绿藤见窗外风景不停后退，又听见前座传来肚饿咕咕叫声，她便开口，“待会要不我请你们俩吃个饭，这一路麻烦你们了。”
　　阿年心下叫好，但见老板没开口，不好贸贸然答应，便说，“小事小事，都说是咱店常客了，小姐不过搭个顺风车，怎好让你破费，老板，你说是不是？”
　　语落，后座无人回应，阿年试探着再问一句，回应他的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和绿藤尴尬地一句:“你们老板好像，睡着了。”
　　车内有灯，绿藤原是两眼盯着前路，见身旁的人久喊不醒，便侧过头瞅他一眼，这昏黄光晕，渐浓夜色，只见他闭着眼睛，宛如沉睡，而这光影叠叠，倒衬得他眼角的痣仿佛更加艳丽了。
　　她心跳怦然，又想起那个古怪梦境，正欲开口问阿年这身旁人姓甚名谁，哪知还未开口，车子便往前急刹一步。
　　这绿藤撞到了副驾驶后座，她侧过眼，见身旁人也被吵醒了，只见他身子往前一倾，慢慢抬起眼皮，倒是没发火，只说，“阿年，出什么事了？”
　　这黑痣男见前头一条路直通古城区，路上灯火通明，只道自己看错了，便强作镇定道，“方才有条狗儿在前头挡道，这会儿没事了。”
　　这老板也没细问，见几人无碍，便让他小心开车，再不济他来开会儿让他休息休息。
　　阿年摇头，颇为壮胆似地，“老板放心，我一定安安稳稳把你们送到目的地。”
　　说着，起步发动。
　　绿藤眼见天色浓深，古城灯光繁华如昼，她深知这几日雨水肆溢，妖魔横行。方才行进在路上，隔着老远，她便见着一个小姑娘模样的白衣女孩阴森森站在路中间，那阿年定是也看到了，所以才急忙刹车。
　　她正欲细想，前头灯影却愈发幽暗，蒙蒙细雨中，只见一行人抬着顶红灯笼从前头走过来。
　　这回阿年真吓着了，他慌慌张张地看向后座两人，再看前头那群人古人装扮，不由哆嗦，“老板，咱遇到鬼娶亲了。”
　　绿藤哑然失笑，只见身旁的人右手握拳，放在嘴巴边假装咳了咳，复又尴尬地说，“阿年，这些是活人。”
　　阿年不信，他哭丧着一张脸，“这地方邪门儿，咱还是回去吧。”
　　“……”车内余下两人都沉默着。
　　“陈叔。”
　　那黑痣男越说越恐怖，绿藤见黑痣男久劝不信，只好打开窗户冲外头一喊。
　　那行人停了停，不出片刻功夫，只见黑暗中跑来一男不男女不女的中年人，那“媒婆”头顶一朵绸缎做的大红花，脸上涂抹着厚厚脂粉，见绿藤冲他招手，愣是放下了手头上的活计冲她跑了过来。
　　夜晚雨幕不休，绿藤见这中年人头上的假发都被雨浇湿，变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帮他擦拭头发，那后座的老板见这一幕，默默瞟了两人一眼，绿藤浑然不觉，她问这“媒婆”，“陈叔，你们今儿晚上是在干嘛呢？”
　　“还不是忆山这小子娶了个洋媳妇，那姑娘没见过中式婚礼，非得让他把婚礼搞成中式的，这不，咱都在这排练呢。”
　　孟槐古城人少，这几年年轻的男人女人都外出求学做工，留在古城里的人越来越少，绿藤知道这些老人都心善，见忆山30出头，好不容易娶个老婆，便都想出份力，帮他把婚礼给办风光了。
　　绿藤又问了句，“婚礼什么时候举办？”
　　“就是明天，唉，不说了，那帮老头子在唤我了，绿藤，有空来咱家吃饭啊，我儿子可常念着你呢。”
　　话落，绿藤只觉车内一片寂静，她见那两人都诧异地盯着她，不由脸上一阵尴尬，只得诺诺张开口，“他儿子才10岁，就是……个半大小子……”
　　“哦。”身旁的人应和一声，车子复又行驶，绿藤听他讲话宛如靡靡之音，不由心下发烫。
　　“姑娘可爱听戏？我们戏院这次义演，后天上午便开始演出，也不知有没有姑娘爱听曲目。”
　　前座的人插一嘴，“我们这回有西厢记，霸王别姬，群英会，女驸马，保管小姐姐满意。”
　　绿藤见两人目光灼灼，一个是盯着前路灼灼，另一个倒是较为含蓄，眼睛里的水清凌凌的，她张开嘴，话一出口，身旁的人面上倒是张着耳朵，他听绿藤声音细微，在黑夜里如醇厚美酒，便兀自笑起来。
　　“我想听贵妃醉酒。”
　　“正好这可是我们老板拿手好戏，后天表演，小姐姐得来捧场哈。”
　　良久，绿藤才听得身旁那人幽幽道，“阿年，别闹了，姑娘是在这儿下吧。”
　　绿藤望一眼前路，黑暗中，一路都是亮堂堂的灯笼。他们停的这块地儿，宅门深深，前后都是巷子，不过路面宽敞，倒是能让车辆通行。
　　绿藤道过谢，这一路舟车劳顿，见天色已晚，也不多留，只是偷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纸钞给团成团儿扔在自己座位上。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感谢两人。
　　黑痣男阿年朝她摆摆手，笑地虎头虎脑的，而这戏院老板给她递了把伞，“雨水露重，可千万别着凉了。”
　　绿藤见他目光真切，她两手接过伞，微微露齿笑着，“谢谢。”
　　车子开走了。
　　绿藤在原地站了两秒，这细雨纷纷扬扬从夜幕中飘洒下来，绿藤左手拿着自己的行李，右手正准备开伞，还未按开，只见先前她团成团儿放在座位上的纸钞从伞的缝隙里掉落下来。
　　她怔怔看了会儿，见远处车尾灯愈行愈远，她只好捡起地上的钱给揣进了兜里。
　　唉，忘记问他叫什么了呢。
　　她这么想着，一边推开深夜原来老家的大门。

作者有话说

　　唔，又没人吗？